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誰之牽絆
挨軍棍,沒有想象中那麽羞恥,因為将士們早就習以為常。
去衣也不過是走走程序,就像只是掀開一個破布口袋那般麻木。
獨孤鴻甚至來不及因為忽然袒露在光天化日下的臀部而害羞臉紅,第一棍已然落下,印下一道白痕,棍子剛從臀上抽離,肌膚迅速腫了起來。
這樣沉重的擊打,讓他除了集中精力來忍痛,再也顧不上其他。
不到十棍,臀上便已黑紫腫脹得不成樣子。
棍傷交疊的地方,開始破皮流血。
深入骨髓的疼痛,讓他的眼神散亂無光,汗水穿透發絲,一滴滴落在地上。
這種施棍手法,是不會讓人昏過去的,哪怕就要昏迷,下一棍,立刻又能讓人着着實實疼醒過來。
獨孤鴻趴在長凳之上,默默承受,一聲聲壓抑的悶哼在喉間流轉,卻只是用手死死地抓住凳腿,始終沒有亂動過。
風陵川站在門口,右手緊緊抓住門框,抓得指關節發白。
看着那一棍又一棍,沉穩狠辣,耳邊好像聽到輕微骨裂的聲音。
受棍之人臉色慘白,汗撒滿地。
魏明陽再也無法忍耐,上前一步,跪在風陵川的面前,俯下身來。
“主上,您為什麽要吩咐施棍之人下重手?是不是鴻少爺不哭不鬧,所以您認為他不怕疼?”
“主上,鴻少爺雖然違抗命令,但是罪不致死,他只是擔心您的安危。這些日子,他受了不少罪,可是從不言苦,他是真心實意地孝敬您!”
“主上,您說過相信鴻少爺,是您将他從水牢裏抱出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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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您不心疼嗎?”
……
誰說不心疼?心早就疼到縮成一團。
那順着臀腿蜿蜒而下的鮮血,太過灼熱刺目。那具正在煉獄中煎熬的軀體,是他的骨肉血脈啊!可是風陵川身系風家軍萬千将士的身家性命,怎敢因為一時心疼而疏忽大意。
獨孤藍你果真已經心如冰石,到了現在,居然還能沉得住氣不現身!
四十軍棍挨完,被人擡到了軍奴房內。
獨孤鴻趴在草跺子上,幹枯的草料透過單薄的衣物,紮得渾身又麻又癢。而身後,更是疼痛難忍。
沒有傷藥療傷,只能集中精力閉目養神。
晉軍的大部隊未能趕到邊境之前,被斷了糧草補給的燕軍必會抓緊時間反撲過來。這樣的危急情況之下,他沒有太多時間喘息療養。
軍奴房另一旁的草垛子抖了抖。那個人掀開枯草,鑽了出來。
“娘的,風陵川這個黑心賊,怎麽舍得把你打成這個樣子!居然還派了那麽多人在外把守。若非事先藏身在這裏,怕是根本就無法混進來探視你。”
看到獨孤鴻身後的衣衫血跡斑斑,忙上前去,想要幫他把褲子褪下來,給他上藥。
獨孤鴻一動不動地發呆,卻在他伸手的一瞬間,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隗爺爺,我有話想問您。”
“你可以問,但我不會回答!”
“我娘到底是不是鬼方族的神女?”這個問題盤恒在心中很久了,現在更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隗爺爺低頭不答話,也不去看這孩子充滿期待、清透幹淨的眼神。真怕有一天,在他的眼裏,除了漠然,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神情。
有些事情,情非得已,可是身處其中,難得糊塗,不明真像,反而是種保護。
孩子,這是你此生無法逃脫的命運。你娘和你爹,誰先對你付出真心,誰便有了牽絆,從此淪為輸家。
別怪你娘心狠,現在的我們輸不起。認輸之人,必定,一定,只能是他風陵川。
燕皇在得到平州被占領的消息之後,立刻帶了十萬大軍氣勢洶洶,殺了過來。
豐州之圍暫時得解,平州迅即陷入了混戰。
燕國因為接連幾年春季苦寒,存糧本就不多。
現在,離燕軍最近的糧道被截,為了避免今後餓肚子,燕軍一個個殺紅了眼。
十萬大軍排開陣勢,發起了一波又一波攻城之勢。
一天之內,進行了二十來次強攻。
一時之間,屍骨如山,血流成河。
平州雖然易守難攻,可是城池不大,怎經得起燕軍這樣強勢的攻擊?
風陵川站上城牆,看得真切,燕軍陣型的最末端,有一面大旗迎風招展,那便是燕軍陣形的指揮旗。燕軍在它的指揮之下,有條不紊地進攻。
兩軍兵力懸殊很大,而風家軍的主力得再有六七天的時間,才可抵達豐州。兩軍都在争取時間,照燕軍這個不要命的勢頭,不出兩三日,必能破城。
風陵川和劉承業乘燕軍攻勢稍停,親自帶領六千精騎兵迅速殺出城去,迎頭沖入燕軍陣中,奮力拼殺。只為沖透敵陣,殺了那指揮官,在燕軍的營盤上,插上風字大旗。
獨孤鴻聽見城外震天響的兵刃撞擊聲,吶喊哀號聲,嗅着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心急如焚。
沖出軍奴房,拖着腫痛的臀腿,雙手扣着城牆借力,不顧一切爬上城門樓。
他看到了燕軍陣後那面晃動的大旗,聽到了那若有若無的陶埙聲。
獨孤一脈,每一代,總會有一個孩子視覺、聽覺、嗅覺靈敏異常,絕非常人能比。
獨孤鴻知道,那埙聲是燕軍用以指揮陣型變換的特殊號角。
只要能滅了那個指揮官,燕軍陣型必亂,風家軍那五千以一敵百的鐵血戰将,定能沖破燕軍陣營,殺退燕軍。
獨孤鴻凝神看了看,那面大旗離得實在太遠,目标難以瞄準,更何況是躲在旗下的人了。而且再好的弓箭也難有那麽遠的射程。
鬼方巫術中,有一則“聚氣術”,能夠使人瞬間提升數倍功力,雖然時效不長,但已足夠他應對現在的局面。
獨孤鴻集中念力,運氣于丹田,一時之間,勁透雙臂。
一支長羽箭呼嘯着劃破長空,疾馳而去。
兩軍将士都愣住了,齊齊擡頭,看向那如流星般劃過頭頂的長箭。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箭頭,已經穩穩地沒入燕軍指揮官的心口。
殺得兩袖血紅的風陵川迎着午後刺目的陽光,回望端立在城門樓上的兒子,雖然只是一個單薄的剪影,卻仍然難掩潇灑飄逸。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燕軍驚慌失措,陣形大亂。
這一箭的準度和射程,哪裏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夠做得到的,晉軍果然如有神助。
風家軍縱觀局勢,趁機殺進陣中。
豔陽之下,殺聲震耳,血光沖天,汗水、血水,彙流成河。
燕軍潰散開來,且戰且退,在五十裏外,紮營休養。
平州城外的山頭上,齊國的一萬先行軍,已然悄悄抵達。
軍師宋清平一早就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動齊國聯晉抗燕。
齊軍的領軍元帥正是齊皇的親弟弟,裕王姜佑。
如今,他騎在棗紅色的流雲馬上,居高臨下眺望平州之戰。
親眼目睹了那支力拔山河的長羽箭,如何射進燕軍陣營。
“鬼方巫術!”姜佑握着缰繩的雙手微微一顫,臉色灰白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