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變态
沈卿池再次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茫然，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顧君珏已經離開了？愣了幾秒才想起自己似乎在顧君珏說話的時候睡着了，他懊惱地皺了皺眉，真是不禮貌啊。
他走下樓，看到茶舍裏還有幾個客人，小六在給客人的茶杯裏加熱水。
“小六，還有飯麽？我餓了。”沈卿池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睡覺的時候沒什麽感覺，此刻醒了就覺得肚子裏空空的。
“有，在廚房裏，給你留着呢。”小六連忙道。沈卿池轉身朝廚房走去。
茶舍的廚房在後院，顧君珏第一次來這裏，看到樓梯後面有一面緊閉的門，其實是通往後院的，平時也就是吃飯燒水的時候會打開。
後院裏有一個小水池，裏面養了幾只金魚，沈卿池從水池邊一個放置魚食的地方取出了一點魚食，扔進了水裏，那幾片分散的金色便集中在了一起，霎時水面一陣鬧騰。
沈卿池笑笑，這才走進廚房裏去。
這裏大概是茶舍最具現代化氣息的地方了。大到冰箱、抽油煙機，小到熱水器、電磁爐，全都充滿了現代的生活氣息。顧君珏要是到這來，也會感嘆一句這裏簡直與外面格格不入，也難怪沈卿池會将廚房安排在這樣一個偏僻的角落。
可這也沒辦法，沈卿池不管再怎麽逃避，終究是一個現代人，他沒法真的做到陶淵明那種真正閑适的豁達的隐居生活。古人的生活方式跟現代人如此不同，他再怎麽像古人學習，也僅僅是管中窺豹而已。陶淵明可以做到“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他能做到嗎？不能。他一個出身嬌貴的世家公子，大概是連鋤頭長什麽樣都沒見過。
況且，他當初只身一人來到葉城，也不過是想着要逃離橫川那個傷心之地而已。從一開始就做不到避世不見客，又談何隐居。他所能做到的，不過一句“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而已，甚至在現代氣息無孔不入的今天，他連這個都不能完全做到。譬如這間廚房，如果沒了這些現代的生活工具，他該怎麽辦呢。用竈？哦，他連生火都做不會。
沈卿池有時候會想，這間廚房的存在大概就是在提醒他，他那些隐于市的做法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謊言而已。可那又怎麽樣呢？他只能這樣自欺欺人的過着。
畢竟，終此而言，這世間只有一個陶淵明而已。
但他又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世事無常，能好好活着就已經是此生之大幸了，追求那麽多幹什麽。
他坐到飯桌前，才發現小六給他留的飯菜有些多，都已經放涼了。他不喜歡吃冷食，并沒有吃太多，将碗洗了，又打開冰箱，準備将剩下的飯菜放進去。空蕩蕩的冰箱讓他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這個月已經月底了，該去買些新食材了。
小六這個人有個怪癖，喜歡在每個月月底的時候去買很多的食材回來将冰箱塞滿，留着接下來的一個月來吃，這是以前的孤兒生活留下來的陰影，總是擔心吃不飽，吃完這頓擔心下頓，因此總要看到囤積的食物才會安心。
沈卿池說過他很多次，告訴他跟着自己生活不用再會有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可惜小六在這件事上有着旁人難以撼動的堅持，沈卿池也就放棄勸說了，甚至到後來，沈卿池也跟着養成了這種一到月底就開始囤糧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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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飯菜放進冰箱後就離開了廚房，回到正廳，就對小六吩咐明天早上一起去買東西。小六連連點頭答應，畢竟這是件讓小六覺得很開心的事。
翌日，清晨。
沈卿池被小六叫起的時候，還沒有睡醒，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有些無奈地瞪了小六一眼，卻被正處于興奮中的人給無視了。
