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假面
“等個俅!”蘇妖孽明顯地有一瞬間的詫異,然後眉梢一挑,笑罵道:“有本事現在請啊,等你把那東西搞到手,沒準我就死了呢?”
蕭随意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裝模作樣地思考了半晌,然後說道:“有道理哦。”
蘇妖孽正在思考他這句話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對面蕭随意突然右手一長,伸手便向他擱在桌上的手腕抓去。
蘇妖孽一驚,下意識地擡手格住,指尖上挑,向他掌心戳去,同時桌子下一腿便踢了過去。
“想什麽呢。”蕭随意提膝擋住桌子底下悄無聲息的一腳,右手收了回來,蘇妖孽也不追擊,那只手還保持着進攻的姿勢懸在半空,清瘦白皙,骨節修長勻稱,素淨得像一件藝術品。
蕭随意趁着蘇妖孽愣神的片刻,一把拍掉他的手,反手抓住手腕,不由分說把他拉了起來,“走,請你喝酒。”
“诶?”
蘇妖孽覺得今天的蕭随意實在是莫名其妙,先是讓他講了一遍他少年時的破爛事兒,然後又強行拉着他喝酒。不過有酒喝總是一件好事,蘇妖孽于是任由蕭随意把自己拉着去了靜室。
——上次吳世毓來的時候,蘇妖孽随手就能從靜室的暗格裏取出冰鎮的紅酒,便是因為他自己也時常去那間靜室喝酒,酒具一類都是常備的。
蕭随意顯然對這裏放酒的暗格也極為熟悉,關上門之後,竟是先蘇妖孽一步把酒具取了出來,在兩只上好的白玉杯裏斟滿了紅酒。
因為紅酒溫度太低的緣故,白玉杯上都覆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襯得杯中紅酒愈發深豔誘人。
蕭随意當先端起酒杯,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老三,你倒是會享受。”
蘇妖孽也端起酒杯,卻不急着喝,只是随手把玩着,一只白玉杯在他指尖滴溜溜轉得飛快。他用一個和蕭随意一樣放松的姿勢靠着,“哪天一不小心就死了,自然要好好享受。”
蕭随意看着蘇妖孽指尖轉着的酒杯,只覺得十分賞心悅目,于是專心盯着自己的酒杯,裝作不經意問道:“老三,我問你啊……”
“嗯?”
蕭随意後半句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蘇妖孽有些奇怪,皺着眉頭直起身子,問道:“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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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随意嘴唇動了動,半晌,用小得和蒼蠅一樣的聲音說道:“你在青玉樓待過幾年……那些、那些達官貴人養個男寵的事情……你怎麽看?”
“呵。”蘇妖孽冷笑一聲,仰頭把一杯酒都灌了下去,“什麽你情我願還是身不由己,扯不清楚的,只能說人天生就是不同的罷。”
蕭随意知道他不願多提,還是小心翼翼問道:“那……斷袖之癖呢?”
“這種事和龍陽半文錢關系都沒有。”蘇妖孽仰起頭,閉上雙眼,睫毛搭在眼睑上,婉約妩媚之中透出了幾分清銳的凜冽來,“那些大人物圖個新鮮刺激而已。舉個例子,譬如我當年,如果有那位大人能把我帶回去,然後在私下裏的酒宴上跟狐朋狗友說,我把蘇妖孽養在府裏,還讓他每天下不來床,是十分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對不住。”半晌,蕭随意說道。
“等一等。”蘇妖孽突然站了起來,推門而出,叫來最近的暗哨吩咐了幾句,然後重新坐了回來,替自己倒滿了酒,“頭兒,既然你說不用我操心,那麽今天索性來個不醉不休好了。”
蕭随意很想說但是要我操心啊,忍了忍,終于沒說出口,轉而問道:“那你自己呢?”
“嗯?”蘇妖孽又喝完了一杯,意識到蕭随意在問什麽,蹙眉說道:“我有潔癖啊,你以為呢?再說我那時候已經是随意樓的人了,我去了哪裏你不知道?”
蕭随意:“……”
老三可能誤會了什麽。
這就很尴尬了。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蕭随意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燙,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前一個。”
“前一個?龍陽那個?”蘇妖孽皺眉思索,忽地仿佛明白了什麽,面色微變,擱下酒杯,看着蕭随意,以前所未有的認真神色說道:“頭兒……你不會要說你是個斷袖吧?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了?你——你難道看上誰家的少年郎了?”
