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黃警官走出辦公室,對向自己迎面而來的薛刻正伸出右手:"薛大狀貴人事忙,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而他沒有與他寒暄,開門見山道:"我來帶林嘉音出去。"

說話間薛刻正不自覺加重手上力度,略感吃痛下對方先一步放開手,"法援那邊着我前來,你知道,我有時也會替他們辦事的。"見黃警官面色已帶疑慮,薛刻正特意補充接上一句。

原來如此,不過黃警官內心稍有不甘,并不願這麽快就順利放林嘉音出去,"扣留滿48小時我們自會放人。"

"黃sir,我的當事人只是協助問話,并沒有證據表明她直接涉案其中。"薛刻正正色,白皙俊朗面龐上笑容盡數斂去,用的也是不容商榷的語氣,"還有,那條新聞片,我們也保留追究的權利。"

目睹對方嘴角微微一抽,吐出幹脆的"放人"二字後,薛刻正轉身走向羁留室,擡手推上無框眼鏡時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易察覺的弧度,經常與警察部門打交道的他深知O記黃起發督察的辦案風格,觀看電視新聞時他已讀出片中用詞含糊,而方才他只是詐他而已。

警員打開羁留室的門,薛刻正提步邁入,他一眼就看到倚住牆壁的林嘉音正抱膝仰頭望向高處那格小窗,一縷長發垂落在她耳旁,而他進門的聲響她也似渾然不覺。

那件事後她不辭而別,薛刻正也曾找過她,但他不曾想過,她竟再次回到當初她與安天命兩人藏身的地點,而且機緣巧合下被帶回警局。

輕輕步近林嘉音,薛刻正柔聲:"我們走。"

她這才轉頭對上他的目光,倔強小臉上眼神落寞,十足好似失去部分靈魂,而這樣的林嘉音讓薛刻正心疼至極。

任由對方攬住自己,林嘉音随薛刻正往外走去,走廊裏即将跨過轉角前,黃警官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的同時,他已立即拿下擱在她肩上的手臂。

林嘉音偏頭,望向自己身旁的人,那一副與她保持距離在旁人面前避之不及的樣子,讓她在心底暗暗冷哼。每當這種時刻,她更是分外想念另一個人,安天命才是從始至終與她相依為命的人,他留給自己的回憶早已刻骨。

轉眼黃警官已走近,擦肩而過時他只是對薛刻正點頭示意,兩個男人都沒有打算再開口。

但林嘉音忽然回頭,大聲抗議:"還給我。"

黃起發已經走出幾步的背影怔住,他已差點忘卻的事情沒想到這小丫頭還記得,"你等等。"不想留下麻煩的他簡短留下這三個字。

回到辦公室,拿起桌上的照片,指尖觸及相紙邊緣時他停住,下一秒又立刻抓起它,用指腹細細摩挲感受,相紙邊緣并不平整,這照片原來早已被人剪去部分。

這個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小小細節讓黃警官破案情緒再度高漲,極有可能合照上的第三個人才是破案的真正關鍵。這樣想着他當即拿出手機,清晰翻拍下畫面後才走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重遇

把東西交還給對方後黃起發轉身,雙方漸行漸遠時薛刻正與林嘉音說話的聲音隐隐飄入他耳內。

嘉嘉?薛律師如此親密稱呼自己的當事人,黃起發若有所思地微微頓步。

停車場內薛刻正首先替林嘉音打開副駕車門,"上車,以後你跟我一起,別再想逃。"

看着她一言不發乖乖坐定,他才施施然走回自己那邊。

小小車廂內林嘉音側身斜倚,低頭看住自己掌心,畫面上她和安天命的笑容同樣燦爛,不同的是她在看鏡頭,他卻偏頭在看她。

指端撫上相紙,林嘉音擡頭望向窗外,原來不知何時他們已到達半山區,低處的高樓群從眼前飄過,不過現在的她仿如一具軀殼,在哪裏都已經無所謂,只一眼林嘉音便低頭,安天命的面容再度躍入她眼內。

鮮明英挺的五官輪廓,上唇邊隐隐一處半寸長的刀疤印記,硬朗十足的一張臉,矛盾的是揚起嘴角時左邊臉頰的淺淺梨渦,看上去又讓他溫柔許多。

林嘉音的思緒深深陷入往事,薛刻正偶爾扭頭看向她,都只是見她捧着相片發呆,一如以往那樣在他面前維持緘默,而他也不想過分勉強現在的她,只要林嘉音的人平安在自己身邊就已暫時足夠。

