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二十六 沒有未來

簡七思第一次見司弈昂的時候便明白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殿下拿着他父皇的金筆,嬉笑着往一排跪着的宮女臉上畫王八。

“司弈昂!”傅子芩覺得先前因着責罵了兒子而揪心的自己簡直就是傻蛋。

司弈昂一聽那聲音慌忙甩了筆,卻抹不掉自己親手畫上的證據。

傅子芩壓抑住心裏的煩躁,朝那排宮女道:“都去洗臉罷。”

“是。”宮女一個一個忙不疊地快步遠離頑劣的小主子。

司弈昂并手并腳地站直,低下腦袋看着金磚。

傅子芩冷冷地坐在一邊,道:“今兒又是何人教你亂畫的?”

司弈昂的貼身小太監張幼清忍不住抖了抖,傅子芩伸了個眼皮瞧他,又看向自己的兒子。

“是……是我自個兒想畫的。”司弈昂倒還有些義氣,沒有将支招的犯人供出來。

傅子芩沉了一口氣,揮袖道:“罷了,只不過若是往後再出什麽岔子,這宮裏有幾條腿怕是要給折斷才好。”

張幼清和幾名太監宮女都默默地閉好嘴,芩妃雖不如皇帝暴戾,但說過的話卻不會随意收回去。

吓唬完宮裏那些跳梁小醜,傅子芩朝太子招了招手,“過來。”

司弈昂乖乖地過去,才發覺父親身邊還站了另一個男孩。

“這是卓太師的外孫簡七思,往後便是你的伴讀了。”傅子芩指着簡七思道。

司弈昂看着父親帶來的孩子,不禁大笑出聲,“氣死?你怎麽會叫氣死?”

傅子芩眉頭跳了跳,司弈昂立即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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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七思毫不在意,作揖道:“小人簡七思,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免禮。”司弈昂捂着嘴忍住笑意。

簡七思淡淡地直起身,眼睛沒有放在五歲的小孩身上。

“往後七思便是你的伴讀,”傅子芩又重複了一次,“你若是不好好溫書,或是做錯了事,我便讓七思罰你。”

司弈昂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新來的伴讀,再看看自己的父親。罰他?一個奴才竟敢罰他?

傅子芩估計伴讀鎮不住這個莽撞太子,便裝模作樣地對着簡七思道:“七思,往後不用問陛下和我,若是太子行事不端,你自行處置他便是。”

司弈昂倒吸一口冷氣,“父皇不會答應的!”

“你父皇那邊我會去說。”傅子芩凜冽地瞪了孩子一眼。

“敢問娘娘,小人該如何行處罰之道?”簡七思打了個千問。

“若是小事,讓他面壁思過。”傅子芩瞟了一眼絕不會只犯小事的兒子,“若是做得出格,只管打便是。”

司弈昂氣得小腳直抖,看着簡七思的眼神裏滿是怨憤。

“方才父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傅子芩低沉的聲線裏滿是威脅。

司弈昂嘟着嘴,小小地點了點頭。

見面之後簡七思便回家收拾行裝拜別父母,傅子芩則領着司弈昂去了三山殿。

因着司弈恒的高熱,北疆王一家仍住在殿內未回京城中的王府。傅子芩牽着司弈昂入了殿便朝司允修行禮,“見過北疆王,王妃。”

北疆王夫婦也回了禮,神色不一地看着傅子芩身旁的小子。

在宮中司弈昂只見過父親朝父皇行禮,瞬間對這位王叔肅然起敬。

“弈昂,向王叔王嬸行禮。”傅子芩推了推孩子。

司弈昂立即作揖,“見過王叔王嬸。”

傅子芩微微松了一口氣,生怕這孩子又使小性子不願行禮。

“昨日太子魯莽沖撞了堂兄,今兒我是帶他來致歉的。”傅子芩道。

司弈昂驚訝地看着父親,他怎麽不知道過來要道歉?

“無妨。”北疆王面無神情地道。

明白丈夫其實仍有些不悅,辛雪揚立即上前拉着皇侄道:“太子不過是想和哥哥玩罷了,怪哥哥身子不好。”

司弈昂噘嘴,就是,明明就是哥哥身子不好才倒下去,關他什麽事?

“弈恒……可好些了?”傅子芩帶着些猶豫問。

“高熱已經退了,只是仍要卧床休養。”辛雪揚嘆息道。

“我能否去看看?”傅子芩微微握緊了太子的小手。

司弈昂看着忽然變得拘謹的父親,不解地眨了眨眼。

“娘娘這邊請。”辛雪揚擡手。

傅子芩随辛雪揚進屋,便見司弈恒躺在床上看着弟弟耍小木劍。

“小恒,小守,來見過芩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辛雪揚喊道。

司弈守放下木劍,傻愣愣地看着高大的男子。他雖然見過這人,卻不知他竟是“娘娘”。

司弈恒掙紮着要起身,傅子芩立即放開手裏的太子,快步過去制住他的動作,“你身子不适便不要行禮了。”

司弈守不解地看向母親,辛雪揚走到他身旁,只是指着那男子模樣的人道:“這是皇帝陛下的妃子,你的長輩,應當行禮才是。”

司弈守這才抱拳,“見過娘娘。”