蕭随意正待分辨,卻見蘇妖孽一雙眉很好看地蹙起,似是自言自語說道:“這有點難辦啊……以頭兒你的眼光,那些窩囊的你肯定瞧不上,有些資質的肯不肯跟你這個殺手頭子還不好說。而且你就算能把人帶回來,樓裏的弟兄也不一定同意——”他說道這裏,忽地甩了甩頭,似乎很是煩躁,“這樣,頭兒你看上誰了,我私底下去給你查查,還有回旋的餘地。”
蕭随意終于體會到了那天項大老板的心情。
等一等……這個“回旋的餘地”,好像大有深意?要知道蘇妖孽也是殺人不帶眨眼的——
“老三!”完全是下意識地,蕭随意一把抓住了蘇妖孽的手腕,脫口而出道:“不,他很好!”
——完蛋了。
啪!
蘇妖孽震開了蕭随意的手,一寸一寸地把手臂縮了回去,看着蕭随意,眉梢緩緩挑起。蕭随意心中忐忑,半晌,終于聽見自家老三一字一字冷冷說道:“你——還真是啊?”
蕭随意只覺得全身的熱血都湧到了腦袋裏,那個瞬間,他只想一腳踹翻桌子沖到老三面前大吼我喜歡你,然而靜室的們卻突然被撞開了——
祝生沖了進來,靠在門上,眼底的震驚把蘇妖孽都吓了一跳,“頭兒,樓主,霜潭失去聯系了!”
蘇妖孽暗自慶幸自己酒喝得還不算多,也不看蕭随意一眼,大步沖了出來,給祝生扔了一句“上樓說話”便匆匆離開——
蕭随意突然在他身後說道:“這裏說話更安全。”
“也是。”蘇妖孽走到一半,折了回來,正打算進入靜室,突然看了蕭随意一眼,“霜潭如果真的出了事,會很麻煩,你要不要一起?”
——程霜潭是他手下僅次于祝生的得力下屬,掌握的随意樓機密遠不是之前霍南能比,如果落入……所以蘇妖孽邀請他這個樓主一起商談,也是理所當然。
蕭随意和蘇妖孽相處已久,自然能看出來他對自己“看上了誰家很好的少年”這件事很是不悅,于是只有摸着鼻子苦笑,然後跟在蘇妖孽和祝生身後走進了靜室。
——蘇妖孽有能力有手段,生得又好看,也會不嫌棄他這個一身血債偏偏野心比天還高的殺手頭子,樓裏的弟兄們更不可能不同意,的确很好,他沒說錯啊。
在收到程霜潭失聯的消息之後,蘇妖孽、祝生和蕭随意商讨了一盞茶功夫後,迅速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斷絕一切聯絡程霜潭的嘗試。
程霜潭不同于霍南,他幾乎站在随意樓最頂尖的位置上。以最壞的情況打算,如果他真的落入某人手中,随意樓還試圖聯系他的話,很可能被人順藤摸瓜挖出整個情報網。
而如果程霜潭不幸遇害,那任何聯系他的嘗試都是無意義的。
如果他既沒有死,也沒有被擒——
蘇妖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已經第二天了,還沒有任何人發現程霜潭的蹤跡或者留下的暗記。程霜潭是随意樓有史以來下落不明的人當中職位最高的,無論他是死,還是被擒,對随意樓來說都是無可估量的損失。
所以,在做出搜尋程霜潭的安排的同時,蘇妖孽便已經交代過了,如果事不可為,那就直接殺了他!
不過,就在他為程霜潭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蕭随意那邊派出去追蹤陸雙城的殺手們,終于傳回了好消息。
——殺手們畢竟更擅長殺人而不是活捉,所以蘇妖孽看到眼前渾身是傷的陸雙城的時候,并沒有絲毫的意外。
他正打算吩咐手下醫治這位霜城殿主人然後審問,卻突然凝住了目光,然後緩緩蹲下身去,扳起了陸雙城的下巴。
衆下屬不明所以。
蘇妖孽看了半晌,忽地冷笑了一聲,松開了手。
“你是莫白雨。”
——陸雙城的臉頰側面,如泾渭般一深一淺兩種膚色,差別十分微小,不仔細看甚至分辨不出來,便是因為戴着面具曬不到太陽造成的膚色差別!
而當初檢驗莫白雨的屍身、确認其死亡的,正是——
滿場寂靜,随意樓下屬們甚至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蘇妖孽便在這一片寂靜中用力仰起頭來,閉上雙眼,深深吸氣,然後一字一字說道:“傳我命令,所有手上沒有任務的人,按你們平時的組合四人一組,全部去找程霜潭,找到的人煙花傳訊,務必不惜一切代價困住然後殺死他——”
轉瞬之間,原本站滿了人的廳堂已經空空蕩蕩。
作者有話要說: 蕭随意: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