***

晚上梁偉文巡邏順路經過O記,詢問林嘉音情況時卻被告知她下午剛剛離開。

當下他心內悵然若失,不過處事向來周到得當的他,離去前還是沒忘與值班師姐閑談幾句。

"師姐,我下個月轉便衣,已通過CIB最後面試。往後我們合作機會多多,還請您多關照關照我……"

經不住他大白牙和電眼雙重吸引的年輕女警員,當即嗔笑着疊聲稱好。

但幾星期後,梁偉文沒想到自己進入刑事情報科正式參與的第一個案件,正是新興社團命案。

會議室內他所在的B組警員全部到齊,"這是O記那邊傳來的資料。"說話間頭兒打開儀器,那天夜裏梁偉文發現的合照首先進入大家視野。

然後更多的照片出現,大多是新興社團內部人馬,照片幾乎都是由警員暗地跟拍,當然這其中出現最多的就是安天命,間或林嘉音也會陪伴在他左右。

透過那些畫面,梁偉文敏感地捕捉到,凡是有林嘉音出現在安天命身旁的場合,他的面上總會褪去大半戾氣,偶爾看向她的眼神裏是無一例外的溫和與寵溺。

梁偉文為人感性,因為這個性格,他還曾懷疑過自己是否适合警察這個職業,不過另一方面他又堅信法外有情,自己一定會是一名懷有人情味的執法人員。

随着投影大屏上一張張照片閃過,頭兒也大致分析了案情,最後畫面又停留在安天命與林嘉音的合照上。

"這是重點,合照上原本還有第三個人,現在O記那邊需要我們協助調查。"說話間頭兒将畫面再放大不少,"拍攝背景是福利院,我們首先從那裏着手。"

但其他線索全無,只憑一張殘缺的照片,想找到人談何容易,更何況這人還沒出現在畫面中,這已經不是大海撈針,簡直堪比盲人摸象。

CIB從安天命曾住過的福利院入手,調查當時與他同齡段的兒童,甚至年齡範圍逐漸擴大,可一段時間後仍是一無所獲。

而O記那邊黃起發最後連薛刻正的背景也做過排查,同樣無甚可疑。

後來上級下達命令,無謂再浪費警力,此案于是擱置停止調查。

社團前任坐館涉嫌殺害現任坐館的獨子,一件引起各方軒然大波的命案就此恐成懸案,可這次梁偉文并不抱有多大同情,處于他們那種身份背景的人,一旦出來混就該想到遲早是要還的。

不過再一想起林嘉音,他就莫名地揪心,那有小鹿一樣眼睛的女孩,應該也曾走過那些腥風血雨,甚至此刻很有可能仍身處險境。

***

兩年後。

在外跟蹤嫌犯的梁偉文與另一組同事換班後,想散散心的他慢慢踱往臨近的街心球場。

在階梯上坐下後不久,球場中央一個女孩獨自玩球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她雖是一個人在玩球,可做出的動作與姿勢大為特別,就好像對面正有另一個人在攔截,在與她對打。

梁偉文感到奇怪的同時又覺得夜色中的女孩遠遠望去似曾相識,就在這時她一個轉身,以正對住他的方向往前運球。

難怪他沒第一時間認出她來,林嘉音原先的及腰長發此刻已剪短,眼前一亮的同時,梁偉文已泛起沖動,他站起往她的方向走去。

林嘉音跳起投籃,球往籃筐的方向飛去後卻只是撞上邊框,她小跑過去,眼看落下的籃球離自己伸出的雙手只有十多公分時,卻冷不防被人從旁截走。

林嘉音雙手落了個空,下一秒她轉頭,就對上男人的彎彎眉眼,"來一局?"他向她發出邀請。

沒有過多遲疑,林嘉音當即點頭,在這樣的夜晚在這個從前她來過無數次的地點,一個人站在空落落的場地中央實在心帶戚戚。

二十多分鐘後他們額前都挂上汗珠,"沒想到你球技不錯。"梁偉文首先停下,緊接着再補一句:"去那邊休息休息?"

