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路邊不少夜市小攤已經開始吆喝生意，天再冷也阻擋不住大晚上燒烤配啤酒的魅力。

齊晗溜達着穿過了兩個街區，大老遠就看到一個張揚花哨的招牌，寫着“齊藝網吧”。

他痛苦地按了下眉心。

網吧老板叫賈易，是齊晗的初中同學，初中畢業出來開了家網吧，當時沒錢管齊晗借的，美名其曰是讓齊晗入股，日後給他分紅。

齊晗沒指着他那破店能賺多少錢，中考全市前二百的他之前也沒碰過電腦游戲，連網吧是什麽都不怎麽清楚，不過他還是把攢下來的錢全給了他哥們兒。

誰不想上學，初中就出來混社會還不過為求口飯吃，齊晗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他有一次沒帶鑰匙，坐賈易的網吧寫作業，一回頭不小心就看到了他偷瞄自己課本的目光，夾雜着羨慕與渴望。

齊晗忘不了那眼神，于是之後便會經常帶着課本去網吧，給他講講課，聽他和人為了幾分鐘的電腦超時錢争個面紅耳赤。

這麽一段時間下來，賈易有沒有記住中考全市前二百學霸講的知識點不知道，齊晗倒是把電腦游戲了解了個遍。

他也覺得自己挺幸運，要不是賈易，他壓根不會知道自己還有打游戲的天賦，然後認識諾重然後效力于NG。

當時他把錢給了賈易後，賈易樂颠颠去選址起名了。

他本來初中語文學得就不好，起名這事實在難為他，于是他索性從自己和齊晗名字裏各取了一個字。

到三年前齊晗被諾重看上，帶進NG後接連在國內和世界上的比賽大放異彩時，賈易又樂颠颠去管理所把網吧名改成了“齊藝”。

賈子曰：齊某游戲是為藝術。

齊晗走到網吧前時，賈易正裹着個棉衣蹲在門口的臺階上抽煙。

乍一看，就跟一團沒毛的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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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晗腳尖碰了碰這頭熊，“大冷天跑出來抽煙幹嘛？”

齊晗帶着口罩和略低的鴨舌帽——是白昕修給他的強制要求，黑暗中只露了兩眼睛在外面，遠處的燈火一打，連身形輪廓都虛幻了許多。

賈易正沉浸在煙草帶來的快感中，猛然被人踢了一腳還沒反應上來，擡起頭就要爆粗口，誰知他剛揚起下巴紮好勢，看到這纖細高大的身影時突然就一愣，揉了老半天眼後眼睛瞪得跟兩銅鈴一樣，“齊齊齊齊......我的親娘啊！稀客啊齊神！你怎麽來了？”

他連忙站起身，湊到齊晗身邊左看右看，然後遞給他一根煙。

齊晗接過，吸了一口，“家裏不想呆，來你這兒打會兒游戲。”

兩人邊吞雲吐霧，賈易邊問道，“怎麽家裏不想呆了？和你弟又咋了？”

齊晗漫不經心彈了彈煙灰，“還是那樣。”

“你兩這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親兄弟哪有隔夜仇。何必呢？”

“有。”

賈易舉手做投降狀，“行行行，你說的對，你兩這我也勸了不知道多少次，是我該，又多嘴，浪費唾沫。”

齊晗：“知道就好。”

賈易：“......”

兩人抽完煙走進網吧，賈易側頭看了眼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齊晗，“還要那個機子？”

齊晗點了點頭，“把你的號給我玩玩。”

“啊！”賈易大叫一聲，抱住齊晗的胳膊，“齊神我愛死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黃金三卡了多久了！那幫狗日的垃圾隊友，輔助能把ad逼到中路來搶老子兵線！還有，奶媽打野就算了還那麽菜！老老實實當輔助去不好嗎？媽的都是小學生！”

“可能奶媽去當輔助會把ad逼到中路搶你兵線，”齊晗面無表情道。

賈易：“......來來來，請坐，新配的機子！我把密碼發你手機上，玩完去吃個夜宵不？”

齊晗搖頭，“明天得去醫院看我媽，改天。”