對着少主的孩子傅子芩也覺得有些尴尬,忙道:“免禮,免禮。”

“弈恒覺得如何了?”傅子芩坐在榻邊問。

“回娘娘的話,我好多了。”司弈恒虛弱地道。

孩子生疏的稱謂讓傅子芩有些心酸,淡淡地點了點頭。

“弈昂,來。”傅子芩這才想起正事,“給哥哥道歉。”

司弈昂撇了撇嘴,走到父親身旁道:“對不住。”

“無事無事。”司弈恒淡笑着擺手。

傅子芩讓兒子道完歉便又把他晾在一邊,沖着司弈恒笑道:“你還有個堂姐和堂妹,改日我帶她們來見見你。”

“好。”司弈恒輕輕地點頭。

看着這孩子乖巧的模樣,傅子芩只覺得心中又歡喜又苦澀。

“我先回去了,你體弱要好好休息。”傅子芩起身。

“恭送娘娘。”司弈恒兩手作揖。

傅子芩領着司弈昂出了三山殿,北疆王夫婦出來送別。

“皇兄皇嫂請止步,我同太子這便回去了。”傅子芩站在殿外道。

辛雪揚微微欠身,“娘娘慢走。”

傅子芩沖着辛雪揚笑了笑,又看向為他養育了弈恒六年的男子,低聲道:“多謝。”

北疆王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颔首。有了這兩個孩子他的人生才真正有了所謂的牽挂,不再仿佛孤身一人般在世間飄搖。

傅子芩離了三山殿便帶司弈昂回去飄绫宮,司弈昂一向住在太極殿,對這裏稍微有些陌生。

“爹,爹。”剛滿兩歲的司知儀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扒住父親的腿。

傅子芩一把将她抱起,走到藤椅上坐下。司弈昂也過去,傅子芩只是揮了揮手道:“弈昂自己找個位子休息,待會兒等你父皇回來一起用飯。”

司弈昂瞥了一眼年幼的妹妹,一聲不吭地到了別處坐好。

皇帝回來得稍晚一些,傅子芩立即吩咐廚房上菜,再喊了司華寧出來一起用膳。

一家五口人圍在桌邊,司離枭看着三個孩子,再看向抱着女兒神色淡然的傅子芩,忽地覺着這樣也不錯。

“弈昂多吃些。”司離枭往兒子碗裏舀了一勺肉糜。

“多謝父皇。”司弈昂高興地夾了夾筷子。

傅子芩一邊給司知儀喂粥,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今兒我帶七思去見了弈昂,往後弈昂犯了事,我便讓七思直接罰他。”

司弈昂夾着飯還未入口,聞聲不悅地放下筷子。

“為何?”司離枭也顯得十分不滿,司弈昂立即有了底氣,鼓着腮幫看着父親。

“若陛下能多管束管束弈昂,我也不願讓伴讀來看管他。”傅子芩擡了擡眼皮。

司離枭略作一想,道:“待弈昂大一些便會懂事,何必讓外人插手?”

“或是讓我親自來管?”傅子芩用錦帕給司知儀擦了擦嘴角。

司弈昂哽了一下,忙道:“我不要!”

傅子芩挑眉,帶着些得意看向皇帝。

“那便讓七思來管罷,”司離枭輕易妥協,“只不過若是太子有一絲閃失,朕必然要治他死罪。”

傅子芩點頭,“七思那孩子曉得分寸。”

“你對別人的孩子倒是很放心。”司離枭勾起嘴角,似乎意有所指。

傅子芩只當沒聽見,往司華寧碗裏夾了些菜便繼續給司知儀喂粥。

“你今兒還去見了北疆王?”司離枭手裏的筷子在桌上盤旋了一下,才落進片鴨中。

“嗯,帶弈昂去給他堂兄道個歉。”傅子芩答得淡淡,心中卻有些緊張,他沒有顯出對司弈恒的偏愛罷?

“不過是小孩子玩耍,磕磕碰碰總會有些,何必這般嚴肅?”司離枭橫眉。

傅子芩知道皇帝對別人的孩子不怎麽上心,只得道:“你想想當時弈昂從榻上拉下來的不是弈恒而是知儀該如何?小孩子戲耍不知輕重,做長輩的便該好好教養。”

司離枭似乎被這樣的假設說服,不再與傅子芩還嘴。

一頓晚膳吃得不甚愉快,飯畢司離枭便讓侍從帶司弈昂回太極殿。

看出皇帝有宿在飄绫宮的意思,傅子芩淡淡問:“陛下不回寝殿?”

“今夜就在此處歇息。”皇帝開門見山地道。

“知儀這兩日身子有些不适,夜裏我想陪陪她。”傅子芩拐彎抹角地拒絕。

若是過去皇帝會以禦醫和乳娘搪塞過去,不過相伴多年,他也早已沒了強行霸占的心思。

司離枭回了太極殿,傅子芩便去洗漱。飄绫宮中如今有了浴池,傅子芩懶洋洋地躺在浴水中,擡手看了看泡得微微發脹的皮膚。

他也三十歲了啊。

傅子芩看着麥色的手臂感嘆。

三十歲的男子,不知在司離枭身下雌伏了多少次,甚至已經生下兩子兩女。皇帝大約已經厭倦,可他仍然無法看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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