林嘉音微笑:"彼此彼此。"

談笑間兩人一前一後往看臺處走去。

坐定後只說幾句話林嘉音就安靜下來,梁偉文偷偷偏頭,現在的齊耳短發使她看去稍顯活潑俏皮,而消去不少嬰兒肥的臉頰襯得鼻眼更為秀麗。

忽然她動一動,梁偉文心虛地坐正,動作間還掩飾般輕輕幹咳兩聲。

然後林嘉音開口:"從前我常常和某人來這裏打球,講個故事給你聽?"

她聲音清亮平和,梁偉文的心跳卻随着這句話不可控制地瞬間加快,因為直覺告訴他林嘉音口中的人正是安天命。

林嘉音不太喜歡警察,可眼前的人與他是同樣的劍眉星目,笑起來時若隐若現的梨渦,于是她就偏執地認定這人應該壞不到哪裏。

也許是那晚一杯熱茶的關懷,更也許是因為故事只有說給陌生人聽,才能毫無保留地抒發心緒。再沉默幾秒後,林嘉音望住眼前這顆曾無數次跳躍在安天命溫暖寬厚手掌下的籃球,輕聲開口娓娓道來。

作者有話要說:

☆、往事并不如煙

6歲那年林嘉音第一次見到安天命,當時小小的她正在哭泣:"我不想在這裏,他們說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們到底去哪了……"

同是孩子的安天命像個小大人似的安慰她:"別哭,爸爸去了火星,媽媽去了金星。"

乍一聽到這兩個自己以前從沒聽過的地方,林嘉音忘記哭泣之下擡頭:"真的很遠嗎,你的爸爸媽媽也去了那裏?"

見對面虎頭虎腦的男孩認真點頭,她再好奇道:"那火星和金星離得遠不遠?"

"有時它們很遠,有時它們很近,可是需要時他們總能找到對方。"微笑間安天命的語氣裏帶着超出他年齡的成熟。

"噢。"林嘉音似懂非懂點頭,突然又像發現新大陸似地對他伸出手,"你臉上這裏有個洞,真好玩。"

胖乎乎短手指戳得人又刺又癢,他當即拍掉她的手,但下一秒林嘉音嘴一撇又要哭,安天命無奈投降:"叫我聲哥,就陪你一起玩。"

9歲時淚眼汪汪的林嘉音一路尾随安天命快到福利院大門,一對中年夫婦正牽着他的手快步往外走。

"哥,你爸媽從火星金星回來了,那我的爸爸媽媽什麽時候能回來接我?"跟不上他們步伐的林嘉音沖安天命的背影叫一聲。

她帶着哭腔的話音才落,他就猛地掙開那對男女的手,"對不起。"

轉身牽起林嘉音,安天命倔頭倔腦地走向相反方向。

"我不走了。"

院長室內慈眉善目的老院長與安天命談話,"小安,為什麽又不願意了?那對夫妻人很好的,而且很難得他們要大孩子。"

他對面的男孩低頭不語,半晌才甕聲甕氣開腔,卻只是重複方才那四個字:"我不走了。"然後又緊閉薄薄雙唇。

老院長嘆氣,伸手慈愛地摸上這個固執男孩的頭。

他卻偏頭,對窗外做個可愛鬼臉後又迅速轉正,逗得那裏正偷聽的林嘉音小腦袋瓜上頂着的兩條羊角辮左右亂晃。

可後來她才明白,那是安天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人領養。

林嘉音12歲時,安天命已滿年齡離開福利院,那天她一直送他到公車站,車到來安天命準備上去時,她還不忘再巴巴交待一句:"哥,你一定要回來看我,一定別忘了啊!"

這已經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幾次重複這句話,"啰嗦。"安天命咧嘴時現出左邊臉頰上的好看梨渦,"我教你的幾招記住了嗎?"他從小是孩子王,有人惹到林嘉音時總是第一個站出為她出頭。

而現在的她拼命點頭,他滿意道:"以後再有人欺負你就用拳頭說話。"

等得不耐煩的司機按響喇叭,"要乖乖的。"俯身在她額角留下輕吻後安天命匆匆跳上車。

公車漸行漸遠,他回頭看時林嘉音還在原地不住揮手。

傻丫頭,剛才眼睛就一直紅紅的,現在臉上一定又挂着淚珠,真是愛哭鬼。安天命維持着向後看的姿勢,直到林嘉音站在路邊的單薄身影越變越小,然後成為一個原點徹底消失不見,轉身坐正時他的喉間也忍不住開始發酸。

