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諾重從車庫裏開着車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一臉暴躁的齊晗嘴裏叼着個沒點的煙抱着件米色大衣乖乖地站在路邊。
頭發還莫名其妙有點亂，像只金毛。
挺可愛。
他輕笑一聲，把車停在齊晗面前，身體前傾幫他打開車門。
齊晗上了車，撲面而來的暖氣驅散了冬天在室外站幾分鐘就快被凍成冰塊的寒冷，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縮在加熱過的座椅上，腦袋在靠枕上蹭了蹭，一側頭，就看見諾重眼露疑問地盯着自己手裏的大衣。
齊晗心髒咯噔一聲，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諾重接下來可能會問但他絲毫不知道怎麽回答的問題——“這不是我送前臺小姐姐的衣服嗎為什麽會在你這兒你為什麽要把它要回來？”
“——啊，我中午把這衣服挂哪兒了來着，NG樓裏暖氣太熱我随手一扔給忘了，你在哪個衣架上找到的？”
準備主動認錯的齊晗：“？”
突然覺得自己不用認錯的齊晗：“......”
不僅不用認錯還發現自己其實誤解了諾重的齊晗：“！”
他沒控制住，趕緊低下頭掩飾嘴角偷偷彎起的一點點弧度。
男生原本長得便是極帥，此刻懶洋洋含着煙的薄唇那麽一抿，有些性感又帶了些痞氣，淩亂的幾根發絲不羁地散落在額前，切碎了黑洞般深邃的雙眸。
随着嘴角的勾起，那眼底也突然間滲出點光來。
給一個嚣張的男孩子補上了點人情味兒。
諾重有些移不開眼。
齊晗暗自樂夠了，擡過頭準備把衣服還給諾重時，直直撞上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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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晗話沒出口，心髒先咯噔一聲：完蛋，偷笑被發現了。
諾重沒看夠，心髒也先咯噔一聲：完蛋，偷看被發現了。
兩人同時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相對着幹笑一聲，幹笑後發覺氣氛更僵硬了，于是又同時默默別過了臉，一個專心開車，一個專心抱衣服去了。
空氣安靜了幾分鐘，突然諾重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是方澄打來的，于是直接開了藍牙接聽。
“你走了？”電話裏傳來方澄的聲音。
“剛走。”
“我聽白昕修說了，顧洛是個結巴對吧？”
齊晗側過臉去看諾重，眼底有一絲驚訝。
“不是結巴我能把他從ENC挖過來？——怎麽？還歧視殘疾人？”諾重笑道，“游戲打得好就行了，在意這些幹什麽。”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道，“怪不得，顧洛那麽好的戰績去年ENC卻只讓他上了兩場，我還想找你問原因但是白昕修先給我說了。說實話，顧洛是個結巴比我猜測的那些原因要好很多了。別的隊也不是沒有找外援而出現過語言不通的問題，但是他們是練習了很多場比賽，才能達到不用語言給個信號就能配合好的默契。”
“諾重，常規賽還有兩周，留給你們練配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打比賽時溝通和理解出現偏差怎麽辦？顧洛打職業并不多，更壞的結果是他一緊張話都說不出來了，那比賽怎麽打？”
“常規賽......”紅燈亮了，諾重的目光瞥向窗外，突然輕笑出聲，“常規賽就不能拿給我們打練習了？”
“......”方澄沉默了片刻，然後道，“行吧，你覺得沒問題我就不多說什麽了，下周一我們官宣他的加盟，這兩周你們抓緊練，我去給岳其央說一聲。對了，還有，齊晗......”
被暖氣烘得正舒服地眯起眼打了半個哈欠的齊晗：“？”
他啪得合上了嘴，剛想下意識應一聲，諾重突然指尖壓住嘴唇給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齊晗這孩子，唉，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算說了他也不會聽。隊裏他也就只聽你和餘夢的話了，你多在他耳邊念叨念叨打團時別亂帶節奏，每次拿了點小優勢就非要送出去，你天天給他灌耳音我還就不信他聽不進去了——哦對，還有你，今天晚上直播也別亂帶節奏。S10賽季馬上開始了，NG本來就是焦點，你可再別整點大新聞出來。”
方澄說着說着自己就跑偏了，諾重一打方向盤，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昨天前天都提醒過——老方，記性不好多喝點腦白金，诶對，我媽才給我爸買過一盒被我爸扔我家儲物櫃了，我下周一幫你帶點，咱兩這關系別和我客氣......”
“嘟嘟嘟......”電話傳來被挂斷的聲音，諾重瞥了眼黑屏的車載顯示器，繼續道，“這人，看我對他多好，真是一點也不領情。”
齊晗：“......”
