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絕妖谷
我蹲在谷中的一顆樹下,看着同樣的妖怪第五次從我面前走過去,目不斜視氣質高冷。那步伐始終不急不緩,身後跟着一個從各方面來講,都很像走錯畫風的“小尾巴”。
低頭看了看身前毫無變化的土地,我默默的糾結着。
如今已是年節過完,而奈落的身體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完成了“更新”。那天我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喜悅,難得純粹的喜悅。
不過他也沒有沉浸很久,很快又開始新的計劃。和他相處至今已是三年,我仿佛能從這期間,看到他過去五十年的縮影——變強,嘗試擺脫身體的現狀,以及在無聊時,尋找各種各樣的……“樂趣”。
比如他以前閑談時提起一個:他被一名比當時的他強上些許的除妖師傷到,費了些勁才逃走。恰好那段時間他比較無聊,之後就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去刺探對方,并讓對方對他越來越執念、越來越不死不休。
等到他新發現了合适的力量,準備想辦法奪取時,就沒有繼續之前糾纏的興趣了。于是最後他留給那除妖師一份“大禮”,子子孫孫都無法擺脫。
雖然他沒有說的更多,可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那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的感知能力在兩年間,逐漸而明顯的變化着。至少到了今天,對于特別熟悉而強烈的氣息——雖然目前我也沒遇上幾個——即使隔着無數山水,我也能多少捕捉到對方的存在。
此時此刻,那個最熟悉而深刻的氣息,已淡的仿佛錯覺,只能在仔細尋找的時候,模糊的判斷方向。
那只叫做奈落的妖幾天前就自己跑了,這事兒兩年間他經常如此,越來越駕輕就熟毫無壓力。
我也樂得自在。
這片谷地被當地的百姓稱為“萬松谷”,因其中幾乎只生松木,且多數極為高大粗壯得名。但在妖的世界裏,這個地方另有一個名字——
絕妖谷。
顧名思義。
又蹲在原地等了會兒,我掩着嘴打了個呵欠。
絕妖谷中有種奇異的昆蟲,以樹根的養料為生。它們偶爾會從地下鑽出,以汲取陽光轉化體內的養分。
據說,在它們汲取了足夠的陽光、準備回到土壤中的那一刻,體表會變幻出絢麗的光暈與色彩。那是有如夢幻般的瑰麗色彩,而親眼所見之人,未來的一段時間,将不受病疫所苦。
但它們出現的時間并不固定,黑褐色的外殼又與泥土極其近似,因此很難找到。
擡頭看到太陽已偏西近斜,估計今天是等不到了。畢竟那種被叫做“黑晶”的蟲子,絕不會在夜間主動現身。
這是我蹲守這裏的第三天,前兩天都沒能看到任何一只。
但在等待、尋找的兩天裏,我也将這片谷地外圍逛了一圈。沿路撿到不少有趣的東西,遇到幾個目的相同或者不同的男女,找到了谷中那頗有名氣的溫泉瀑布,還聽三位老人講了段關于這個谷地的傳說故事。
……當對方第六次慢慢走近時,我已經淡定到蛋腚了。
最後我站起來,取出随身攜帶的炭筆和專門裁剪好的粗布片,開始在上面簡單的寫字。
[離開這裏或者找控制這裏的妖,需要砍掉林子中間最大的五棵樹。]
朝着來人的方向走過去的時候,我在心裏無奈的笑了笑。
哎,糾結了大半個白天,最後還是忍不住去“多管閑事”。
氣息在越來越強烈的同時,對方再一次出現在不遠處的視野中。銀色的長發,精致到近乎女氣的面容,三道紫色的妖紋。束住和服的戰甲有種沖破柔和的剛硬冷冽,如同他氣質取代容貌的沖擊感。
這是與某只喜歡做面子工程的妖怪截然不同的直接,仿佛一把不懂彎折、也不願彎折的鋒刀,一力斷十快,靠的是壓倒性披荊斬棘的力量。