又過幾年林嘉音自己也離開福利院,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奔安天命。

彼時加入社團的安天命已是一區堂口,那天他為她接風,兩人在路邊排檔相對而坐時心情大好的他喝了不少酒,"以後跟着哥,有飯吃飯,有粥喝粥。"

"哎!"餓極只顧夾菜的林嘉音簡單應道,擡頭卻見面前的人雙頰紅紅,比平日裏一本正經的模樣好玩太多,她放下筷子對準他臉上某處就出手。

"別鬧!從小到大給我越杵越深,別人看着太娘炮!"安天命表情嚴肅拍掉她的手,卻并不是真的生她的氣。

林嘉音的這段悠長平靜歲月裏,最愛的時候就是陪伴在安天命身旁,相反安天命為了她的安全,總是盡可能地不讓她跟住自己。

這天他找她一起晚飯,一見面林嘉音就訴求自己的不滿:"哥,你就這麽忙啊?最近我兩難得見一面。"

當下他只是笑笑,然後把自己涮好的肉片直接放入對面的人碗裏,再見她對住啤酒瓶仰頭就是一大口,又微微蹙眉:"女孩子家,動作斯文點。"

林嘉音聞言頑皮吐吐舌頭,但接下來啤酒仍是以相同方式入口。

安天命搖頭:"這麽大了還像個孩子,你這個性當老師準合适。”

"哈,免了,我可不想成天在熊孩子堆裏打滾。"林嘉音拿起酒瓶與他微微相碰,"我看這裏就不錯,每天吸着誘人香氣忙活。"環顧不大的火鍋店面時她随口說道。

安天命擡頭:"你喜歡這裏?"

"适合我這類吃貨……"林嘉音咧嘴調侃自己。

當時的安天命已在競逐坐館之位,凝望她純真笑顏,他深知這才是自己一手一腳打拼争上位的最大力量。

鍋內食物相繼煮熟,兩人悶頭吃菜一陣後林嘉音沒頭沒腦忽然開口:"哥,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如果遇到合适的姑娘就娶了人家吧。"

安天命聞言怔住,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不急,我這粗人一個,今天不知明天事,說不定什麽時……"

"哥,你瞎說什麽!"他話音未落已被她急急打斷,"再說,你那叫man,有安全感,哪個姑娘跟了你才是她的福氣。"

"真的?"

說完這句話後林嘉音低頭吃菜,再擡頭時就見到對面的安天命雙眼明亮,神情還微帶緊張。

嘿還騙人說不急,現在又這麽認真,她暗暗樂到,開玩笑寬慰他:"哥,要是我30歲時還沒人要,你就勉強娶了我吧。"

不過沒有要等到30歲,說完這句話後的第二天,林嘉音就跑來找他,"哥,我有事跟你說。"這是那晚她見到安天命的第一句話,聲音歡快,眼神愉悅。

"巧了,我也有事跟你說。"安天命樂,"那就你先說。"

下一秒林嘉音已迫不及待開口:"哥,我遇見那個人了!原來真的會有一見鐘情這種事,他叫查南。查南,連名字都比別人好聽……"

暗自推敲着這兩個字的安天命卻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這個名字他比林嘉音更早知道,其父恰是這次他競逐坐館的有力對手。而查南本人,不久前剛留學歸來,一表人才、新派作風的他不像父親那般野蠻霸道,任何時候都是斯文待人,對這個人的印象安天命倒沒有很差。

沉浸在自己甜蜜情緒中的林嘉音沒有留意到對方的些微異樣,她催促他道:"哥,你剛剛說也有事情告訴我?"

安天命回過神來,今天他特意與她在火鍋店外碰頭,現在他指向自己身後,"以後你就是這裏的主人了。"

"太好了,以後約會可以在自己的地盤。"

安天命微笑望住那個雀躍奔進店門的背影,明明還是小孩子心性,可也有喜歡的人了,他既帶點心酸又有着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走進去後他逗她:"在火鍋店談戀愛,也太不浪漫了。"

誰知林嘉音聽了這句玩笑話反來了勁,她繞到他面前,湊近他的鼻眼認真觀察,末了還語帶稀奇:"哥,你也懂浪漫?有喜歡的女人了?"

