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三人最終是帶着帽子進入特別展館的。

蘇拉威西救援隊全體人員的照片早就上過電視，暑假人多，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三人一早就做好了準備，壓着帽檐走進大門的時候，劉啓遠遠就聽見自己的聲音，他們在那段時間或多或少都接受過采訪，誰知道最終會用在這種地方循環播放。

“我操，這也太丢人了吧。”

當劉啓看到自己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展廳一角，前頭還圍着很多孩子的時候，他簡直尴尬的想要立馬掉頭就走。

所有蘇拉威西救援隊用過的裝備物品之後都被回收展出，劉啓破碎的頭盔，韓朵朵蓋在周倩身上的衣服，包括李一一用過的電腦都在其中，韓朵朵目瞪口呆地看人正在參觀自己的老校服，小聲道：“下學期學校還要組織人過來，我，我要不還是請假得了。”

劉啓也沒想到是這種狀況，看李一一倒是挺淡定的，忍不住問道：“你之前兩次沒被人認出來過？”

“你知道，其實大多數出現在陳列館裏的名字，大家都會默認已經死了，就算有這麽多我們的采訪和照片放在這兒，你看，還有人在你的全息影像前頭獻花。”

李一一淡淡道：“幾乎在所有人的刻板思維裏，死亡這件事都是偉大的，所以要成為一個英雄，死亡才應該是他的歸宿，活着的人即使再辛苦，也很難有人看到。”

劉啓一愣，很快明白過來：“你現在還這麽想？”

“我過去這麽想。”

李一一笑了笑：“或者說，在你來救我之前，我都這麽想。”

“這麽說是哥讓你改變想法了？”

“算是吧。”

劉啓拉不住韓朵朵要去看她自己的校服，幹脆也不攔她了，把少女的帽子使勁兒又往下拽了拽便放任她去參觀，而他和李一一兩人走馬觀花地看過那些窗口，直到看到王磊留下的外骨骼殘片， 李一一停下腳步，淡淡道：“你還記得王隊最後說的話嗎？”

“你說那個最後的任務？當然記得。”

劉啓搖搖頭又哼了一聲：“這家夥，倒是會說漂亮話。”

“王隊說的沒錯，活下去，這才是最難的任務，死亡固然是很偉大的奉獻，但是在人類進步的過程中，需要的是更多活着的人來當推手，有些人默默無名地奉獻了自己的一生，那些設計發動機的人，那些建造發動機的人，他們的名字不會被記載在這裏，但是他們一樣是最偉大的人。”

李一一說到這兒又笑着嘆了口氣：“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個道理确實是你教我的。”

“你可別高擡我了，推開那些板子的是你自己，你要是一心想死你也撐不到那個時候，誰不想活着？”

劉啓輕描淡寫地隔着帽子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行了，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還想它幹嘛？說起來杭州發動機之後怎麽樣了？”

“原址看來是報廢了，這一個月來聯合政府都在調配不多的資源考慮重建的事情，具體日期還沒定下來。”

李一一領着他看過一圈，都是他們經歷過的事情，說實在話也沒什麽好看的，他們最後在韓子昂和劉培強的雕像前頭找到眼眶通紅的韓朵朵，劉啓想到今天出門之前韓朵朵還說絕對不會哭，無奈道：“想哭就哭，別忍着。”

“誰要哭了，我才沒哭。”

韓朵朵癟着嘴又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劉啓正要再說什麽，李一一打斷他：“剛剛門口的王叔多給我送了兩支紙花，喏。”

他把多的紙花給了韓朵朵，又将自己的放在劉培強的雕像前，這裏人多，加上他的聲音輕，劉啓站在他邊上才勉強能聽見他在說什麽。

李一一說道：“請您和老爺子都放心吧，劉啓和朵朵有我呢，很抱歉不能給劉啓一個真正的家庭，不過未來我們或許會領養一個孩子的，還請你們見諒。”

“李長條你說什麽呢？”

劉啓聽得清楚：“這種事兒老東西和我爸不會在乎的，朵朵不也是——”

“他們不在乎和我不說，那是兩件事。”

李一一認真地看着他：“你必須要承認，我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情侶，雖說在現在的法律下可以結成伴侶，但是無法有孩子，這件事我至少得告知你的家人。”

劉啓沒他想的這麽遠，聽到結成伴侶幾個字他震驚地睜大眼：“我靠李一一，你可別求婚這事兒都想搶先，我告訴你沒門兒，這事兒得我來，你就等吧。”

“什麽什麽，什麽求婚？”

韓朵朵偷偷抹幹淨眼淚，轉頭就聽見這麽一句，一下子湊過來：“劉戶口李長條你們這就過分了，進展這麽迅速，還不告訴我。”

“大人的事兒小孩兒少管。”

劉啓嫌棄地把她的腦袋推開：“你先管好你高考的事兒吧，分數不夠，你也甭想上地面了，職業志願就沒什麽能填的。”

“搞得像你當時分數多高一樣。”

韓朵朵沖他吐舌頭，兩人眼看又要開始吵嘴，李一一看了一眼表：“還有十分鐘木星危機的電影就要開始放了，你們還要不要看？”

“看！”

韓朵朵反應過來：“當然要看，就是不會就把我們當時做的事兒演一遍吧？”

“我看過了，差不多，裏頭還有你們的采訪，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看的人有七八十號呢，可別在裏頭尴尬的受不了。”

李一一領着他們往人流的方向走，還沒走兩步就被劉啓拉住了：“慢點兒，別一會兒跑丢了。”

他說着，用力用五根指頭将他扣住，李一一先是一愣，很快認栽一般地回到他身邊：“還想先去占個好座位呢，其實這個科教片在播出前就拿給我看過，叫我代替王隊寫句話放在最開頭，我一開始就用了他最後說的那句。”

“活下去？”

劉啓帶着兩人進了電影院，他們來的有點遲了，只能坐在後排的座位上，劉啓沒松開手，李一一便也任由他那麽牽着。

“你說我跟你倆出來是不是有點電燈泡？”

隔壁座的韓朵朵明知故問地湊過腦袋，又被劉啓扇了回去：“看你的電影，馬上開始了。”

“反正你倆做什麽我就當沒看見。”

小姑娘說着拉低帽檐，劉啓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樣子搖頭，卻聽李一一道：“我原本寫的是那一句，不過就在這個館開放之前，我讓他們改掉了。”

“改成什麽？”

劉啓話音剛落，整個電影院裏的燈光應聲而滅，他回過頭去，巨大的顯示屏上寫着：“謹以此片，獻給CN171-11救援隊和參與蘇拉威西救援任務的全體同仁。”

影院裏變得鴉雀無聲的同時屏幕上的話也跟着變了。

“死亡固然偉大，但活着，也是最偉大的奉獻。”

“劉啓。”

劉啓聽到身邊有人叫了他一聲，他轉過頭，發現李一一也正在看他，随着電影播放，他的瞳孔裏倒映着的是無邊的宇宙，也是他們所在的這顆渺小卻又浩瀚的星球。

“這個道理是你教我的，所以謝謝你。”

李一一的聲音很低，掌心滾燙的發汗，劉啓忽然覺得，他恐怕又要說出什麽搶先一步的話了，于是這一次他決心不給他這個機會。

“我們要完成任務的，李一一，活着，然後走下去。”

劉啓想了想，湊到他的耳邊。

“我們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