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鴻飛西洲
看到父親落淚,鴻兒瞬間清醒過來,待他回想起自己剛才都做了些什麽,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忙滾下草垛子,跪倒在地上,“屬下該死,怎敢勞主上伺候。”
風陵川的心一僵,為什麽鴻兒清醒的時候,總是這般別扭?
剛才,他心潮澎湃,多想緊緊地抱抱孩子,也許是最後一次擁抱了。可是鴻兒很及時地一盆冷水澆了過來。整個人一涼,父子之間,好像又隔開了一條小河。
低頭看了跪伏于地的鴻兒一眼,縱是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風陵川離開後不久,風梓霁提着一個包裹,閃身進屋,“哥,快離開這裏,齊國有使臣來訪,說你是害死裕王世子的鬼方族人,善使妖術,挑唆爹爹将你挂上旗杆去祭旗。我怕……”風梓霁咬住細白的牙齒,說不下去了。
獨孤鴻先是一呆,繼而微微一笑,見弟弟滿眼焦急,忙舉袖幫他擦去額上的汗珠,“對不起,按理說,我是你的死士,該好好保護你才是,可我不但沒有照顧好你,還總是要你為我擔心。”
“哥哥,別說對不起,你為我承擔了許多,我一直都知道。”
獨孤鴻低頭不語,他不願意離開,從小他就懂得男子漢應有的擔當。任何事情,都會選擇面對。更何況,他從來沒有害過人,問心無愧,更是沒有理由逃避。
“哥,我知道你胸懷坦蕩,不怕那些流言蜚語。可是齊國使臣來勢洶洶,不問緣由,一心要殺你報仇。你先離開這裏,避避風頭,等爹爹應付好了齊國人,你再回來!”風梓霁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外面層層守衛,我怎麽出得去?就算出去了,城門緊閉,我又怎能出得了城?”
風梓霁從袖中翻出一塊風字令牌,“給你,有了這個,晉國境內,你便能夠暢通無阻。”
“你偷了元帥的令牌?若是讓元帥知道了,定會重罰你!”
“不會的,爹爹一直都心疼我,他最多打我一頓,不會重罰我的。”
“霁兒,我……”
“哥哥,拿着吧,求你了,求你了!”風梓霁的眼中,滿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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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鴻接過那塊被弟弟捂得發燙的令牌,弟弟一直待他誠心實意,他不忍心總是拒絕。
風陵川回到房中。
很意外,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他看到了獨孤藍。
是時候了,如果這個時候,獨孤藍還不現身,那他真得好好想想,自己對獨孤藍的判斷是不是有誤。
獨孤藍跪坐在蒲團上,自顧自地飲茶,見風陵川進來,仰起下巴,嘴角勾起一絲冷傲的笑容。
鴻兒提着霁兒為他準備的包裹出門。夕陽在他的身上,灑上了淡淡地一抹金黃。
微微側過俊美的臉龐,嘴裏默念着:“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娘親說,這是他名字的由來。
一直都以為,和娘親一起,盼來了爹爹,鴻兒就能有一個溫暖的家。家裏有娘親,有爹爹;有歡聲,有笑語。
可是現在,他卻要離開父親,從此浪跡天涯,孑然一身。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爹娘。
不知不覺來到了父親居住的小院外,鴻兒閉上雙眼,集中念力,他想再聽聽父親的聲音,仿佛這樣,便能感受到來自父親的溫度。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鴻兒默默地聽着,一行清淚滑落臉頰,長這麽大,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超凡的聽力。
如果沒有聽到那些話語,如果糊裏糊塗地活下去,是不是便不會像現在這般痛徹心扉?
可惜,這世上本沒有那麽多的如果。萬籁俱寂之中,鴻兒聽到了父親的聲音,竟然還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獨孤藍:“以你的才幹,僅僅為人的臣子,甚是屈才。我們會助你一舉滅掉齊國,自立為帝。”
風陵川:“如此說來,風某到要感激你們對我的擁護了。可是風某誓死效忠我皇陛下,打仗也只是為了天下百姓能過上安寧的日子,耐何?”
“即使為此搭上鴻兒的一條命,也在所不惜?”
“拿鴻兒的命做賭注,你敢說你沒有私心?”
“私心?當然有,齊軍逼得鬼方族人日夜不得安寧,我們只是想求得一方樂土。”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把鴻兒牽扯進來,惹了是非上身。我曾數次勸你帶鴻兒遠走高飛,可你卻一門心思将鴻兒送到我的身邊。為此,甚至不惜搬出老爺子來壓我。”
“鴻兒,從出生那天起,他的命運就注定不由自己掌控。鬼方族長命我着力培養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以便在關鍵時刻用他來牽制你,為鬼方族争取到一個強大的後援。”
“拿鴻兒來牽制我,真是癡心妄想。”
“好個癡心妄想,差點忘了,你本是個鐵石心腸,這麽多年來,鴻兒一直小心翼翼地讨你歡心,你卻從未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別忘了,他也是你的兒子。”
“他是我的兒子,可我沒有辦法愛他,他長得太像你了,每次看到他,都會想起你對我的棄之如敝履。鬼方神女,被男人看去了真容,從此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被處以火刑,要麽嫁給這個男人,可你當年,無論如何也不肯娶我為妻。”
“當時情況特殊,風某只是為了救你,并非對你有什麽非分之想。你明知我們之間沒有可能,非得……”
“若不是我想方設法讓自己懷上了你的孩子。哪裏還有命活到現在?後來有一次,你在戰場上身受重傷,為了躲開追兵,我帶你逃進了從來不許外人進入的鬼方總壇。可你還是不願娶我,鬼方為此被迫整族遷徙。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們也不會為了争奪地盤,跟齊國結下梁子。這一切,難道不該由你來償還嗎?”
“這是關系天下蒼生的大事,并非你我之間的私人恩怨。”
“總之,此次鴻兒是死是活,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你似乎很有把握,你我之間的這場較量,認輸之人,必定是我風陵川。”
“不錯,因為……”
原來,他的出生并非爹娘所願。
所謂的家,也只是一個笑話,一場夢。
不過是個爹不親娘不愛的禍害,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既然如此,那便用他的血,為這一切畫上休止符吧!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暮色下,俊雅清逸的少年默然挺立于門外。
風陵川和獨孤藍對視一眼,不知道鴻兒是不是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鴻兒的一雙眼睛幽深得蕩不起一絲漣漪,散落下來的發絲在風中輕舞,輕抿着薄唇,嘴角微微上揚,看不出來此刻他在想些什麽。
兩個人張了張口,均沒有發出聲音。
鴻兒跨進門來,朗聲說道,“鴻兒不願風家軍被齊燕兩國兩面夾擊,陷入苦戰,更不想看到元帥轉而攻打齊國,放任晉國被燕國侵占,百姓生靈塗炭。讓鴻兒去祭旗吧,将這一身血和肉還給爹娘,十六年來的養育之恩,來世再報。只求父母大人留這幾兩傲骨給鴻兒,完成這次祭旗,鴻兒雖死無憾!”
說完這翻話,鴻兒跪下來,給父母叩了三個頭,起身退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