"去去去,小丫頭片子別管大人的事。"安天命揮手逐她,不知道為什麽,今晚林嘉音一口一個哥卻叫得他心煩。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日子,林嘉音多餘的時間變成幾乎全給自己暗戀的人,對,實打實的暗戀。

查南偶爾約會她,兩人成為不錯的朋友,但不清楚他的心意,她當然也沒有勇氣主動向對方表明心跡。

林嘉音之前從沒遇見過像查南這樣的男生,他風度翩翩,溫柔體貼,連笑容都帶有陽光的味道,他同時又博學多才,好像沒有什麽能難得倒他。

她就這樣帶着不少崇拜暗戀着查南,甚至開始慢慢有點享受在背地為一個人的喜怒哀樂着迷的感覺,似乎連想念他時的寂寞也都揮發着餘香。

那時的林嘉音初嘗心動滋味,可後來的後來她再回過頭往前看,或許和查南相識的那一刻已注定是她和安天命厄運的開始。

和往常的不少夜晚一樣,那天她與查南看完午夜場電影出來,由他送她直接回住處。

分別後她發覺查南的手機遺忘在她的包內,估摸着他也是才離開,應該不會那麽快已走到停車處,本想明天再歸還手機的林嘉音想想後還是動身追了出去。

快到某個三叉巷口,林嘉音隐約聽到前方左邊巷內傳來低低的争執聲,再往前走幾步,就在她正好身處三岔路口交彙處時,巷內傳來男人的凄厲慘叫,本來不想理閑事只準備快步直行離開的林嘉音被這聲慘叫驚到,當下已下意識地轉頭。

她看到不遠處一個男人跌坐在地上,而另一個人正揮刀向他捅去,驚懼中林嘉音緊緊捂住嘴巴,更讓她不寒而栗的是,盡管正在行兇的人是背對着她,她也能輕易認出這個背影,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查南。

作者有話要說:

☆、槍火和眼淚(上)

林嘉音親眼目睹地上的男人聲音漸漸變小然後徹底倒下,同時查南也醒覺到自己身後幾米處的微弱動靜,猛地轉過身時他臉上還留有幾分猙獰和驚慌,看在林嘉音眼裏使他微微扭曲得帶點陌生,猝不及防之下她踉跄着後退一小步。

看清來者是何人後查南的面色回複鎮靜,他慢慢朝林嘉音走來,"嘿才送你到家,怎麽又出來了?"

他的聲音溫柔如常,黑白分明的雙眸裏閃動着點點的光,剛才的短短一剎在幽暗夜色下倒好像是自己的錯覺,林嘉音看着眼前又如平日一樣溫文爾雅的查南,結結巴巴道:"你的、你的手機忘在我這裏了……"

"傻瓜,明天帶給我不就行了。"

說着他輕笑起來,低沉好聽的聲音如此近地響在自己耳旁,林嘉音任由查南纜住肩頭恍惚往前走去,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地回頭再看一眼:"阿南,那人怎麽樣了?"

"我們道上混的,誰沒有幾個對家。放心,他昏過去了,我沒傷他要害。"查南的步伐反而越發快起來,面對她的憂心忡忡,他輕描淡寫一帶而過。

可是令林嘉音沒有想到的是,再過幾天她就被警察帶去問話。

也是到了警局,她才知道那天被刺的男人已經遇害,他的身份并不是古惑仔,而是警察,這些都與查南告訴她的大有出入,可當時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林嘉音認定查南是有自己的苦衷,她拼命給他做僞證,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作為唯一的目擊證人,她為他保守秘密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安天命。安天命疑惑問起時,她只堅稱當晚的自己正好出去買宵夜,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

因為證據不足,查南無法被定罪,他被放出來的時候林嘉音親自去接他。

"好姑娘,你的守口如瓶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是查南見到她的第一句話,言語間滿滿都是對她的贊許。

難以抗拒查南凝望住自己的肯定眼神,林嘉音原本對于做僞證的罪惡感立刻被沖淡。

回去的路上查南提出一個建議:"嘉音,要不以後去我的場子做事,你現在守着一個小小的店面每月能入賬多少。"

林嘉音聞言猶豫,畢竟她一向與那些燈紅酒綠的風月場所格格不入。

查南不動聲色觀察着沉默的林嘉音,趕在她給出答案前再度開口:"只是幫客人點歌而已,而且有我罩着,在我的場子沒人敢動你。"

林嘉音仍有少少遲疑,但查南略頓一頓後靠近她,在她耳旁低低補充最重要一句:"這樣我們以後就能多些時間相處了,難道你不想嗎?"

