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齊晗草草沖了一下身子, 在浴缸裏接好溫水，抱着諾重去了浴室。
他跪在浴缸邊, 輕輕幫諾重清洗着，手指撫上他臉側擦拭着眼角已經半幹的淚痕時，齊晗突然無比的懊悔。
理智回來他才意識到, 自己就好像是......把心愛的人當成了純.粹的玩.物。
“哥......”齊晗耷拉下肩膀, “對不起......我以後再不也這樣了......”
諾重聽到“以後”這兩個字就條件反射般精神一震，慢吞吞睜開眼, 目光對焦了半天，就看到跪在旁邊垂頭喪氣的小打野。
又變成乖乖認錯的大型犬類了。
媽的。
是誰剛才在床上跟野獸一樣, 一點兒人性都沒。
諾重真想給他來一巴掌。
或者給自己一巴掌。
意識有些游離, 他突然想起來兩年前在網吧撿到這孩子時，他正懶散地叼着根煙打游戲，身邊圍了三四個大漢一看就是來挑釁的。
男生按了回城鍵, 一腳踢翻旁邊的椅子，上來就把看着最社會的大漢撂倒, 快抽完的煙頭戳在他肩上摁滅惹得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男生重新點了一根，不耐煩瞥了剩下人一眼，冷冷道：“要找事，乖乖等老子打完這把。”
然後就是他來到隊裏, 這麽一細想, 他也确實脾氣一直很差，唐楷銳看他向來都是畏懼的眼神，被方澄訓話時不理, 偶爾頂一句能把方澄氣出心髒病。
對粉絲對別隊隊員也從來沒什麽好臉色，打比賽面無表情的就仿佛對面英雄跟他有仇似的。
直到這個賽季初，也許是父親的離世，也許是自己病情的加重，他收斂了很多，能明顯感覺到他為了控制自己的脾氣很努力在降低存在感。
好像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一直很乖。
可真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狗男人。
諾重看了他一眼，不想說話。
齊晗給諾重擦拭身體的手一頓，僵了片刻，微張着嘴想說什麽卻覺得都太蒼白無力，沉默了很久，忽然擡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諾重一驚，猛然直起身，動作太急那個位置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氣，卻還是伸手抓住齊晗的手腕，表情有些冷：“你這是做什麽？”
他的嗓子啞到一點也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齊晗趕緊扶住他，焦急道：“哥你別說話，我去給你倒水。”
諾重緊緊拽着齊晗的手腕不讓他起身，沉着臉目光直直注視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齊晗一見諾重這個表情就打心底的惶恐，整個人僵在那兒無所适從，想逃，也知道自己肯定能甩開諾重沒剩多少勁的禁锢，但是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忤逆他的隊長，只能重新跪回了浴缸邊。
男生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一巴掌下去半邊臉已經開始泛紅，過不了多久大概就會微腫起來，諾重的雙眼愈發冰冷了。
齊晗沒勇氣和他對視，垂下了腦袋，半晌後緩慢開口：“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該死，我控制不好我的情緒，我沒顧及你的身體，我把你弄得這麽疼，我......”
“我怪你了麽？”諾重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
齊晗微怔，片刻後遲疑着搖了一下頭。
“那你憑什麽打自己？”諾重甩掉他的手，在他微腫的左臉拍了一下，後者眉頭疼得一皺。
“知道疼了？”諾重淡淡道：“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不想讓我疼就別他媽自虐。”
齊晗愣住，沉默了好久好久，眼眶漸漸紅了。
“小打野......”諾重見他要哭，心驟然一軟，面部瞬間就柔和下來，輕喚他。
齊晗擡眼，目光掠過水面那被過度打開到有些凄慘的身體時呼吸又是一滞，再次匆匆低下頭，鼻子一酸。
“哥......”
明明是他被傷到了，卻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
自己何德何能。
“哥......”齊晗抽了抽鼻子，“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該怎麽才能報答你......我能做些什麽......能做什麽啊......”
諾重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的眉眼一彎，笑了。
他撫上齊晗顫抖微腫的臉頰，輕聲道：“寶貝，你做得已經夠多了。你來到了這個世上，就是對我最大的恩惠。”
齊晗一怔，緩緩擡起頭，對上諾重雙眼時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他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和諾重在一起很不真實，總覺得自己配不上諾重，覺得諾重對自己的愛是施舍。
在這段感情裏他始終都是自卑的，極度的沒有安全感，所以才會把做/愛當作是情感的宣洩，越兇狠越能讓自己感受到那麽一丁點兒卑微的掌控欲。
