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未知的敵人
白色的大鳥,龐大的體型,與相對虛無的氣息。就我目前的感覺,比起形體、甚至更加深入的原型或者具體能力,氣息表達的最強烈的東西,是一個生物力量上的強弱。
因此這只鳥妖,應該只是“交通工具”。
我發現自己已經養成一個習慣,下意識嘗試分辨每一個感受到的氣息,無論人、妖、或者其他什麽。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好習慣。
出神間,奈落已将我抱了起來,随後輕輕一躍就上了鳥背。落腳處是溫熱的體溫與柔軟的皮毛,仿佛能感受到生命在血管中流動。這感覺與上輩子乘坐金屬構成的交通工具截然不同,而馬與駱駝的背不會有這樣的寬度。
這讓我有種用力過度就會踩死它的感覺,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坐下來,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
有一瞬間我慶幸自己不能說話,這樣自然不用理會他嘲諷的意味。忽然想起上輩子十幾歲的時候,第一次獨自在草原上騎馬,因為過于激動,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那時同去的親友自然又驚又怕了好一陣子,但日後提起,卻多把它當做一件糗事來玩笑。
等我們在它背上坐下,這鳥兒便從蹲伏變為立起。之前它已有一人多高度,這下視野更是拔高了一截。在它翅膀展開的同時,我被奈落伸手一扯,撞進他懷裏。
耳邊的風聲有一瞬變響了許多,“呼呼”如獸吼雷聲,長長的頭發頓時淩亂飛舞。然後一只手落在我頭頂,順着頭部的弧度滑到了後腦,固定住不服帖的亂發。
我安靜的趴在他胸前,被已經熟悉的氣息包裹起來。那妖力在鳥兒的背上隔絕出一片無風的結界,安靜到耳邊只能聽到心髒“咚”、“咚”的跳動聲,昭示着主人旺盛的生命力。
與充斥着雜質、紊亂的氣息截然相反的堅定有力,屬于這個叫做奈落的妖。
或者說,是半妖。
不同于妖的氣息,更不似人類的存在。成為‘涼’後的這些年,我只遇到過兩個——犬夜叉,以及奈落。
結界內外仿佛兩個世界,倚靠的視線看到斜上方模糊的分界處,仿佛有風與空間摩擦時撕扯出的扭曲痕跡。我微微偏了下頭,放低的視線落往鳥背之外的大片樹林,飛過蒼翠碧海,與偶爾穿行其中的河流。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說話,卻在中途放開環抱的手,讓已經習慣了些微颠簸的我,如願向着更加邊緣的地方挪了挪。
從這裏望下去,能夠看到的東西更多、更細。甚至那些無法被結界阻擋的氣息,在這樣快速的前進中,如同另一段不一樣的風景,缭繞又分明的,在我的感知中經過。
心底有個塵封許久的盒子,在這樣無邊無垠的風景中,“咔噠”一聲斷開了鎖。其中喚醒的,是屬于那個叫做溫涼的女人,一部分貫穿生命的眷戀與記憶。
“……”
奈落。
我知道他贏了,如同我幾乎能夠想象,那個在我身後不遠處的男人,那個看上去依然稚氣未脫、少年模樣的半妖,此刻依然不動聲色的表情。
僅僅是兩個月前的一次出行,他便看透了我心底最久遠的熱望。
那麽,你呢?
那讓你滿足我的願望,将我留在身邊,甚至冠以“人見涼”的原因;
即使無數次糾纏着毀滅與殺機的渴望,分明将人類視作蝼蟻,卻至今不動聲色的原因。
我是否,也該猜一猜?
鳥兒飛了很久,等到終于降落的時候,我想我明白為何奈落沒有像前晚那樣,選擇自己飛——距離太遠了。
我們被放在另一片森林的一條小路上,在這個時代,這種相似的地域數量之多,足以讓一個不太路癡的人,迷路迷到死。
重新踩回柔軟的草地,我擡頭打量周圍。樹與樹的間隙并不大,能夠落入其中的光線稱得上稀薄,讓這片郁郁蔥蔥的林子,看上去有些陰森。
而最重要的,是一縷缭繞在這樹林間,熟悉的氣息——
無論兩個月前的那團形貌模糊的妖,還是昨夜的那只熊妖,它們身上共有的氣息本源,就在這片森林之中。
層層疊疊的樹木縱橫成一望無際的林海,早已過了晨霧彌漫的時候,可這陰暗的林間卻反常的,依然浸透在朦胧的霧氣中。
身後的白鳥溫順的垂下頭頸,讓奈落順了順它頭上的翎羽。然後發出一聲清鳴,抖了抖羽毛,振翅飛上了天空。
“涼,我要找一個妖怪,你知道它在哪裏的。”他低頭看着我,陳述篤定的語氣,“帶我去吧。”
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
當我穿過這片遮蔽視線的薄霧,看到另一側清晰許多的林木時,我這樣想。
只憑借毫無依據的“感覺”,捕捉如有實質的氣息來源,在這個地方仿佛毫無根據的前進,最後真的走了出來。
奈落始終跟在我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就像我們相處的這半年,相對的沉默遠比交談多得多。
他不憚于在我面前顯示他的計劃,甚至到了後來,與那些奇形怪狀的手下當面來往。對我提出要求時,也多是簡潔的仿佛篤定我能夠理解。
就像現在,我看着前方滿是未知的明亮世界,遲疑着緩下了腳步。那股氣息随着霧氣的消失,已強烈到足以産生所謂“妖氣”的地步。
身後那人卻毫無停頓,依然是不急不緩的步子,踩過青草一路上前。然後他從我身側經過,徑自朝前走去。
我抿了抿唇,心底從未消散的抵觸本能般冒出頭來,讓我沒能第一時間拉住他。等理智與生存的思考重新浮上腦海,卻意識到我不能說話,也就無法喊住他。
于是,只剩下一個選擇——跟上去。
他的行動太過幹脆,幹脆的近乎古怪。
事有反常必為妖。
甚至不僅是他,我亦不知此時此刻,是否我們中的誰陷入了幻境,或是兩人都中了招。但有一點我很清楚——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無法獨自活下去。
所以,無論他是在盤算着什麽,還是真的出了差錯,我都必須跟上他的腳步,伺機而動。
後來的路和之前相似,依然是層層疊疊的林木,難以分辨道路有什麽不同。區別在于我們的位置颠倒了——他走在前面,我隔着不算遠的距離,跟在他身後。
可我知道這不是正常的前進,上輩子的野游雖然沒有如今這樣原生态,可多少還是能學到些野外求生、觀察環境的知識。
而我們行走的方向,一直是淩亂的東南西北四處拐,完全與直線無關。更何況那股氣息始終保持之前的濃郁程度,幾乎是不增不減。
這不是繞圈,更貼切的形容,是沿着某些既定的形狀,逐漸繪制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