低語間他帶出的溫熱氣息讓人心裏也跟着癢癢的,再擡頭對上他期待和懇切的眼神,林嘉音原本對夜場的抗拒瞬間被瓦解。

見她大力點頭,查南滿意地摸摸她的頭,"真是聽話的好姑娘,一起做事我們也能多些了解對方,未來的路才能一起走得更順。"

幾天後林嘉音進到夜場的第一晚,營業前查南就召集全體員工宣布:"林小姐是我帶進來的人,你們要特別關照她。"

站在他身旁,偏頭看向他對衆人發號施令的側影,林嘉音揚起嘴角,沉浸在即将與喜歡的人朝夕相對的幸福憧憬中。

果然再往後她幾乎每一天都能看見查南,時間也好像走得更快。 她天真的以為自己暗戀的人也存有同樣的心思,以為查南也有與她長相守的打算,以為她在為他們的美好未來打下基石。

每晚她負責給客人點歌,就算偶爾有難纏的客人,酒量不錯的她也能順利應付。

但這天林嘉音遇上酒醉無禮的客人,喝下好幾杯烈酒後還被要求繼續,她拒絕,那醉漢竟蠢蠢欲動準備強行上前灌酒,雙方僵持不下時,早有機靈的服務生乘亂走出包房。

于是就在她被糾纏得欲哭無淚的當口,查南适時出現,"你先出去,這邊我來應付。"

巴不得趕緊離開眼下這是非之地的林嘉音,得到查南這句話後當即閃人,才跨出房門的瞬間,她包內的手機也跟着振動響起。

"嘉嘉,現在在哪兒?"安天命溫淳低沉的聲音從聽筒那端傳來。

進夜場的事林嘉音一直瞞住他,現在大腦飛速轉動思考如何應對,她撒謊道:"在家呀。"

誰知安天命緊接着發出一點疑問:"在家?你那邊聽着有些吵。"

"哥,我在聽歌呢。"

林嘉音打個哈哈,還好安天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改口道:"在家正好,我買了你最愛的糖水,待會到你樓下。"

結束通話後林嘉音傻了眼,怔在原地片刻後她決定現在立即趕回去。

"怎麽了,沒事吧?"正好推門出來的查南發現她的神色不對勁,"我保證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

"我相信你,不過現在我得趕緊回去一趟。"沒時間與查南再多說,急急留下這句話後林嘉音邁步,火急火燎中她還沒忘先到洗手間潦草卸下妝容。

一路不停讓的士司機加速的林嘉音到達住處後,遠遠就已看到安天命瘦削挺拔的身影站立在單元樓門外。

她加快腳步迎上去,還差幾步到他身邊時搶先開口:"哥,我去便利店買點東西,到了怎麽不上去?"話雖如此,說話間她其實慶幸他沒有如往常一樣直接上樓敲門,不然要是太久無人應答,自己豈不露餡。

"才到。"安天命聲音略帶沙沙簡短回她兩個字,再看向她時已收起微笑,"不冷?"

林嘉音随他的話低頭掃一眼自己的吊帶迷你裙,頓時語塞,還好他已伸手把糖水遞給她,再解下自己的外套裹好她,"你趕緊回去吃了。"

林嘉音詫異:"你不上去坐坐嗎?"

"不了,我就是來看看你。"安天命搖頭,"你這丫頭,忙着戀愛,最近我們都不常見面。"

捧着熱乎乎的食物,套着他的寬大外套,獨自一人奔上樓時林嘉音已是身心俱暖。

回到家後在陽臺倚着欄杆吃糖水,一口氣消滅掉大半碗停下時她不經意看往樓下,竟發現安天命熟悉的身影還停留在原地。隔着不算近的距離,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從姿勢明白他正在吞雲吐霧。

