第14章 一夢華胥
殷臨淵臉上的明媚笑容霎時僵住。
江淮然頻頻釋放的拒絕暗示，殷臨淵也不是全然不懂。
只是他自信自己能融化江淮然，認為江淮然只是一時拒絕。
殷臨淵咬緊嘴唇，第二次對人示好...又被人拒絕了！
是他長得不夠好看，還是他不夠善解人意嗎？
在江淮然明确說明他的意思後，殷臨淵只覺得自己之前的舉動都是在自取其辱。
他羞憤至極，冷哼一聲後，解下同心镯，擲在江淮然面前，然後竟是轉身就走。
江淮然凝視着殷臨淵離去的背影，心中黯然不已。
他并不是對殷臨淵不動心，只是不想耽誤殷臨淵。
現在殷臨淵走了，只剩他一個人了...
江淮然低低念誦了一遍靜心訣，原地打坐，想進入冥想狀态運轉功法調息，盡快恢複能獨立在秘境中行走的能力。但靜心訣卻止不住紛亂悲觀的心緒，江淮然根本沒法進入空明淡靜的心境。
他心中盡是疑問。
他真的能找到祛除魔性的秘法嗎？等他祛除完魔性，再去找殷臨淵，殷臨淵還會願意接受他嗎？
忽然，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殷臨淵冷着臉回來了。他看了眼江淮然，寒聲道：“你受了重傷，看在曾經同行的份上，我會保護你一段時間。等到你身體恢複，我就離開，絕不多拖延一息。你也不用擔心我會騷擾你，今刻之後，我絕不會碰你一絲一毫！”
江淮然多想把表面冷硬內心體貼的殷臨淵抱在懷裏啊！
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點頭道：“多謝道友，我相信道友。”
江淮然的恢複力非常驚人。僅是一個月的時間，他腹部原本駭人的傷勢便大致愈合了。
這時殷臨淵提出要分路而行，江淮然卻拒絕了殷臨淵的提議。
他的理由是根據近日調查的情況，天魔并未被消滅，殷臨淵作為曾經被天魔重點盯上的人，此時行走在外将會十分危險。最好在殺死天魔離戈之後，他們再分路而行。
殷臨淵本是不願意答應繼續同行的。但當他在沿路發現了數具被吞掉神魂的修士亡軀之後，想起天魔離戈此前對他低低呢喃的病态愛語，不禁毛骨悚然，最終還是答應了江淮然。
二人之後又調查了一段時間，再結合江淮然取得騰龍同心镯時所見之景，他們推測出了天魔離戈的重生之地很有可能就在最初發現騰龍同心镯的地方。
而之後他們發現的天魔離戈大致活動範圍更是佐證了這一點。
得出此結論後，殷臨淵和江淮然打算前往天魔盤踞之地，剿殺虛弱期的天魔。
根據江淮然的指引，二人前往了那處發現騰龍同心镯的黃金臺。
而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甚至沒有天魔的傀儡阻攔他們。
到了黃金臺，天魔離戈赫然立于其上。
他的打扮與前一次見面時大不相同，竟披着一件繡着潔白玉蘭的淡紫長袍，長袍的款式相當的新穎。
因此，離戈現在看起來不像是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天魔，而像是一個貌若好女的少年郎。他的氣質也并不如初見那般陰郁癫狂，看起來還挺讨人喜愛的。
江淮然眼皮狂跳，大致知道離戈這身打扮是要給誰看和讨誰喜歡的。
好在殷臨淵如今正處于情場示意的沮喪期，根本無心欣賞美色，只想快點殺了離戈，好同江淮然分路而行。
離戈面含笑意，主動開口道：“尊者大人，我等您和江淮然好久了。”
殷臨淵點點頭，他徑直凝出猩紅血铠與深紅巨劍，道：“那好，開打吧。”
離戈不禁笑容一僵，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那...尊者大人，我要用神通一夢華胥了，您要當心。”
剎那間，有清淡的紫衣花香味撲面而來。
一夢華胥是必中之術，殷臨淵與江淮然頓時同時陷入了離戈的一夢華胥制造的夢境中。
恍惚間，殷臨淵只記得一句清冷的前師尊昔日講道之語：“世間有無數大神通，比如一夢華胥、萬劍歸宗。一夢華胥為夢幻大道的至強神通，可讓道心不堅之人沉溺于舊日記憶形成的美夢或噩夢中。若此術不破，中術者将會在自己的夢境中度過一生，哪怕夢外身死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若此術被破，施術者立即遭受極為嚴重的反噬，甚至可能當場身死。“
今天是魔界的團圓節。
按照習俗，每個家庭都要在今日團聚，飲團圓湯，吃團圓子。小孩子的話，還要佩戴紫衣花香囊，在手上栓五色絲線。
飲團圓湯和吃團圓子寓意團圓美滿，佩戴紫衣花香囊是因為這樣子做可以避邪驅瘟，在手上栓五色絲線則是祈求小孩子安康與萬事如意。
小殷臨淵已經戴好紫衣花香，栓好五色絲線了。團圓湯和團圓子也都由侍女仆從們做好了。
可是小殷臨淵的爹爹娘親還沒有回來。
他們去和友人探索秘境了，距離出發至現在已三月有餘。也不知出了什麽原因，他們遲遲未歸。
小殷臨淵坐在高腳椅上，對爹爹娘親的歸來翹首以盼。
可是從晨光熹微等到夜幕低垂、星子閃爍，小殷臨淵始終沒有等到爹爹娘親的歸來。
侍女們都勸小殷臨淵去睡覺，主君和主君夫人很大可能是不會在團圓節回來了。但小殷臨淵卻怎麽也不願去睡覺。
他道：“爹爹娘親一定會回來的！他們臨走之前，說一定會早點回來陪我過團圓節的！”
自己的聲音非常清脆稚嫩，小殷臨淵自己在聽到自己的嗓音之後，莫名覺得怪怪的。
侍女卻看着倔強天真不明事态的小殷臨淵，輕輕嘆了一聲。
她剛想要說什麽，外面卻傳來一陣騷亂。
這陣聲音似是牽動了小殷臨淵心中的某根弦，使他下意識露出了驚懼悲哀的神色。
他跳下椅子，跑到門口，卻躊躇着不知該不該過去。
一個模糊的念頭從他腦海中閃過，應當快要有人要喊出那句話了...
