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船行

燈光下蘇妖孽靜靜坐着, 神色淡淡,睫毛在眼尾覆下一片陰影,看得蕭随意心裏癢癢的, 有種親吻他的睫毛的沖動。

蕭随意十分辛苦才忍住這種沖動,輕輕說道:“就這一次……天亮你就走了, 嗯?”

蘇妖孽笑了笑,“說得好像我不回來了一樣。”

“诶?”蕭随意有點尴尬, 看蘇妖孽沒有拒絕的意思, 于是上前替他解開衣衫,“你坐着別動,你手還沒好,別沾水。”

蘇妖孽的膚色白皙素淨,在昏黃的燈光下暈出了微微的暖色。然而在這樣好看的皮膚上,卻遍布着新舊不一的傷痕——其中最新的、現在還纏着繃帶的傷, 是當日魯王府漁網上的倒鈎留下的。

倒鈎扯出去的時候, 會從人身上撕下一大片皮肉下來, 因此蘇妖孽和蕭随意這一路雖然磨磨蹭蹭走了大半個月,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全。

蘇妖孽看着蕭随意小心翼翼地拆他身上的繃帶, 按照他這個速度, 恐怕拆到天亮都拆不完, 于是皺眉說道:“這麽小心做什麽?”

蕭随意一怔,蘇妖孽突然伸手撕開了他的衣襟——蕭随意胸前燙傷了一大片肌膚,也是當日在魯王府落下的傷。

他随手拆了蕭随意身上纏得亂七八糟的繃帶,仔細地清洗了傷口, 然後從仍然處于呆滞狀态的蕭随意手裏奪過藥膏,塗在他灼傷的皮膚上。

蕭随意:“……”

……這說好的誰給誰換藥呢?

正在蕭随意錯亂的時候,蘇妖孽已經重新取過一段幹淨的繃帶纏好,最後還不忘替他拉好了衣襟。

蕭随意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蘇妖孽十分鎮定,“你太慢,不如我自己來。”

然後蕭随意只好看着蘇妖孽替自己換好了藥。

——蘇妖孽的身材偏于瘦削,膚色素白,精致得仿佛藝術品。然而便是在這樣完美的身體上,縱橫錯落着深淺不一的傷痕,最驚險的一道甚至直接劃到了蘇妖孽心口,忠實地記錄了無數次生與死之間的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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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膚色的精致凜冽與傷痕的殘酷猙獰混雜在一起,在燈下竟然有種奇異的魅惑,看得蕭随意如癡如醉。

而且,最令蕭随意開心的是,有好幾道傷,他都能看出來那是什麽時候落下的——那是他和蘇妖孽一起遇的險。

蘇妖孽處理得确實很快。他掩上衣衫之後,蕭随意吹熄了燈,然後起身離去,甚至還記得順手掩上了門。

關門的那一剎那,他回過頭來,輕輕說了句晚安。

襄陽。

歷朝歷代,襄陽都是軍事重鎮,因此城牆修建得也格外雄厚,遠遠看去,竟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城外往北是一片平原,籠在冬日薄薄的霧氣中,地平線上隐約有山脈延綿起伏。

蘇妖孽一個人一柄刀外加五十兩銀子,竟然只用了七日,就從太原附近趕到了此地。這七日裏,蘇妖孽頻繁地更換交通工具,甚至還“借用”了一下本朝的驿站系統,确保沒有人能蹑住他的行蹤。

——這裏畢竟是何七的勢力範圍之下。

蘇妖孽對随意樓情報劃分再清楚不過,畢竟這就是他當年一手做起來的。由此,他也十分清晰地确認,過了襄陽就是何七的地界,稍有不慎,便會被他發現蹤跡。

尤其是現在蘇妖孽自己還無法借助随意樓的力量。

他在城外徘徊了半晌,直到看到一片泥地裏幾個新踩出來的馬蹄印,于是知道祝生跟自己又想到了一塊去。

——這是随意樓的聯絡暗號。祝生手裏,還有些東西要交給他。

蘇妖孽問一個進城的莊稼漢借了輛牛車,把祝生那邊留下的蹄印踩得亂七八糟,這才用顧留給他的僞造路引進了城。

然後他按照暗號找到了約定的地點。

蹄印指示的地方是一座茶樓,蘇妖孽看到這座茶樓的時候,下意識地瞳孔驟縮——這是何七情報網的一個很重要的據點,當年他看着這裏建起來的,對此再清楚不過。

然而他還是沒什麽猶豫地進了茶樓。

這麽七日奔波,蘇妖孽身上的衣衫倒還是幹幹淨淨,看上去就像是某個有些閑錢又不想幹正事的富家公子。

茶館的夥計倒也沒起疑,只是多看了他的容貌兩眼。

蘇妖孽相信,按照何七的專業素養,如果他易容前來,定然會被夥計們一眼看穿,何況他手上也沒有合适的易容工具。

反而因為襄陽在随意樓的情報網中地處外圍,這裏的人都是何七一手扶植起來的,基本沒有見過他蘇妖孽本人;而蘇妖孽雖然經常在青玉樓露面,但幾乎每次都是重彩的濃妝,想來這裏的人也認不出他。