“別和老方計較，”過了會兒，諾重突然對齊晗道，“他是真的想為你好。”
齊晗愣了一下，還沒反應上來，諾重就接着說道，“不過這更年期脾氣就是暴躁，快四十了也沒個娃磨煉下他的脾氣，這下倒好，只能每天來NG出氣了。”
“我沒，”齊晗在座位上有點不舒服地挪了下位置。
為了你，我也不會和他對着幹。
“老方那個時代電競還沒有現在這麽受重視，別人看來這都是不入流的行業，他一輩子沒打過職業，年少時那點熱血那個夢想全寄托在咱們身上了，恨鐵不成鋼啊——不過他也是，怎麽不生個娃從娘胎裏就開始教他打比賽，別的胎教都是ABCD，他娃的是First Blood，Double Kill，再高端點就是Ace。或者認我當個幹爹，我送他個NobleSon的id，或者NoblePrince，簡稱NP牛批。主場大屏幕一放，他就是最亮的那顆星。”
齊晗：“......”
本來前半句好不容易聽着諾隊長說了點好話，怎麽一個不慎，又拐到彎路上去了。
“——洛洛你覺得如何？”
齊晗想了想，“挺強，不管意識還是操作都很好。對于比賽的應變性也不錯，我開始還能用妮蔻的二技能騙他，後來就很難了。他會針對對手的特點和習慣改變他的作戰策略，也因此會讓對方防不勝防。”
諾重笑道，“難得齊神能給一個人這麽高的評價。我也覺得他挺不錯，去年LPL常規賽就開始關注了——那你覺得他比我如何？”
齊晗又認真想了想，“對線上還是有些差距的，而且，這局只是solo，不知道他團戰如何，更何況，”齊晗看向諾重的側臉，“隊長你同時也是指揮位，職業選手能達到你的綜合實力的......國內我知道的沒有。”
“誇大了，”諾重輕笑一聲，“我知道的可是有一個。”
齊晗疑惑，思考許久後未果，“是誰啊？”
“‘峽谷殺神’，我們打野。”
齊晗一怔，臉唰得有些紅，連忙搖頭。
“別謙虛，”諾重把車子停到了一個小區前，眉眼一彎，“隊長說什麽就是什麽。回家吧，後天見，‘峽谷殺神’。”
齊晗臉更熱了，逃也似的下了車。
諾重目送齊晗進了小區，臉轉回來的那一瞬間卻仿佛京劇換了個臉，眼眸裏不經意流露的凝重毫不留情穿透了那層皮糙肉厚的不要臉，也不像假正經，也不像先前逼問齊晗時的壓迫，這麽細看下，這才更像是他原本的模樣。
他踩下油門，然而剛打了方向準備拐到主路上時，卻突然大腦嗡得一聲，意識有一瞬的空白。
諾重咬了下舌尖，猛打方向盤，一個急剎車重新停回路邊。
他被慣性帶起，然後在安全帶的幫助下跌回座椅。
大腦的空白過後就是整個世界的死寂。
諾重扶在方向盤上的手緩緩松開，閉上了眼，頭有些無力地仰起靠在了椅背上。
齊晗走到門口時才慢悠悠反應上來，諾重的外套被他抱了一路，而且馬上就要跟他回家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覺得諾重肯定已經走了，而且極有可能又忘了自己還有外套這事兒，于是打開門走了進去，決定周一再還給他。
因為急着做飯，他一進門就把諾重的外套放到沙發上了。
走進廚房後覺得不妥，他又拐出來拿着外套進了自己屋，挑了一個看起來配得上這件大衣的衣架，小心翼翼挂上，整了整大衣的型，捋得一個褶皺都沒有。
他走出房間時又腳步一頓，突然想起來不能把諾重這看起來就很貴的大衣和自己那些可能還殘存煙味兒的衣服挂在一起，于是調頭回了屋子，取下諾重的衣服，走到儲物間翻出一個便攜式移動晾衣架，擦幹淨，把那大衣挂了上去。
齊晗站在那兒盯了一會兒光禿禿衣架正中間孤零零的一件米黃色大衣，覺得很滿意。
他回到廚房打開冰箱，像個教導主任般目光從排排坐的食材上來回掃視，最終拎出了後座上的排骨同學。
香味很快順着肉下油鍋的滋滋聲彌漫在了整間屋子，連空蕩蕩的客廳也仿佛被暈染上了一層柔和，透了點溫馨。
熱氣順着鍋蓋的縫隙鑽出來，在外冷的窗戶上結成一層薄薄的霧，透過去看外面的景色時好像整個世界都被模糊了。
齊晗那一瞬間有一種自己不屬于這裏的感覺。
不屬于這裏，不屬于這個世界。
齊宸剛走到樓道就聞到了四溢的飄香。
他鼻子動了動，然後面無表情打開了家門。
桌上已經擺滿了晚飯，排骨湯搭配青菜，還有冒着熱氣的米飯。
他進了自己房屋放下書包就坐到桌前一個人默默吃了起來。