我站在他将至之處的路邊,安靜的等待。
看着他慢慢走近,看着他再一次走遠。然後我微微俯身,将手中的布帛遞了出去——
遞給跟在他身後的,此時神色意外而防備的看着我的,綠色妖怪。
将布條交出去、傳達自己意思的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
那只妖怪甚至沒有多問一句話,便朝着林子中心走去。
他身後的跟班原本還在仰着頭問出一堆問題,完全不考慮他詢問的頻率與我的反應能力。又在看到自家主子轉身離開時,大叫着“殺生丸大人等等我”追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嘆了口氣,然後微笑。
真不愧是強大的妖,即使之前無法突破,也早已有了感覺。
戰栗的貴公子,殺生丸。
那是我上輩子基友的本命……之一,曾經聽她說過不少次。何況在某種意義上,這倆兄弟的長相都比較有特色,加上那太過強烈的氣息,幾乎沒有別的可能。
絕妖谷不大,卻也絕對算不上小。從這裏走到中心,就算我如今的速度比常人快上許多,也需要一個時辰。而殺生丸兩人雖然看起來走的不急不緩,實際上速度早已超出了人類的範疇。
否則這麽大一個谷,也不至于在小半天內,讓我看到他“路過”六回。
萬松谷的另一個名字,是絕妖谷。
顧名思義。
“絕妖”,并非意味着妖怪無法進入,或者進入的妖怪必死。
它的特殊之處在于,所有進入其中的妖或半妖,都會被極其緩慢的吸收身周的妖氣。
吸收的範圍,确實只在“身周”,對妖怪的能力幾乎産生不了影響。然而這卻會導致妖怪對周圍環境認知的紊亂,加上某種仿佛有外力控制的引導,結果就如剛才那位——
無論本身力量強弱,無論此前認路能力如何,統統都會變成路癡。并且無法控制的,繞着谷的中外圍轉圈。
= =。
我第一次得知這個特性時,就覺得絕妖谷背後的控制者,絕對是個逗比。
事實證明,他果然是個逗比。
當我趕到絕妖谷的中心地區,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只有空氣裏殘餘着破碎、撕裂、激烈的妖氣,才能證明不久之前,這裏發生了一場多大的戰鬥。
[涼,快點過來,我等了半天了(ーー゛)。]
只是更接近于“意識”的交流,我卻能想象到對方臉上的神情,在腦中組合成微妙的顏文字。最終我以長跑末了加速的精神一路沖向目的地,便只剩下扶着樹喘的力氣了。
喘的半死不活的當口,一個人影飛快的朝我靠近。條件反射的松開按在樹上的右手,接着後空翻又向右打了個車輪。驚鴻一瞥間注意到剛才按着的地方已經變成了軟軟的一團,我抽了下嘴角,揪住意識裏試圖偷/渡的精神力,狠狠一扯——
“嗷!嗷嗷嗷!!!”
一個人形在我身前不到半米處現了身,嗷叫着向這邊倒了下來。我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下,[松,既然看到了黑晶,我明早就走。]
“……”
聲音與動作戛然而止,這個時間足夠我往後退了三步,保持一個相對“正常”的距離。
微微擡起頭,我看向幾步外的男子。黑色的長發直直長到膝下,細看仿佛一種太過濃郁的墨綠。淺葉色的瞳孔幾乎泛白,嫩的像是初春殘雪後新發的一抹綠。
他的神情因為之前的情緒變化,此刻停留在一種複雜的呆愣狀态。舒朗的五官有種陽光般的舒适感,讓人想到樹,春天與生機。
[……涼,]然後意識裏出現他的對白,[你別開玩笑吓死我了嘤嘤嘤(?д?; )。]
絕妖谷中心的松樹林相對稀疏,其中卻有五棵格外醒目的樹。樹幹嶙峋粗壯,沖破綠色的廣袤松林,金雞獨立般五邊形分布着。
我坐在其中一棵樹下,拿着顆果子在啃。絕妖谷的松樹占了八成,只有西南角上有一片雜樹林,果子正是從那裏摘下來的。