走進茶館之後,他四下裏一掃,然後挑了個靠近牆邊面朝裏的位置坐了。

有夥計來詢問他要喝些什麽茶,蘇妖孽問過夥計之後,随便叫了一樣,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個在城裏閑逛偶然路過茶館進來解渴的公子哥兒,任誰都看不出破綻來。

很快茶便上來了。

蘇妖孽伸出手指,毫不意外地從茶托下摸出了幾張紙來。

他不動聲色地将這幾張紙收入袖中,然後将茶水一飲而盡,拎着茶壺的夥計很自覺地替他再次滿上。

蘇妖孽袖着手,卻聽夥計邊倒茶便介紹道:“這是今年的新茶,客倌若是喜歡,帶些走如何?”

這正是先前上茶的那個夥計,蘇妖孽幾乎立刻就明白了祝生的意思——這是還有東西要給他。

他于是狀似随意地說道:“也行。”

夥計立刻唯唯諾諾地準備去了。

蘇妖孽一面優哉游哉地喝着茶,一面聽茶館裏的人閑扯,直到那杯茶過了五六遍水之後,這才起身結賬。結賬的時候,夥計将一個木盒放到了他手邊。

蘇妖孽屈起手指敲了敲木盒,笑,“……不知道新茶和舊茶聽起來聲音有什麽差別沒有?”

眼看掌櫃的大有打開木盒仔細跟他解釋的傾向,蘇妖孽在夥計驚惶的目光中長笑一聲,直接将木盒收入袖中便離開了。

蘇妖孽按照原定計劃,從襄陽上船,沿漢水南下,路上還不忘買了頂垂着白紗的鬥笠。

——他發現這種東西越來越有趣了。

他與蕭随意約定的時間是十一天,由太原下襄陽花了七日,在襄陽耽擱了大半日,這種大船從襄陽到漢口大約需要兩日,算起來時間正好。

這一路上,蘇妖孽的五十兩銀子才花了十兩不到,他沒有等這一趟回去之後把剩餘的銀子還給蕭随意的想法,于是毫不客氣地買了最貴的船票。

蘇妖孽的住處在二層,有單獨的房間,閑暇時還能欣賞漢江的風景,可謂十分對得起那二兩銀子的船票。而船艙下層那些五錢銀子船票的人,就只有一個窄得可憐的鋪位。

船在碼頭上磨蹭了半日才啓程,大約是衆人都有些興奮,直到深夜,船上的燈火還亮着。

蘇妖孽确認沒有人能偷看或者偷聽之後,這才拿出白天祝生轉交他的東西,仔細查看。

——那幾張紙裏有兩張是何七對祝生的回信,剩下幾張是祝生向何七遞出去的消息,墨跡很新,顯然原稿還在何七手上,祝生這是憑記憶默寫出來的。

除此之外,祝生還簡單地告訴他了随意樓的近況——在祝生向他遞出去這份東西的時候,蕭随意和顧已經彙合,有幾個刀主和執事按捺不住,一定要蕭随意就蘇妖孽背叛一事給出交代,被蕭随意和顧無視了過去。

看祝生的語氣,似乎有些擔心蕭随意頂不住壓力。

蘇妖孽看完之後,只是默然——蕭随意說過會給他十一天時間,那就一定能做到,在這一點上,他對蕭随意有絕對的信心,畢竟合作過多年。

然後他便轉而查看祝生與何七的通信。

祝生一共向何七遞了五次消息,何七只回了兩次,而在這僅有的兩次中,他甚至連随意樓的加密暗語都沒有用——看得出來,蘇妖孽離開之後,何七對這個一直壓在他頭上讓他不得喘息的組織已經不想忍耐了。

盡管祝生已經轉述了一遍,蘇妖孽還是仔仔細細地将二人的通信全部看完,然後将紙一卷,嗤地一聲在蠟燭上燒成青煙,目光落到了那個茶葉盒子上。

他再次用手指仔細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暗藏機關,這才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鋪着一層茶葉,茶葉上躺着十只雕飾精美的尖銳指套,在燭火下泛着森冷的寒光,美麗中帶着致命的危險,攝人心魄。

蘇妖孽立刻便明白了祝生的意思——他現在指尖傷還未好,真要動刀的話,刀法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影響。如今這一套東西正合他用。

他小心地拆了左手的白紗,用指甲尚未長好的手指戴上了幾只鳥喙般的指套,在燈下仔細查看着。

——殺人很方便,唯一的不好是容易傷到自己。

無論如何,蘇妖孽對此還是十分滿意的,于是決定回去讓蕭随意漲祝生的工資。

作者有話要說: 指套這種東西...

...自行想象妙脆角_(:з」∠)_

順便朕決定把帥的标準提高到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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