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天。
大年二十九。
“我.......”諾重閉了閉眼, 看着面前的NG大樓，還是罵出了聲，“——艹！”
他早上開車來時, 隔大老遠就覺得不對勁, 黑金色的Noble Gaming招牌，每一個字都被覆上了一層大紅紙，一看就用對聯紙剪的，有幾個還剪的歪七扭八的都沒貼合上原來的字母。
風吹過, 呼得刮掉了一個紅紙字母。萬紅叢中透出一點金來。
再開近些，就見每一層的每一個落地窗上都貼了福字或者窗花，突出來的陽臺邊兒還挂着鞭炮模樣的飾物。
他的江景豪華雅致冷豔別墅基地, 被活生生整成了賣年貨的商場大樓。
諾重進地下車庫時差點一腳油門下去撞柱子上。
他這還是超跑，真一腳油門下去人估計就沒了。
諾重在地下車庫冷靜了好一會兒, 生怕一上去就會把“設計師”摁地上揍一頓，終于說服了自己後，慢吞吞晃悠上去，進大樓前看到門口那龍飛鳳舞的狂草對聯時, 名為理智的那根弦還是啪一下斷了。
上聯：中野逛街輔助送。
下聯：諾隊餘神沖沖沖。
橫批：NG牛逼。
“白昕修！你給老子滾出來！”諾重上了三樓, 深吸口氣, 沖着訓練室喊道。
“諾隊回來了, ”正在踩着椅子給訓練室牆上貼福字的唐楷銳對着下面道, “諾隊怎麽這麽大火，白經理，你又把他咋了？”
白昕修聳肩, “我也不知道啊，我今天都還沒見他。——诶江音你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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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音半個身子探出窗，在給大樓外側的牆體挂飾物，餘夢守在她身側生怕這小姑娘一個激動摔下去了。
顧洛在認真地剪着剛才被風刮掉的那個字母，旁邊桌上是一沓被剪過的對聯廢紙，看樣子風挺不給力的，一早上這孩子還補了不少次。
岳其央也參與了戰隊的“迎新”活動，幫唐楷銳遞着福字和膠帶。
“你他媽的，”諾重大步走進來，揪起白昕修的領子，“誰讓你把老子的基地整成這鬼樣子了？”
白昕修沒說話，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眼神往屋裏飄。
諾重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半截身子在窗外的江音連忙把那半截身子彎下去，披頭散發跟個吊死鬼一樣挂在窗戶上，從外往裏偷偷瞅諾重，吓得餘夢趕緊伸手抓住她的腰。
顧洛默不作聲停下手上的活兒，把剪刀塞進了那一堆廢紙裏，還扒拉兩下蓋得嚴嚴實實。
唐楷銳唰一下把還沒貼的福字藏在身後，被諾重的眼神看得一個激靈，腳下沒站穩哐當一聲摔下椅子，所幸岳其央及時接住了他。
諾重看着牛鬼蛇神一樣的訓練室，連做好幾個深呼吸，面無表情道：“齊晗呢？”
蹲在地上正專心給每一個電腦主機貼大紅貼紙的齊晗，聞之慢吞吞直起身，冒出一個腦袋尖半只眼睛小心翼翼看向諾重。
諾重和那半只眼睛對視了許久，忽然給氣笑了。
他扶額，略帶痛苦道：“白昕修，我們能不能請個藝術老師來豐富一下大家的業餘生活，順帶提升提升你們的品味。——我特麽的......要不是這是我的俱樂部，我現在就撂桃子不幹了。”
“——啊！！”唐楷銳尖叫一聲，沖過來抱住諾重，聲淚俱下，“不要啊諾隊！！諾隊你別走！！你走了我們怎麽辦！！我們這麽愛你，你去哪兒找這麽好的隊友啊！！”
諾重把唐楷銳從身上扯下來扔一邊兒，整了整/風衣外套，看向白昕修，“中午大家就在基地一起吃個火鍋吧，下午放假。到大年初五再回來訓練。”
“耶！”江音歡呼，從窗外縮了回來，和唐楷銳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笑意。
諾重懶得在這鬧心的地方呆，轉過身準備去健身房時，餘光瞥到了探出半張臉的齊晗欲言又止的表情。
雖然齊晗很快就縮回了腦袋繼續他的裝飾電腦工作，但諾重還是警覺地感到一絲不對勁。
尤其唐楷銳江音和白昕修還頻頻往自己這裏看。
他手往背後一摸，扯下了剛才唐楷銳已經粘好膠帶但還沒來得及貼就被吓下來，然後抱自己之際趁機貼在背上的那張巨大福字。
諾重：“......”
