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玻璃罐子
謝懷暮就知道事情會發展到很糟糕的地步, 他報警的速度遠比沈傾歌想象的要快的多。從弄清她在哪裏到找到這,他只用了半個小時。
做了筆錄,又進行了詳細的取證, 基本可以認定成是一起惡性騷擾事件, 經歷了這種可怕的事,小姑娘一言不發,安安靜靜的坐在警局的走廊。
見到沈傾歌這副模樣, 謝懷暮就算想生氣都沒辦法生氣。
是該埋怨她照顧不好自己都不知道打電話求助, 還是生氣自己來的太不及時?
謝懷暮實在不會安慰人, 從警局的辦公室出來, 他坐在了沈傾歌身邊,思索了半天, 開了口,“代拍出pd是違法的,侵犯了肖像權非法牟利,就算惡性騷擾構不成什麽嚴重的社會事件, 非法牟利也足夠他們喝一壺了。”
面前的小姑娘還是不理她,一個人披着外套窩了起來,像一只渾身帶刺的小刺猬。
她這副模樣,謝懷暮很擔心, 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恰當的表達出口,原以為她是希望惡人有惡報,沒想到他都這麽安慰她了, 她還是不肯說話。
沉默了半晌,沈傾歌眼睛紅紅的,輕聲開口,好像是對謝懷暮說話, 又似乎像是自言自語,“你那個時候……是不是以為我和他們是一樣的人?”
“什麽?”謝懷暮一時沒反應過來沈傾歌在說什麽。
直到現在,她的心結也一直盤旋在心頭經久不散,經過今天的事情,她更能确認,自己自以為是的喜歡是多麽好笑的事情。
面前的小姑娘又再次陷入沉默。
謝懷暮終于反應過來了,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那個時候的他,确實抱有過這種想法。
如果讓他說他不是,他沒有,是假的,如果讓他坦誠相對,他也做不到。
這個問題簡直是一道送命題,謝懷暮這麽想着感覺頭發都要掉光了。
“那個,其實——你餓了嗎?”謝懷暮顯然不是什麽會轉移矛盾的高手,一開口都是令人驚訝的話。
沈傾歌搖搖頭,“我不餓。明天還要回劇組繼續拍電影。”
都這個樣子了,滿心滿眼想的還都是她那個電影該怎麽拍……
正當謝懷暮想繼續接話的時候,沈傾歌的手機響了,謝懷暮不置可否,沒再繼續說話了。面前的女孩子拿起手機,聲音輕柔,“啊?是陸琛嗎,我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吓,明天能正常回劇組拍戲,不礙事的。”
謝懷暮有點嫉妒,跟別人打電話的時候沈傾歌都能好好說話,只是跟他說話的時候……謝懷暮心裏是一萬個不平衡,在手機那邊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她有事,我要帶她去醫院。”
沈傾歌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麽,她現在精氣神确實不是很足,因此也沒什麽心情去應對謝懷暮的小孩子脾氣。
末了,她回了一句,“實在太不好意思麻煩你來問我怎麽樣了,不過我現在要休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再說下去,怕是謝懷暮的醋壇子都要打翻。
電話挂斷之後,謝懷暮眼睛紅紅的開了口,“陸琛怎麽和你一起拍戲了?我明明把他都排除在了主角候選名單之外的。”
沈傾歌終于輕聲笑了出來,“陸琛是作為特別出演來的,确實不是戲份多重的角色,他就來拍攝兩個星期就會走人了。”
謝懷暮在心裏暗搓搓的把導演不知道罵了多少遍,都說了排除陸琛了,到底要把話說的多明顯導演才會懂。
一定要扣工資。
遠方的導演此時此刻不明不白的打了一個噴嚏。
兩個人相顧無言,謝懷暮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發言消除兩個人之間的尴尬,“你真的要回去拍電影嗎?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一段時間。”
面前的小姑娘起了身拒絕了他的提議,“劇組那邊還需要我,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耽誤了劇組的進度,這些都是小事。”
謝懷暮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明明受驚吓成了這個樣子,卻還要口是心非的說沒關系,都是小事,她是鋼鐵巨人嗎?
他心裏有點難受,滿腔的怒火從她失蹤開始到現在蓄勢待發,但是他只得用拳頭錘了一下牆壁,強行壓下內心的憤怒。
“我都說了你不要去了,你今天這個模樣,我可以馬上打電話給導演要你請假幾天,非這麽着急走嗎?”