已經立春，卻還是很冷。沈卿池一向是不怎麽願意在這麽冷的天氣出門的，當然，他不願意，總還是有人願意的，嗯，也有不得不願意的，比如每天朝九晚五忙碌于公司和家的上班族。此刻，沈卿池在地鐵上，被周圍的人擠得歪歪扭扭，有些站不穩。
小六在一旁盡量護着他，卻沒有什麽用，出門前還是整整齊齊的衣服已經在這種摩擦中變得亂七八糟，他有些無奈。人多的地方總是嘈雜的，周圍人聊天的聲音，打電話的聲音，小孩子的哭鬧聲，夾雜在一起，他覺得耳朵有些難受。
他擡手輕輕撓了撓耳朵，就在此時，他身旁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突然尖叫起來。真是很有穿透力的聲音，他被這聲音震得有點發懵，擡起的手都忘了放下。
“臭流氓！變态！”女生轉過頭來狠狠地瞪着他，臉漲得通紅。
沈卿池有些茫然：“你是在說我嗎？”
“不是你是誰？長得一副人模狗樣的，偏偏是人面獸心！”女生的嘴巴利索的厲害，聲音又尖又細，罵起人來像機關槍發射一樣。
“我覺得我應該不認識你吧？你無緣無故罵我做什麽？”
“無緣無故？你還有臉說！你是有多饑渴啊？見着女的就上手啊！趁着人多就随便摸別人，還死不承認，臭流氓！死變态！”
周圍的人在指指點點，小聲談論着，女生也是嘴上不饒人的在罵着，沈卿池覺得自己有些無辜，可惜這種事也沒法解釋清楚啊。
“你別胡說，我家老板不是這種人！”小六見到沈卿池被罵，頓時就急了眼，跟女生吵了起來。沈卿池想制止，也沒來得及。
“什麽老板啊？撒個謊也不扯個靠譜一點的，你見過哪個老板會擠地鐵的？看你的樣子也不是什麽好人，果然流氓都是紮堆的！”周圍的人頓時都笑了起來。
“胡說！你不就想冤枉我家老板非禮你了嗎？我家老板又不喜歡女的，再說了，就你這長相，我家老板還看不上呢！”小六的本意不過是找個借口來澄清這件事，卻沒想到歪打正着的把真相給說了出來。
任何一個女生大概都不能接受被別人當面說長得不好看吧，更何況是在這種公共場合。周圍人的目光火辣辣的落在自己身上，赤裸裸的打量着，女生被氣得急紅了眼。
“原來是同性戀啊！還說不是變态呢，這不自己都承認了嗎？怪不得你叫他老板呢，原來是MB啊！”女生覺得自己出了一口惡氣，頓時有些得意。
四周的人的目光頓時有些變了，有打量的，有好奇的，還有厭惡的，反感的。
小六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又暗自怪自己嘴笨，找個理由如此牽強，被別人逮着把柄罵，自己卻還不了口。只有沈卿池一直沉默着。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身上的這個秘密會這樣被公之于衆，那些人的眼光，讓他覺得難堪，他甚至都無法為自己辯解什麽。
“你這樣說話有些過分了，同性戀并不是變态。”一個小女生有些怯懦的聲音冒了出來，在這片嘈雜的車廂中幾乎就快要被掩蓋了，卻還是被周圍的人聽到了。衆人循聲看去，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長得不算出衆，但是一雙眼睛很明亮。
“好好的一個男人非要去喜歡別的男人，不是變态是什麽？”女生對于小女孩的反駁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有些生氣。
“有許多國家已經允許同性結婚了，這說明同性戀跟異性戀一樣，都是正常的，你不能因為這是一個很小衆的事就認為這是不正常的，每個人都還有不同的想法呢，難道跟別人想法不同就是不正常，就是變态了嗎？”小女孩據理力争。
女生無法反駁，氣急敗壞了：“你這麽維護他們？你不會也是同性戀吧！”
“我……我不是！”小女孩臉都紅了。
“法律尚且沒有判定同性戀有罪的法案，醫學上也說過同性戀不是病，你又憑什麽說同性戀是變态。你不過是普羅大衆的一份子，按照約定成俗的習慣去遵守自己應該喜歡的是個異性這個規則，可是誰規定了，這樣的規則就必須人人都要遵守？你看不慣別人跟你不一樣，就用最惡意的猜測去揣度這個人，你憑什麽？同性戀并不低人一等，你有什麽資格去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态來批評別人的選擇？誰給了你這樣的權利？”沈卿池說完這段話，臉色卻是平靜的。
地鐵到了一個站停下來，沈卿池便和小六提前下車了，走出門的時候，他回頭朝車廂裏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站在窗口沖他咧嘴笑了笑。
他愣了一下，也沖她笑了笑，随即轉身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