他忍無可忍，幾步走過去就要打唐楷銳。
後者嬉笑一聲跑開，大喊：“諾隊——新年快樂——”
NG官博發了一條視頻微博，配字是NG全員祝大家新年快樂。
視頻就是他們吃火鍋的一段，唐楷銳和江音兩個人在搶菌湯鍋的午餐肉，顧洛被諾重忽悠着嘗了口牛油鍋，被辣的眼淚都出來了，直吐舌頭用手扇風。
齊晗從大老遠抱了桶礦泉水手裏拿着溫水和啤酒走來，把礦泉水遞給顧洛，本想把啤酒給諾重時，後者說他要開車，于是就着齊晗的手喝了口溫水。
方澄和岳其央大過年的還在讨論戰術，被唐楷銳和江音兩個人多次打岔攪渾才開始好好吃飯。
然後粉絲就發現，諾重喝水的杯子齊晗也喝過，他還是右手近乎完全地覆在齊晗手上把杯子遞到嘴邊的，齊晗也沒什麽不自然的表情，一時評論區又被齊諾cp粉占領。
也有粉絲說那些罵齊晗和顧洛的關系不好的現在被打臉了吧，視頻裏他還主動給被隊長欺負的小新人拿水，鬼知道齊晗是不想讓諾重去給顧洛拿。
鬼知道齊晗被諾重就着手喝水時，表情不顯山不露水的，內心轟一下給亂套了。
衆人吃完飯已經鬧騰到了下午三四點，除了諾重齊晗白昕修和唐楷銳，其他人都不是上海本地人，諾重和白昕修就挨個把人送到機場或火車站。
送完人，臨分開時白昕修對諾重道，“替我給叔叔阿姨問聲新年好。”
諾重挑眉：“讓我問候還不如你親自去說，估計我見他們還沒你見得早。”
白昕修疑惑：“為什麽？”
“他兩跑去旅游了，我也懶得回家。”
“那你這年怎麽過，要不要來我家，我給爸媽一說。”
白昕修的父母就一直在諾重他爸媽公司上班，雖是上下級卻關系很好，這兩人也自小就認識。
諾重輕笑，“你還用擔心我沒地兒去。替我給他們問好，回頭我也親自上門拜年。新年快樂。先走了。”
白昕修看着他吊兒郎當的背影，啧啧兩聲，轉身開車回家了。
NG基地是大年三十才關門，齊晗就又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下午，保安臨走前挨個房間檢查燈和電路，走到三樓訓練室時，忽然發現怎麽一天都空蕩蕩的大樓還有人。
他走進去，發現這個主隊隊員在訓練。
見有人進來，齊晗這才在買裝備間歇擡頭看了眼，“抱歉，”他發覺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要不您把鑰匙給我吧，我打完這局就走。”
“沒，沒事，我先去檢查別的地方，半個小時後才下班。”保安頓時敬佩之心油然而生，難怪NG成績一直能這麽好，隊員臨過年前都不走還在這兒辛苦訓練。
哪裏會想到這孩子是沒地兒去。
他欽佩地看了齊晗一眼，轉身去別的房間了。
齊晗斜挎着背包出基地時天都差不多黑了，寒風冷得滲人，枯樹枝張牙舞爪立在路邊，偶爾有殘葉被卷起再飄落，黃浦江邊的人影都少了很多，整條街上空蕩蕩的。
半天打不到車，反正也沒事兒幹，他索性慢吞吞走回了家。
小區門口也挂上了對聯，不少穿着大紅棉襖的小孩子在樓下玩耍。
有一個住在齊晗家對門的小女孩看到了他，立刻開口，脆生生道：“哥哥好！”
然而話語剛落，齊晗還沒來得及回禮，女孩突然被她媽媽把胳膊一扯，責怪的眼神瞪了幾眼。
“別和他說話，”女孩媽媽低聲道。
齊父去世那件事，動靜鬧那麽大左鄰右舍肯定都能知道，但是他們不清楚事情緣由，也不懂電競什麽英雄聯盟世界賽，就傳是齊晗在外惹了事兒，那些人上來讨說法，他把父親推出去頂罪，導致齊父被人打死。
從那以後小區裏沒幾人待見他。
齊晗倒無所謂，朝小女孩點頭示意後繼續上他的樓去了。
家裏沒人。
