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搏命

好夢夜半。

卻也只到夜半。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先是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痛得輕輕“嘶”了一聲,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有些習慣兩輩子都改不掉,比如我說從睜眼到真正醒來,總是隔着不短的一段時間。這一點在平時沒有什麽,有時卻很麻煩。

比如,現在。

一個打滾翻下了榻榻米,我或許該慶幸這沒什麽高度。有東西幾乎擦着身體掠了過去,我仿佛能感覺到那因為距離太近,而帶起相貼的風聲。

身體着地的瞬間,我已用單手使勁在下面一撐,将自己整個“翻”了起來。微微喘氣着擡頭,看到幾步之外,站着個熟悉的陌生人。

或者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妖怪。

那個下午四處閑逛時,差點取走我錢包的孩子。

——雖然他此刻的樣子,早已找不到屬于“孩子”的部分。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濃的仿佛一團滴入眼底、勉強暈開的墨。但那股近在咫尺的氣息,通過三年來不斷的練習,已能讓我清楚的感知到對方的形态,輪廓,甚至是,能力。

如同在男孩的身體上膨脹,直至将整個肉體撐開到撕裂前的極限——逐漸适應黑暗的眼睛裏,隐隐能看到那團過大的肉團,葫蘆般的分布,上半部分相對小的多。

我聽到自己微微加快的呼吸聲,在安靜的空間裏格外清晰。這股妖怪的氣息太過濃郁,仿佛整個被限制在這間屋子裏。而對這間屋子以外隔斷的氣息感知,也讓我更加确定了一點——

這個房間,被單獨布下了“界”。

那妖怪的喉嚨裏,忽然發出一聲古怪而含糊的低叫。房中的氣息瞬間變了方向,我連忙腳下一轉,朝着氣息四溢的側面擦了過去。

“沙沙。”

站定折身,看到它果然落在我之前睡着的榻榻米上,因為落腳點的原因,只傳出了細細的摩擦聲。

“咕嗷!”

似乎是意外攻擊被躲開,它有瞬間的停滞,随即仿佛被激怒,發出一聲響亮很多的嚎叫。

我将八成的感知傾注到氣息的探查中,稍稍後退了兩步。

這間客室的中間有張小桌,不到半米的高度,放在中心偏左的空地上。此時我正往斜後方慢慢退去,與那只妖怪多少隔開距離。

這張桌子并不高,實際上起不了遮蔽的作用。可它至少是個“阻礙”,即使是一絲一毫的牽絆,也能多一份生機。

無論是人還是妖,身上的氣息往往能顯示很多東西。尤其在這種其他感官相對模糊的環境下,全力感知所能獲得的數據,甚至是日常情況下的數倍。

比如每次攻擊的傾向,氣息往往會随着意識散開,比行動更早一步的到達。比如力量的強弱,使用招數的偏向性,如果對方的能力比較常見,我甚至能直接确定。

而眼前這只,力量在妖中即使不算很強,可我與它之間,畢竟隔着人與妖的天塹。

真要對上,無異于螳臂當車。

但是,只論生死,放手一搏的話,我還是有可能活下去的。

而且——這種情況,我也必須放手一搏。

對方沒有繼續撲過來,只是稍稍前進了兩步,仿佛因為之前的失算,改進攻為試探。我趁機走進了桌子與牆之間不寬不窄的空隙,并繞着這張桌子,朝門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轉圈,對峙。

周圍逸散着霧一般虛無缥缈的氣息,以及那妖怪偶爾發出的“咕嚕”聲。這種與人氣無法沒有真正融合的妖怪氣息,明顯只是單純的依附,以及吞噬。

這樣的妖,只能在直接抹殺了附身對象的意識後,仿佛穿衣服一般,将對方作為外形的障眼法。它們沒有太高的智慧,以這只白天的失控與現在無法口吐人言判斷,更是只有尋常獸類程度的思維。

我踩着輕緩的步子,慢慢沿着桌子的邊緣,與它對視挪動。通過氣息感受後的刻意貼附,我知道我們走路的節奏已幾乎趨于一致。逐漸地我走着繞過了半個桌子,而它已習慣性的順着我的步子,轉到了我最初走進的角落裏。

我走出下一步,同時将右手伸向了右小腿的位置。貼着小腿綁起的薄利金屬,早已被體溫捂成皮膚的溫度。

順着布料綁縛的角度抽了出來,然後左腳踏上矮桌,用力跳了起來——

“嗷嗷嗷!!!”

短刀紮入血肉的聲音很輕,近在咫尺的嚎叫卻幾乎刺耳。只要是生物,就會有要害,就會有致死的方法。

我相信,哪怕是奈落那樣的妖怪,即使血肉都能變成霧氣,也不可能真的不死不滅。

勾着對方脖子、用以支持的左胳膊,下一刻感到一陣銳痛,仿佛被利器切入開了個口子。這妖怪的身體還是過于高大了,即使我在這側面跳高撲過去,戳中它脖子的角度,也沒能瞬間割斷它全部的致命管道。

濃臭的液體已鋪天蓋地般撲糊過來,即使沒能完全刺透大動脈,八成也多少割傷了。可這就是人與妖的區別,即使附身人體、致命的部位如人類一樣,生命力卻強了很多。

眼前閃過一抹雪亮顏色,是它剛才劃破我手臂的爪子,正迎面而來。我放開幾乎脫力的左胳膊,身體下落的同時,右手的短劍狠狠切進那柔軟的掌心,用力一斷。

短劍卡進了堅硬的骨頭裏,更多的液體噴了出來,熱燙的幾乎如同燃燒。我松開了短劍,瞬間感覺到大團的氣息湧了過來,盡力朝氣息最薄弱的地方退了半步,擦過對方俯下身來撲撕的頭顱,右腿用盡力氣踢了過去!

“咚!”

“……嘭。”

兩聲沉響,一輕一重。

或許是情緒激動下産生的大腦充血,我有片刻的耳鳴。慢慢的,随着嗡鳴聲的消褪,我聽到自己劇烈起伏的呼吸聲。

睡在外間的女孩中,不知哪一個正在打鼾。屬于少女的氣息,混着院中櫻花的氤氲,與草木相異又相似的淡淡涼意。

結界,破開了。

我終于感受到身體的存在,左臂的痛感讓淚水幾乎瞬間泛了起來。靠着牆壁深深的呼吸,濃郁的血味充斥了整個房間,剛才踢斷妖怪脖子的右腿,有用力過度的抽筋感。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女主作為一個(沒有攻擊力加成的)正常人類,真的算不上弱者。

被奈落“折騰”了三年,很多次幾乎生死一線之後,依然掙紮到現在的人。

除了《犬》中那些總體很強、輕易殺妖剁鬼的“人”,那個世界應該還有很多,不斷在妖怪口中掙紮對抗,作為抵抗者而非被保護者,努力尋找生存機會的人類。(其實楓婆婆多少算這種)

涼大概就是這個基礎上,再加了點非攻擊力金手指(氣息)的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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