松站在不遠處的另一棵樹旁,與更遠地方的殺生丸說着什麽,臉上的表情嚴肅到凝沉。這讓我想起初見時的驚鴻一瞥,雖然一瞥之後,他就徹底成了個逗比。
這世上或許有這麽一種人,他們的性格難以定義,甚至反差很大,但這并非代表他們善于演戲。
他們表現出來的每一面,可能都是真實的。
松是妖怪,如他的名字,樹妖。
也是絕妖谷的“控制者”,換個比較好理解的說法,是這裏的大BOSS。
今年的正月十五,我被奈落拉去“吸收日月精華”。雖然我始終沒能弄懂其中的邏輯性,但按照他的話來講,是進行身體的最後一次更新。
于是我和他在山崖的犄角旮旯裏窩了一宿,第二天中午醒來,發現自己被撂在了一個陌生的村子裏。
我很淡定。
根據他留下的話,以及我暫住那戶人家的反應,這就是“絕妖谷”的外沿。
這個地方,我曾在外出的時候聽別的妖怪提起。奈落說起這裏時表情很高深,根據這些年相處的經驗,他也沒法對付這個地方╮(╯▽╰)╭。
而絕妖谷外有人類的城池,五天後将有一次大集會。
那是我的目的地。
在集會之前,我決定去絕妖谷內看看。
經過幾天的游歷,我确定了其中氣息分布的古怪和刻意後,我走進了絕妖谷的中心。
——在意識到“氣息”的存在後,我便同時發現,我能感覺到周圍所有生物的氣息,唯獨感覺不到自己的氣息。
而松,那個當時坐在松樹枝桠間,低頭看着我的妖,是我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感覺不到氣息的妖。
——[你是誰?]
在這個光影綽綽的谷中,視線相接的瞬間,我聽到一個陌生的男音。仿佛是大腦傳入聽覺的聲音,詭異,卻又無比奇妙。
他沒有開口,我更不能說話。
可我們卻能交流,通過比語言更加直接的方式,如同思維的碰撞。
“涼,還吃嗎?”
飛遠的思緒被近處的聲音打斷,我用力眨了下眼睛,看到一只手上放着兩枚果子,伸在我的面前。
[謝謝。]我在腦中這麽想,伸手接過,[你們已經搞定了?]
“對啊,”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你給我找了個很強的對手呢,我差點一命嗚呼^-^。”
“……”我默默咬了口果子,他這種向來神奇的風格,我畢竟吃人嘴軟,于是換了個比較溫和的說法:[你不喜歡?]
我不知道松和殺生丸達成了怎樣的協議,但我記得基友說,殺生丸是個追求絕對力量的大妖怪。
而松呢?
即使我們只認識了三天,可有些時候,了解的程度,并不是以時間來定義的。
如同那個下午,他請我吃果子:“只要你願意,在這裏住多久都行,我很歡迎哦ε(罒ω罒)з。”他接過鳥兒抛下的第二只果子,“畢竟,無論是你這樣有趣的‘同類’,還是真正的強者,能來到這裏的,少之又少。”
他說後半句時,透出那份骨子裏掩飾不了的好戰欲。
我不知道,這是否算是強者的本能。
“當然沒有,殺生丸不愧是犬大将的兒子。”他搖頭搖的幹脆利落,感嘆了這麽一句後,另一只手拿過一樣東西,換了話題:“你明天要走?”
我點了點頭:[你們對打動靜太大,剛才我看到那邊爬出來好幾只黑晶,]我聳聳肩,[已經圓滿了,況且集市後天開集,我還怕趕不上呢。]
“哦。”他面不改色的把剛拿到的不明物扔掉,又從不知哪裏撈過另一樣,“給,嘗嘗。”
我用餘光看到被他扔在地下的那只小小黑晶,仿佛摔暈了一樣原地轉了幾圈,然後朝着樹根方向瘋一樣爬了過去,努力忍住笑:[這是什麽?]
他遞過來一個細長的瓶子,外殼甚至有些脫漆。不過塞子塞得很緊,一點味道也沒有。
“那邊猴子們釀的酒,我和猴王打了個賭,他輸給我幾瓶,味道比我喝過的大部分都好。”
猴兒酒?
這種只在傳聞中,出現的美酒。
我咽了咽口水,悲傷的閉上眼睛:[謝謝,我今晚回去喝。]
變成一杯倒神馬的,簡直覺得還沒喝,就已經醉了(ˉ﹃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