“大忙人啊，”賈易啧啧兩聲，去前臺給齊晗拿喝的去了。

齊晗登進游戲，活動了下手腕，選了個補位。

系統正巧給他分配到了打野位，齊晗看了眼賈易的英雄池，随便點了一個。

這會兒正是上網的高峰期，賈易在前臺接待了幾撥人一耽誤，又去給齊晗切了個果盤，屁颠屁颠跑過來時，屏幕上水晶轟然破裂出現了“勝利”兩個大字。

正開心着奔來準備向好哥們兒讨經驗的賈易：“？！”

他撓了撓頭，四下看看，朝端着瓶果汁給顧客送去的另一個網管招了招手，“小陳小陳！”

小陳跑過來，“怎麽了賈哥？”

賈易示意他把腦袋湊過來，然後掩着嘴很神秘地在他耳邊低語，“我給你說，咱們網吧來了位不得了的大人物......我在這兒盯會兒，你顧着點前臺......”

小陳一臉懵逼地把頭擡起來，見賈易又朝他擠擠眼，然後做了個誇張的口型，“——大，人，物——”

“......哦，哦，”他愣愣地點了下頭，一頭霧水地來，又端着飲料一頭霧水地走了。

賈易滿意地目送他離開，然後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齊晗身邊認真看起他打游戲來了。

第二把給齊晗分配了個中路的位置，齊晗瞅了眼賈易，“你來打？”

賈易連連搖頭，“不不，你好不容易贏一把，我再給整輸了不白浪費我齊神的代練機會了。”

齊晗突然想起來今天早上的對局，選了個泰隆，叼着蘋果等開局。

就在這時，坐在齊晗對面的一個女生突然開始大叫。

“——啊啊啊啊老公太帥了吧！你們快來看來看，他說今！天！晚！上！露！腹！肌！”

坐在她旁邊的兩個女生立馬丢下鼠标湊過來，三個人瞬間一個賽一個開始犯花癡。

“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男人！我的小心髒！！”

“不行了他這一笑我整個人就軟了啊啊啊！太甜了！！”

“啊啊啊我怎麽會這麽喜歡一個男人！媽媽我從來不追星的！！”

“她們說的誰啊？”賈易好奇問了句，“能把人迷成這樣，跑網吧來看直播。”

“哪個明星呗，”齊晗不以為然道，“閑得蛋疼不好好去幹正事就知道開直播露肉。”

他剛極其不以為然地說完，右眼就沒來由地一跳。

“九點了！開始了開始了！！”

“我老公的開場白我能愛一萬年——‘大家好我是諾重你們的NobleKing’，啊啊啊啊是我的王！！”

齊晗：“？”

他手一抖，正巧游戲加載完畢，于是一開局給加錯了技能。

【這中路是小學生？】

【泰隆一級升E？真長見識。（注：泰隆的E技能沒有攻擊力，是可以随意翻越地形障礙。）】

【沒出門在家忘了看黃歷，今天的我不适合打排位。】

【算了算了，這把15分鐘投趕緊開下一局。】

齊晗掃了眼屏幕下方的聊天記錄，沒說話，但是臉上顯露出些不耐煩。

賈易一看齊晗加錯了技能，也愣了一下，痛苦地擠上了眼，然後就看到齊晗略帶煩躁的表情，心髒咯噔一聲，趕緊湊過去連聲安慰，“齊哥沒事沒事，黃金局你一挑五沒問題！诶，大不了就掉分反正我輸習慣了。別氣別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齊晗啪得把鼠标甩了下，擦過桌面的聲音有點響，吓得賈易一個激靈。

煩。

齊晗心道，很煩，煩死了。諾重好好的露什麽腹肌？！給粉絲福利不能換種方式嗎？！

五分鐘後，First  Blood。

中路泰隆單殺對面飛機。

齊晗叼上根煙，心剛靜了些，前面突然又傳來平地驚雷般的尖叫聲，“——啊啊啊脫了脫了！我老公的八塊腹肌啊啊啊！我靠，趕緊把彈幕關了！這個時候刷屏幹嘛！！擋得我看不到我老公的肉了啊啊啊！”

齊晗手又一抖，想按點燃結果按到了閃現，一下沖進對面人堆。

半血的泰隆在半血的阿貍和全血來中路抓的對面打野中間顯得有些可憐，下路ad接連給他發了兩個問號。

齊晗索性一套連招，絲血反殺兩人。

然後他皺了下眉，回城的時候扭頭朝目光貪婪盯着自己屏幕的賈易，認真叫了聲，“賈哥。”