齊晗一直在屋裏抽煙，對于這家門咔噠一聲被打開又被合上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同住一個屋檐下能對另一人回來無動于衷成這樣，要麽兩人已經親密無間到不需言語和動作來表達歡迎之情，要麽就是漠視，彼此心知肚明的漠視。
齊晗瞅了眼時間，七點半，下午諾重倒是提醒到他，他已經好久沒有看他的直播了——不過他今天還是沒打算看。
放着一只活的諾神在隊裏，湊他臉跟前看他打上百八十場比賽都可以，何苦和一幫成天沒事幹一見諾重就犯花癡的女人們湊熱鬧，那不厭其煩的求婚相親式彈幕看得人可真夠糟心。
齊晗抽着煙，在電腦上百無聊賴地滾動着鼠标，剛點開一個直播網站，主頁的頂端突然就出來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NG諾神微博粉絲破五百萬，今夜将有什麽福利大放送？？晚九點NobleKing與你不見不散！！
他沒忍住，點了一下這占據三分之一電腦屏的熱點專欄，果不其然，頁面立刻跳轉到諾重的直播間，下面已經刷了上萬條評論，有要求諾老公唱歌的，有要求諾老公脫衣的，甚至還有要求諾老公爆出戀愛狀況的，現在沒有的話之前也行。
自己都不知道諾重有沒有談過戀愛，憑什麽告訴你們啊，齊晗心底切了一聲，然後瞪了眼自己不老實的右手，果斷點了屏幕右上方的叉叉。
他又點開一個視頻網站，往下翻了翻到游戲直播專區，首頁給出的視頻全是諾重往期直播回顧。
【諾重卡莎一挑四搶下大龍，不愧世界第一ad！】
【諾神再度來襲，今天有愛你們的King多一點嗎？】
【諾神S9賽季Top10操作：希維爾一級線上斬雙殺！】
【女粉別進——諾神的盛世美顏配上神之雙手，誰看誰吐血！！】
齊晗看到最後一個标題的前四個字時眼睛一亮，心底頓感欣慰，終于有人懂得阻止諾重那群狂熱的老婆粉們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他毫不猶豫點了進去。
——五秒後毫不猶豫退了出來。
媽的，齊晗狠狠吸了口煙，是這幫人不識字還是他不識字？
齊晗覺得自己還是适合專心抽煙。
于是他專心抽了會兒煙，估摸着齊宸飯吃得差不多了才準備自己再去吃飯，沒想到漫不經心打開門後，還是和準備往自己房走的齊宸對上了眼。
在狹小房間關了許久的煙分子們迫不及待擠出門縫釋放自我，撲面而來的濃重煙味讓齊宸吸二手煙吸了個夠，他眉毛微不幾見一蹙，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嫌惡，卻還是秉着“吃人家的手短”的原則，對齊晗禮貌而不失生疏點了下頭代表打過招呼，然後繞過他就要繼續往裏走，一秒都不想多停留在缭繞煙霧中。
齊晗卻突然伸出手攔住了他。
“又和人打架了？”
話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細聽下尾調還有幾分事不關己的揶揄。
齊宸一怔，下意識捂了下右眼。
上面有半塊青紫色。
“這些傷我也不是沒有過，”齊晗嗤笑，微低頭看了眼只是出于本能反應遮了傷一秒然後就絲毫無所謂坦坦蕩蕩與他對視滿臉寫着“關你屁事”四個大字的親弟弟，擺了擺手，“我确實懶得管，你最好自己心裏有數。”
齊宸沒說話，掰開他的胳膊走了，關門時啪得一聲巨響，空氣中的煙積極分子們似乎都被吓得集體顫抖了一下。
齊晗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從嗓子眼擠出來一聲冷笑，草草吃了剩飯收拾了碗筷就走出了家門。
作者有話要說： 只有我覺得“我們打野”“我們ad”這種稱呼很蘇嗎！！每次打游戲，我朋友在語音裏說“保我們ad”“先救我們ad”時我心都快化了嗚嗚嗚QAQ
齊晗（不屑）：放着一只活的諾神在隊裏，湊他臉跟前看他打上百八十場比賽都可以，何苦和一幫成天犯花癡的女人們湊熱鬧。
實際上。
諾重打游戲時。
齊晗偷摸摸從電腦側面探出腦袋來瞅一會兒，或者在陽臺上抽煙時躲在窗簾後小心翼翼看幾眼。
偶爾被多動症的唐楷銳小朋友無意瞥到，他還目露兇光瞪小朋友一眼。
暗戀中的齊晗：我太難了。
吃狗糧不夠還被偶像兇的唐楷銳：我更難，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