夢境中的小殷臨淵清醒了一些。他又恨又痛，因為被揭舊傷疤氣得渾身發抖，只想召出什麽武器毀掉這個夢境。
“主君和主君夫人回來啦！主君和主君夫人回來啦！”
小殷臨淵呆在了原地。他充滿傷痛的眸中浮現出欣喜若狂的璀璨神采。
有什麽事頃刻被遺忘了。不過還有什麽事比起爹爹娘親的歸來，還要重要呢？
小殷臨淵拖着小小的身子，歡呼雀躍地跑了出去，迎面撲到來人的腿上。
小殷臨淵的爹爹赤刃魔君發出爽朗的笑聲，一把将小殷臨淵抱了起來，道：“吾兒，我回來了！”
小殷臨淵開心道：“爹爹，娘親，我想死你們了！”
小殷臨淵的娘親宮秋的清麗眉眼間也流露出溫柔笑意，她俯下身，親了一口小殷臨淵的臉蛋。
小殷臨淵咯咯笑道：“爹爹，娘親。今天是團圓節，我一直在等你們喝團圓湯和吃團圓子！”
赤刃魔君與宮秋看着小殷臨淵脖間的香囊與腕上的絲帶，頓時了然，他笑道：“吾兒等久我們了吧？走，我們去喝團圓湯，吃團圓子！下一年，我們家也要永遠在一起！”
赤刃魔君說着，把小殷臨淵放在了他的肩上。他與妻子宮秋大踏步走入屋內，吩咐侍女們去做新鮮的團圓湯與團圓子。
小殷臨淵也被放回了高腳椅上，他看着父母傻傻地笑了。
他覺得這是他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刻。
在小殷臨淵的父母回來後，他們因為自己的晚歸，好好陪了小殷臨淵很長一段時間。
小殷臨淵就在父母的陪伴中幸福地生活着。
但有一天，一個外來客打亂了他寧靜快樂的生活。
那是一位長相冷峻的白衣劍修。
赤刃魔君将劍修領至小殷臨淵身邊。然後他蹲下身，摸了摸小殷臨淵的頭，道：“吾兒，這是我給你找的新先生。你的新先生很有才能，你要乖乖聽他講課。”
小殷臨淵卻一反常态，扁嘴道：“爹爹，我不想要這個先生，你能給我再找一個嗎？”
江淮然：“？”
他來到殷臨淵的夢境後，為了找到殷臨淵，告知他中了一夢華胥的真相，費了無數心力過五關斬六将，才得以有今天的會晤。結果殷臨淵一見他，竟然要趕他走？
殷臨淵這是對他本人有所抵觸，還是不想得知真相，從一夢華胥中醒來？
與此同時，赤刃魔君無奈地詢問小殷臨淵：“你為什麽不喜歡新先生？是怕學東西累嗎？”
小殷臨淵沉淪已久，說不清自己為何排斥這位劍修先生，而且發自內心地把自己當小孩了。他想了想，幼稚地耍無賴道：“這個先生板着臉，一看就很兇，他一定會打小孩。”
江淮然：“......”
江淮然放棄立刻告知殷臨淵真相，他打算先觀察下殷臨淵的情況。他淡聲開口道：“我不會打小孩，赤刃魔君盡可以放心。”
小殷臨淵的話實在幼稚無理，赤刃魔君也覺得尴尬。他向江淮然露出歉意的目光，然後訓了殷臨淵一頓：“我之前教你要禮貌待人，不以個人好惡揣測他人。你全沒記住嗎？現在去把我說的話抄一百遍！”
小殷臨淵看看兇巴巴的赤刃魔君，又看看神色淡淡的江淮然，眼中忽然蓄起一大汪眼淚，然後爆哭起來：“我就不要這個新先生！我不喜歡爹爹了！”
他拖着小小的身體，轉身就跑走了，只給赤刃魔君和江淮然留下一個倉皇擦淚的背影。
江淮然：“......”
赤刃魔君無可奈何道：“這孩子向來聽話懂事，也不知今天鬧什麽別扭。先生千萬不要反感他...”
江淮然笑了笑，道：“無妨。”沒關系，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這對我來說只是小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