從父親去世那時開始他早已經是孤身一人了，從天堂到地獄的轉換，整個世界又是S9世界賽失利而源源不斷的罵聲。
粉絲對電子競技從來沒有包容度。
那個時候，諾重是他撥雲見日而來唯一的光。
他每天都可以見他，可以和他一起打游戲可以聽他的聲音，可以偷偷看他可以在心底仰望他，他是他永遠的隊長。
可是剛剛，在他道歉諾重不理他時，那一刻他心底瞬間就被極致的恐懼侵蝕，慌亂到不能自已，害怕諾重因此生他的氣而不要他了。
從隊友可以變為愛人卻再也無法變回去。
他無法想象失去唯一那束光的世界，絕望之下只能狠狠打自己一巴掌，想表示自己真的知錯，想借此懇求諾重的原諒。
然而諾重反過來安慰自己。
然而諾重說：你來到了這個世上就是對我最大的恩惠。
聽聞愛情，十有九悲。終于遇你，幸得其一。
是他的光。
齊晗越哭越兇，從哽咽到泣如雨下。
諾重強忍着不适，調整姿勢跪在浴池內，高度剛好讓齊晗把頭埋在他的肩胛骨處痛哭。
齊晗哭得兇卻也停得快，心底始終惦記着諾重喊啞的嗓子，要給他找水喝。
他胡亂抹了一把臉就站起身，被諾重叫住。
“水涼了，”諾重朝他溫柔地笑笑，“抱我出來吧。”
齊晗應了一聲，連忙拿浴巾裹他出來，細細擦幹又抱回床上。
還好剛才墊了諾重的浴袍，收拾一下床還是能直接睡。
齊晗給諾重拿了新衣服，枕頭墊在他背後，慢慢掖好被角，“哥，你先靠一會兒，我下樓拿熱水。”
齊晗穿着諾重的睡衣來到熱水間時，正好遇上唐楷銳江音和顧洛。
NG的大巴車在被熱情的粉絲們堵了一個小時後，終于在警察叔叔的幫助下，以龜速挪進了地下車庫。
白昕修要連夜去處理諾重整下的一攤事了，餘夢說幫他。
方澄走一半想起熱水杯忘拿又回車上了，于是這三個人先行進樓。
“也不知道諾隊今天回基地了沒，”唐楷銳邊走邊道，“不過我剛好像看到他的車了，但說不定他送下齊大哥又開了別的車回家。”
“不吧，”江音開口，“齊神都給粉絲解釋了他的退役，他不用走了啊。”
“也是，而且諾隊都這麽光明正大公開了，肯定要留宿基地陪齊大哥。——啊，齊神好！”
唐楷銳說着說着，一拐彎突然看到了正在背對他接水的齊晗，趕緊打招呼。
“嗯，”齊晗淡淡應了一聲。
“諾隊在基地嗎？”唐楷銳問。
齊晗：“在。”
唐楷銳啧啧兩聲：“我就說嘛，諾隊肯定要在這兒談戀愛。”
齊晗接好了一杯水，怕諾重口渴又灌好了保溫杯，轉過身準備上樓，突然唐楷銳一聲驚呼把他吓得手一抖，幾滴水濺了出來。
“齊齊齊齊齊大哥......”唐楷銳開始結巴。
齊晗蹙眉，不耐煩看過去，卻見唐楷銳眼睛瞪得比錘石的燈籠還圓：“齊大哥，你臉怎麽了......還，還有，你剛是不是哭了......”
江音和顧洛也是一臉震驚。
齊晗這才想起來自己剛下手那一巴掌還挺狠的，臉應該會有些腫，哭過的痕跡也沒那麽快消失，遇見這三個人全被看了去。
齊晗穩了穩手裏的水杯，心不在焉道：“沒事。”
他急着給諾重端水，再沒理他們就匆匆上了樓。
背後唐楷銳，江音和顧洛三個小孩面面相觑。
“......卧槽，”唐楷銳率先回過神：“這他媽的......——諾隊欺負我齊神？！”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江音喃喃道，“還扇巴掌......少兒不宜啊......沒想到諾隊是這樣的人。”
“諾......諾隊......”顧洛驚異地說不上話。
“不不，”唐楷銳生怕顧洛對諾重産生什麽不好的印象，連忙解釋：“就是，就是小兩口的情趣，你懂嗎，那那那個......”
他絞盡腦汁想了想：“賽娜和女槍英文名字的第一個字母，懂嗎？”
Senna......
Miss Fortune。
“？”顧洛驚得一陣恍惚，臉漸漸紅了。
唐楷銳還在感慨：“真是日了狗了，真看不來諾隊好這口，自己不用打比賽了就欺負我們新隊長。”
江音：“幹擾戰隊秩序，過分，我要向經理舉報。”
唐楷銳：“齊神那麽暴躁的脾氣都只能忍着他，太偉大了。心疼齊隊。”
江音：“加一。”
顧洛：“加，加一。”
唐楷銳驚覺：“剛才齊大哥穿的好像是諾隊的衣服！”
江音：“！”
他們快步走上三樓，經過齊晗的房間時發現裏面一點兒光都沒有，而平時齊晗從來都不會這麽早睡。
江音和唐楷銳對視一眼，掂着腳溜到門邊，輕輕敲了敲，低聲道：“齊大哥！”
沒回應。
唐楷銳也喊道：“齊大哥，在嗎，白經理有事找你！——大事！”
還是沒回應。
兩人蹬蹬蹬跑到諾重房間門外，輕手輕腳趴下，看到了門縫裏傳來的微弱燈光。
唐楷銳和江音再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讀懂了彼此的意思。
齊晗睡在了諾重房間！！
“完蛋了啊——”唐楷銳感慨：“我們齊神就這麽失/身了啊，太慘了——”
江音搖搖頭：“行了，明天可以睡懶覺了，也不知道齊隊什麽時候能站起來帶我們訓練。”
唐楷銳：“餘夢哥也得晚睡，處理諾隊整的事兒。唉，諾重啊諾重，可真是NG毒瘤。”
江音：“加一。”
顧洛：“加，加一。”
三個人為他們的齊隊長表達了深切的悲痛和同情後，搖着頭回到了自己房間，已經打算明天要好好去調侃一下無所事事就知道欺負人的前隊長了。
而“無所事事就知道欺負人的NG毒瘤”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好隊員們诽謗成了這樣，慢吞吞喝完水就躺下了。
他早都精疲力盡，給齊晗道了晚安後就閉上眼，不一會兒齊晗耳側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齊晗靜靜地注視着諾重的睡顏，好像怎麽也看不膩一樣，不知道看了多久，困意泛上來時，他才鑽進被窩，摟住自己的隊長進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