齊晗關上門時看到上面貼了一張紙條：【我去醫院陪媽過年了。你要不別來了。】
是齊宸的字跡。
其實他本來就沒打算去打攪林怡過年的興致，把字條揭下來随手扔進了垃圾桶。
晚上也不知道該吃什麽，齊晗盯着櫥櫃看了半天，撿了個泡面出來。
偌大的屋子沒點兒過年的氣氛，齊晗連燈都沒開，就着窗外的萬家燈火吃完了泡面，回到屋子，打開電腦開始排位。
大概大家都過年去了吧，畢竟這個時候，就算網瘾少年也該被爸媽揪去吃年夜飯陪家裏人，或者跑去收紅包搶紅包了，峽谷之巅半天排不到人。
齊晗點了根煙，等了五分鐘，把煙抽完了還沒進入組隊。
他索性點了取消。
一回頭，牆上是一張NG五人的宣傳照。
乍一看還以為是國內的哪個明星組合。
餘夢穿着幹淨的白襯衫，嘴角挂着溫文爾雅的笑容。
江音揪着唐楷銳的耳朵，後者龇牙咧嘴的一幕被抓拍了下來。
而他摟着正中間那個英俊潇灑笑得肆意的男生的肩，左手抱着NG毛絨絨的吉祥物，側過頭在隊長耳邊說着什麽。
說的是什麽他早都忘了，不過那上面摟着諾重的那個齊晗大抵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随着時間一起找不回來了。
所以一個不複存在的人那時在說什麽就顯得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齊晗拿着煙和打火機，關了燈走出房間到客廳的陽臺上。
冷風一下湧進來吹得人打了個寒顫，明明屋內暖氣很足，他卻還是反手關了門，含着煙站在陽臺上。
樓下有一對父女在放煙花。
城裏已經明令禁止春節放煙花，但女孩死纏着父親，還是從家裏拿了些手舉的呲花出來，她想放，但不敢拿着點，在旁邊眼巴巴盯着父親點着後，蹦蹦跳跳擡起胳膊接過，興奮地在空中畫着圈。
齊晗突然想起來，去年為了放煙花，他父親開車帶着一家人到郊外去。
他推着林怡的輪椅，齊宸跟在齊父身後，每次點火都積極得很，但是一點着，哪怕引線還有很長，他也會立刻蹿到自己身後，探出身子等煙花。
廣袤的高空驟然就綻放出絢爛的煙火，又落成一夜幕的流星雨劃過天際，倒映在每個人的瞳孔，照出了燦爛又幸福的笑靥。
恍若經年隔世。
不過是一年的時間，怎麽就物是人非了呢。
齊晗擡起左手，狠狠地揉了下臉，煙霧缭繞中那雙總是淡漠冰冷的眼睛，露出了一絲迷茫。
諾重敲了敲門，“齊晗。”
沒回應。
他又敲了下，聲音高了高：“齊晗。”
還是沒回應。
這孩子不會大過年的不在家，或者這麽早就睡了吧。
諾重蹙眉，然後果斷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他剛踏進門一步，怔住了。
屋內一片漆黑，窗外微弱的燈光勉強映出了站在陽臺上的男孩子，背影嵌在夜色裏，右手垂在身側，指尖縫裏的香煙閃着點點星火。
齊晗感到身後有動靜，反應遲鈍地緩慢轉過身，直直對上了諾重的雙眼。
兩個人隔着六七米的距離，相顧無言。
諾重突然笑了，明明屋內無光，那雙眼卻像是融入了萬千星辰般璀璨，瞬間就蓋過了人間萬家燈火。
他揚起唇角：“齊晗，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我寫完拉！不甜！我把！腦子！給你們！
——來自一個沒有腦子的笨蛋作者的豪言壯語。
【本來是想說把頭給你們，但萬一出了點兒差錯，我沒辦法做一個沒頭的笨蛋作者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