賈易愣愣轉向齊晗，對于這八百年聽不到一次的稱呼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齊晗沒再說話，上半身保持着“峽谷殺神”沖鋒殺敵的英勇姿态，電腦桌下卻長腿一伸，腳尖踩住了根線，用力次着地向後一扯。

對面的電腦啪得一下黑屏了。

花癡聲像被斷電的音箱，瞬間戛然而止，然後便是此起彼伏的趨近破音邊緣的更高尖叫。

“——啊啊啊網管！！你們這什麽破機子！為什麽黑屏了！！”

“——我靠我老公的腹肌！啊啊啊啊為什麽這時候斷電了！！不對啊，別的機子都還好着！網管！網管！！我要投訴！！”

整個網吧被這殺豬般的慘叫聲整得雞犬不寧，好幾個人面帶不善地站起身。

然而“要被投訴”的賈網管，正張大了嘴盯着一臉風輕雲淡十分無辜的齊晗，彼時後者的屏幕上出現了兩個大字——三殺。

賈易只覺得自己腦袋裏正有千萬匹草泥馬飛馳而過，把他的智商按在地上毫不留情地反複踐踏。

他保持着懷疑人生的狀态緩緩站起身，行屍走肉般繞過“專心”打游戲的齊某，連連給三個如同喪夫般的女生道歉，給周圍被吵得不行的人道歉，然後爬到桌下去夠那條線。

誰知他剛費勁地鑽進桌子底下，突然就看到那條電源線正被齊晗右腳結結實實給踩着，後者也許是猜到了自己的視線，左腳這時還示威般晃了兩下，看得賈易是瞠目結舌。

賈易就着別扭的姿勢在原地思考人生了許久，緩慢鑽出來後，對着三個女生不斷道歉，“......那個，實在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這臺機子......呃......電路出了點問題，電路出了點問題，我現在就給你們換一臺！先前的上網費都不算了，實在抱歉實在抱歉！！”

“搞什麽啊......正看着我家諾神的直播就出現這問題，以後別來這家了。”

一個女生不滿地嘟囔，然後去她原來的機子打開了直播平臺。

賈易只得賠着笑臉繼續一個勁的道歉，餘光掃到的罪魁禍首依舊人畜無害地打着游戲——誰也不知道這風雲電競圈的男生腳下其實正和一根電線較着勁。

“老公的腹肌露完了......啊好煩！”

“去微博上找找吧，肯定有姐妹錄屏了。”

“也是也是，我回去就截下來做成海報挂牆頭，清早第一眼看見我老公的美顏和腹肌——啊！多美好的一天！”

齊晗蹙了下眉，真煩，更他媽煩了，為什麽那麽多人惦記着諾重。

他回家把裝備全換成了輸出裝，正好對面上路開團了，他連用E技能趕去了戰場，沒等隊友來全，就開了大招。

“少逼逼幾句，諾重是個什麽玩意兒？長得就跟個娘們兒似的。現在的NG就是一幫垃圾，2:0都他媽能丢了冠軍。那後幾局老子上都比他們打得好！”

三個女生旁邊的一個紋了一胳膊紋身的男子終于按捺不住脾氣，一摔鼠标，站起來對着女生們吼。

“恭喜A17號機英雄聯盟五殺！”

【666，大佬是真大佬，是我狗眼看人低了。】

【我收回我的話，今夜陽光明媚，可真是上分的好日子，謝大佬帶我躺贏！】

【我還沒趕到怎麽泰隆就五殺了，牛逼牛逼牛逼......】

【今兒學了一招，泰隆一級升E可以五殺。】

【你升E能五殺？送五殺還差不多。】

【也是，兄弟實話了。】

網吧的大廣播響了起來，适時轉移了這邊劍拔弩張的氣氛，伴随着幾聲驚嘆不少人的目光轉向了角落裏那個男生。

而衆人目光的焦點，此刻正慢慢站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指繞過耳後，取下了一邊的口罩。

那張面容俊美得與周遭氣氛有些格格不入，但是眼底的冰冷與戾氣卻似乎就從此地而生，輕而易舉蓋過了大花臂不堪一擊的嚣張。

他隔着兩臺電腦，極緩極緩道，“敢罵諾重，你又是個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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