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犬夜叉
遠處的青山缭繞着雲霧,與湛藍的天空上浮動的雲朵斷續連綿。遠遠近近有數十間木頭小屋散落在這片平原上,偶爾能看到不知何處升起的炊煙袅袅。
這是武藏國內的一個小村莊,依附武藏國的地理範圍,卻和大名的勢力沒有多少聯系。
在這個戰亂的時代,這個分裂的國家,每一個大名的治下,擁有這樣不計其數的小小村莊。
武藏國,位于人見城與今川城之間。國與城,前者意味着無名自立,後者則挂着禦賜的名號。微妙的口頭差異,就勢力而言,其實并無多大區別。
在收到那封信後,我們很快從今川城出發,前往相距不遠的人見城。
乘坐馬車行了兩天,我們便離開今川城的範圍,進入武藏國的勢力。随後由車換馬,頂着小族女兒前去探親的身份,随行的人也減至兩個侍衛、一名侍女。雖然被嬌養了六年,但行路并不太趕,時間也不長,倒也堅持了下來。
“小姐,天色不早,今夜便在此地歇息罷。”
黃昏時分,我們停在一個不大的村落前。同乘的侍女阿夏當先下了馬,然後伸手扶我。她往日是外殿的看守之一,不到二十的年紀,是位已故武士的遺孀,也是府上難得武藝不錯的女性。
不遠處已看到不少聞聲而來的村民,侍衛中的一人如前兩天求宿時那樣,走上前與對方交涉。
四個人,兩匹馬,陌生的外鄉人。我看到村民眼中的好奇混着警惕,交頭接耳議論着聽不清的話題。
“楓大人來了,巫女大人來了!”
一個明顯高出許多的聲音在人群後響起,擁堵在前方的人幾乎是齊齊的讓出了一條路。然後是位身着上白下紅衣裳的老人拄着一柄長弓做杖,一步步緩緩地,自缺口內走了出來。
那衣服的樣式我見過,這個時代公認的巫女服飾。人們對鬼神的崇拜敬畏千年如一,這些偏遠的村子不會缺少這樣的職業,而大名的府邸內,也有為神職人員專門開辟的院落。
何況……這個世界,這個時代,似乎的确有些存在,不同于上一世。
雖然我只在偶爾生病時,有些迷糊的見過城主府上,一兩位主持祛病法事的女性,衣服正是這樣上白下紅的樣式。
當然,比起這村莊的粗制布料,顯然要精致的多。
老人的步速很慢,當她走到我面前時,另外三人已退回我身側,留着三分警惕的等待着。她的目光毫不委婉的打量我們一行人,一只眼睛覆着黑色的罩布,灰白的頭發與飽經風霜的面孔上,透着一種被歲月煎熬殘留的冷意。
雖然是過于蒼老的面孔,可這幾天的經歷已讓我确認,比起府上那些精心保養的皮相,這些久經戰亂的人民,實際年齡往往比看上去小很多。
所以,眼前這位老人,應該是五十歲上下的年紀。
片刻後,她将目光定在了我的臉上。
“你們,是什麽人?”
老人的聲音如想象中那般,蒼老的,有些粗粝的,除此之外,還透出一種常年處于發話者地位的沉凝。從之前那些村民的表現來看,這位年老的巫女,在這個村子中,無疑擁有很高的地位。
這對我們也是一種便利,直接與話語權的人交流,可以免去一次次重複來歷的繁瑣。
于是阿夏幹脆的開口,不卑不亢的态度,聲音中的尊重,是客人給予長者的:“打擾了,我們是路過的旅客,陪小姐探親回家。今日天色已晚,希望能在此借宿一夜。”
阿夏開口的時候,老人微微擡頭看她。當她說完這些話後,便将目光重新落回我這裏。
片刻沉默後,她點了點頭,那柄長弓在地上微微一轉:“可以。”然後轉身,首先朝着村子裏走去,“跟我來吧,我叫楓,是保護這個村子的巫女。”
“我叫阿夏,這位是我家小姐,涼。”
黑色的大鍋咕嚕嚕的冒着水泡,熬煮成淺褐色的湯底中,雜燴的食物翻攪着炖煮,散出四溢的香氣。
“從武藏國那邊傳來的消息,又要打仗了。哎,也不知道我們這個村子,能不能熬得過去。”
年邁的長者露出有些疲憊的神情,這些從亂世中掙紮着的普通百姓,到了如今的年齡,即使躲過了一次次襲來的禍患與災難,也已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或許親人,或許朋友,以及青春、健康與安樂。
她用木勺盛出一碗,然後遞了過來:“吃吧。”
入手的木碗有些粗糙,裏面的食材卻是少見的混雜着肉食。由于傳承數百年的習慣,這裏的人普遍以素食為榮。貴族尚素,膳食中最多添一點魚蝦。反而是地位普通的百姓,只能食用相對廉價的肉食。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我依然覺得,這是一種怎樣坑爹的傳統啊。
向這叫做楓的婆婆點頭致謝,委婉的表達我口不能言。老人點了點頭,伸手取過一個新碗,給坐在下首的阿夏也盛了湯,第三碗留給自己。
另外兩個侍衛,則按照之前的慣例,去了隔壁的屋子吃飯。
“多謝款待,”阿夏喝了幾口湯,便擡頭向對方詢問,“請問,從這裏抵達人見城,還要多長時間?”