沈傾歌點了點頭,聲音裏帶着疲憊,“謝懷暮,我和你不一樣,你雖然和父親有分歧,但是人人都忌憚着謝伯父。”
她說到這的時候,清了清嗓子,“我不同,從入圈開始到現在,我沒有強大的背景,也沒有像別人一樣提早成名擁有可以任性的資本,你知道的,我所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謝懷暮愣在那裏,他其實想說,她有可以任性的資本,她可以多依賴他一點,只要沈傾歌願意,他可以讓沈傾歌在娛樂圈暢通無阻,就算被寵上天也無所謂。
只是他心裏十分清楚,沈傾歌或許并不想要這樣的幫助。
“謝懷暮,我很清楚,你不是會因為一點小事而耽誤工作的人,那你也應該理解我,同樣不是那種人。”
言外之意是,他自己都不任性,哪裏來的理由要求她任性。
還沒等謝懷暮接話,就聽到沈傾歌繼續道,“接我去機場的車來了。”
謝懷暮知道她今天一定要走,但是沒來由的,他就不想讓她去劇組受那份氣,之前也是,明明他有那麽多的資源可以給她,讓她輕輕松松的出演女主角,但是她從來都是拒絕,這次簽電影協議的時候,導演還特地過來請示了謝懷暮,說沈傾歌和他談,如果是謝懷暮的主意選她做女主,那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
想到這,謝懷暮嘆了口氣,哪怕他是投資人,他也絕不會因為個人關系而選不适合的角色,更何況……
正是因為他了解她的脾氣,所以連選角會議都沒有參加。
那個角色屬于她,是她當之無愧的。
先斬後奏果然是沈傾歌的風格,謝懷暮清清楚楚的知道,她這麽做,就是逼着自己放她走,氣氛陷入了一個微妙的狀态。
兩個人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僵持不下,最後還是謝懷暮先服了軟,決定送沈傾歌出門。
“走吧。”
“什麽?”沈傾歌顯然是沒适應過來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
“送你出門。”謝懷暮有些煩躁,“再遲鈍,我就真的不讓你坐明早的飛機了。”
小姑娘連忙直起身,乖乖點了頭,拖起疲憊的身軀準備出門。
謝懷暮嘆了口氣,盡量把聲音放得低起來。
“你有的時候,可以多依賴我一點的。”
沈傾歌不說話,只是一直低着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乖巧的和謝懷暮一起出了警察局。
就在謝懷暮準備送她上車的時候,他聽到沈傾歌這樣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可是怎麽辦,我不想,我也想像你一樣變得更好,以我自己的方式。”
似是夢呓一樣的聲音伴随着汽笛聲揚長而去。
只剩下謝懷暮一個人在原地悵然若失。
——
那天的話,讓謝懷暮想了很久很久,他左思右想實在想不明白,又給秋辭打了電話,秋辭接電話的時候正在準備睡覺,但他又不敢說謝懷暮什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他覺得人家小兩口的事他一個單身狗總是被撒狗糧實在是太虐心了。
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出了這種事,沈傾歌還要這麽拼命,據時錦說,沈傾歌這些日子以來的狀态都不是很好,手機號被私生飯曝光,航班也被私生飯改簽,幾乎是陷入了一個瘋狂報複她的模式。
但好在她最近老老實實呆在劇組,劇組的安保措施又提高了一個層次,情況會好很多,但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她已經換了好幾個手機號可是都沒有用處,該打進來的人照樣會打進來。
謝懷暮把這件事情說給秋辭聽的時候,秋辭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問了他一句,“如果是你自己遇上這種事情,你會請假嗎?”
“不會。”謝懷暮回答的很老實,轉念想不對,“可是她是女孩子,和我不一樣。”
“……”秋辭沉默了,“我該怎麽和你解釋這件事情呢?在她眼裏,你們兩個人應該是分開的兩個個體,她不屬于你,也不應該用你的名氣為自己謀福利。”
謝懷暮捏了捏手裏的酸奶瓶,“可是我心甘情願。”
秋辭覺得自己的語言能力在謝懷暮面前要全線崩潰,但他耐着性子,“你爸爸的錢,給你花,你爸爸也是心甘情願的,但你會不會很介意?”
這個類比恰如其分,謝懷暮似乎更明白了一些。
他聲音變得很沉悶,垂頭喪氣的像一只沒有靈魂的布偶熊,“她真的好辛苦,那麽多人都想靠我走捷徑,但只有她每次都拒絕我。”
這話說的沒錯,沈傾歌的的确确每次都明确的表示了拒絕他的好意,無論是任何形式。
因為她覺得愛情始終應該是建立在互相平等的基礎之上,而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無休止的索取亦或是付出。
兩個人只有站在同等的地位的時候那才叫愛情。
秋辭聽聞嘆了口氣,“那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方式?比如在她最需要關懷的時候去找她,安慰她,陪在她身邊。有時候,感情不是光靠空洞的物質就可以維持的。”
當然,是對于你們這幫有錢人來講,秋辭在心中默默吐槽。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秋辭愣了一下,他只是這麽随口一說,這個小祖宗又要去幹什麽?
在電話那邊,他聽到男孩子堅定的話語,“等我疊完最後一只千紙鶴,就去找她。”
窗臺上的大的在日光下映照出彩色的玻璃罐子裏已經裝滿了九百九十九只千紙鶴,還沒蓋上蓋子,只等待最後一只千紙鶴的進入。
“我給自己鼓起勇氣,疊好一千只就去找她。”
“現在已經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