看着樓下的人抽完一整支煙以為他就要離開時,他已經再次點燃火機,林嘉音就這樣注視着安天命一次又一次重複相同的動作,碗裏早已空空,她一直數到7,他才邁步離開。

一直目送安天命到消失不見,眼前漸漸遠去的背影被夜色映襯得分外落寞,看得林嘉音自己也跟着莫名難過起來。

當晚的林嘉音自以為一切隐瞞得天衣無縫,可種種細節早已提前出賣了她。

于是第二天晚上她在包房才坐下沒多久,門突然被從外踢開,安天命出其不意現身在目瞪口呆的她面前。

不理其他人異樣的目光,他徑直上前拖起她的手:"跟我走。"

林嘉音為難:"哥,我還在上班,有事待會回去再說。"

兩人說話時房裏客人見自己的玩樂被打擾,其中一人正準備前去理論,安天命已先一步冷冷開口趕人:"全都出去,今晚這裏不做生意。"一句話完他立刻動手關掉音響,闊步到沙發中央閑閑坐定。

幾個年輕人本就覺得此人來勢洶洶,當下更認定來者恐非善類,小聲商量幾句後魚貫而出。

林嘉音見客人真的被他唬走,不由有點氣悶,也幾步到沙發另一端坐下,卻是背對着安天命不去看他。但她因為心虛,實際上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生氣,反有種被逮個現行的感覺。

一旁的安天命偏頭,落在眼裏的則是林嘉音氣鼓鼓的側影,她賭氣拒絕與他說話,他心內暗嘆。昨晚去火鍋店找她,才知道那裏早就被頂給別人,再去往她家,還在樓下時就已看到高處窗內是一片漆黑。

而匆匆趕回來的林嘉音,不管是面上濃濃妝容留下的痕跡,還是過分暴露的裝扮,都讓他心驚。

當下什麽都沒說的他,第二天一早就守在她所住小區外,而現在眼前所見,更是證實了他最不願的那個猜想。

此刻凝望住林嘉音背後長長垂落的柔順黑發,安天命既心痛又憤怒,可她要是打定主意不走,他可能還真拿這個從小被自己寵壞的女孩沒什麽辦法。

就在兩人陷入僵局時,有人推門而入,擡頭後林嘉音和安天命同時眼前一亮,來人原來是聞訊趕來的查南。

安天命清清嗓子,首先對林嘉音不輕不重吩咐道:"嘉嘉,你先出去。"

這句話雖不是命令,但言語間自有種不容商榷的力度,林嘉音一時沒有反駁,順從地起身,經過查南身邊時甚至忘記與他對視。

房裏只剩兩個男人時,安天命才能無所顧忌地開口,方才進大門前他早已留意到這是查南的場子,而現在查南本人現身,他更是抓到解決此事的切入點。

作者有話要說:

☆、槍火和眼淚(下)

"天哥,你這是做什麽,大家同在一個社團,你不是想在我這裏鬧事吧?"查南不鹹不淡吐出一串話。

安天命卻是沒功夫跟他閑扯,他直奔主題:"嘉嘉在這裏做事,你早就知道,怎麽還由着她?"

"小女孩嘛,貪新奇貪熱鬧,我有什麽立場攔她。"

面對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安天命耐住性子:"嘉嘉對你一條心,你要是也在意她,更該勸勸,別讓她……別讓她整天在這種複雜的地方。"他本來想用的是"淪落風塵"這個有點顯文绉绉的詞,又覺得沒有那麽嚴重,略頓一頓後還是改了口。

可惜一番懇切言詞到查南這邊卻無足輕重,他輕笑:"我對柴火妞沒興趣,她看上我,就多些相處呗,反正我又不吃虧,最重要的是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聽話待着。"

查南說話間雖是滿滿的不以為意,但其目光太過深遠,尤其最後一句更似意有所指,安天命握拳,電光火石間已醒覺一切來龍去脈。

見他遲遲不語,查南忍不住發聲挑釁:"現在這樣不好嗎,保她平安。"

這個反問徹底激怒了原本沉默的安天命。

等待中的林嘉音透過門上玻璃看進去,只見裏面的兩人沒說幾句話就動起拳腳,她頓時着急起來,想進房才發覺門已經被從裏反鎖。

安天命幾乎雙目噴火,她從沒見他發過這麽大的火,在外面拼命使勁拍門,奈何裏面的人絲毫不為所動,仍是一拳一腳難分難解。

情急之下林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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