楓婆婆放下手中的碗,轉頭看了她一眼:“你們是從哪裏過來的?今川城?”
阿夏遲疑了片刻:“是的。”
楓婆婆又喝了一口湯,盯着碗中剩餘的湯水,似乎有些出神:“看你們的樣子,果真要打仗了啊……看來今年的糧食,要考慮提早收了……”她自言自語的說着,一邊喝完了碗裏的湯,然後擡頭看向我:“既然你們是騎馬的話,應該會比我們快上不少。順利的話,再用上三天吧。”
她說到這裏微微眯眼,枯槁的臉上,皺紋如溝壑般縱橫顯眼。目光向着有些漏風的窗外,星鬥閃爍的夜空,一抹深深的藍:“不過看天色,這幾天——或許會下雨。”
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耳畔隐隐約約,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身上的被子厚重而粗糙,沉甸甸的踏實感。那感覺讓我想起上輩子的少女時代,那些住在鄉下老家的日子。
自己摸索着穿上衣服,聽到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鋪面的涼風伴着驟然清晰的雨聲而來,我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小姐,您醒了啊,怎麽不喚奴婢過來?”
阿夏将手中的木盆放在腳邊,走過來幫我系背後的衣帶,“今早下雨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我已和那楓婆婆說好,在這裏暫避一日。”
我點了點頭,看着她将我的衣擺壓平,然後退了一步:“這會兒雨不太大,魚兒比較活躍,次郎他們去了村邊的河塘,幫村民們捕魚。聽說等他們回來後,才是吃飯的時間,您現在餓嗎?”
阿夏所說的次郎,是兩個侍衛之一。幫忙捕魚,大概也是為了“支付”食宿的費用吧。我看了看漏洞的窗外,那綿綿細細的雨絲,搖搖頭:[還好。阿夏,取把傘吧,洗漱完,我想出去走走。]
我原本打算一個人出來,可阿夏堅持要貼身跟随。最後我妥協了,反正不是什麽大事。
村落的周圍,是仿佛無邊的森林。林間不多的幾條山路,成為這個村子聯系外界的通道。
鼻端彌散着浸透水霧的青草香氣,多少挑起了我上輩子的回憶。微微擡高傘檐望向前方,視線可及的地方,一棵參天巨木過于突兀的,長在蒼翠碧海之間。
“聽說,那是這個村子的禦神木,而且……”阿夏在我身邊,打着另一把紙傘,遲疑後續道,“樹上,封印着一只妖怪。”
妖怪?
我有些意外的轉頭,看到阿夏幾分局促的表情。好吧,原來是因為這個,她才堅持要跟着我。于是我向她笑了笑,指了指那裏:[我沒生氣,更不會怪罪你們選擇這裏落腳,誰都沒有預知的能力。]
而且……我想了想,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妖怪不是被封印了嗎?阿夏她們能被告知,便不至于是多麽隐秘的禁忌。遠遠的看一眼,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走過那條明顯是無數人踩出的小路,濕潤的青草在腳下發出“噼啪”輕響。樹的位置不遠,我們很快繞過最後一叢遮蔽視線的灌木,入目所見,是雨幕朦胧之中,粗壯高大的樹幹。
還有樹根虬結的底部,被肆意生長的枝桠根藤纏繞着的,紅衣……少年?
“他被我姐姐封印在這裏,已經四十多年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愣了愣轉頭,看到楓婆婆撐着另一柄傘,拄着拐杖緩緩走來,“仔細算算,有四十三年啦。”
楓婆婆的臉上沒有負面的情緒,更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她走到我身邊,緩緩的轉過身子,同樣擡頭,看向幾步外那個少年形貌的妖。
暴/露在雨水中的少年,銀白的長發早已濕透,淩亂的黏貼在身上,偶爾被稍大的風吹得歪抖。發間兩片肉色的白,有些突兀的耷拉着。雨水在他身上肆意流淌,紅衣白發,整個人像是被泡透了的模糊畫像,狼狽而孤零零的束縛在那裏。
在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支屬于巫女的羽箭。
我呆呆的看着,心裏詭異的恍惚了一瞬。
總覺得,這個樣子……有點眼熟啊。
“……這就是,那個被封印的妖?”
身邊的阿夏替我問出了心中的想法,楓婆婆看着那被封印在禦神木上的妖,緩緩點了點頭:“沒錯。四十三年前,我姐姐桔梗以死亡為代價,将這半妖犬夜叉封印在這裏。”
Inuyasha。
犬……夜叉?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詞就這麽清晰又突兀的落入耳中,尾音消失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裏。思維的麻木不過瞬息,我感到腦中一陣雷聲轟隆隆的奔湧過去,視線裏炸開閃電般的白光。
我怔怔的擡起頭,仿佛第一次看清這個世界。被一場春雨洗滌之後,透出如此鮮豔明亮的色彩。
犬夜叉。
這裏是——《犬夜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