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除一聽,一股窩火沖了腦門子——趙乘乘的意思完全就是把他當根玉(勢)。面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心裏屈辱得不行。說話就帶出些冷漠疏離來:“請千歲爺放心,自此一次……”話說到這裏還沒有說完,趙乘乘就打斷了。“話不要說得太早,容易閃了舌頭。”
李除倒是想說上一句硬話,但是他說不出來。這朝堂之上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
也許有人一夕落魄,一朝青雲。
也許有人一時權重,一瞬泥淖。
如今趙乘乘站的位子,想要一個人求他,那不是極其簡單的事情?
李除實在待不下去,站起來對趙乘乘彎腰拱手道:“千歲爺,下官身體已然好了,如今戶部事多忙碌,下官就不打擾千歲爺了。”
趙乘乘眯了眯眼睛,随即輕笑道:“戶部那麽多人,離了你一個李屠夫,還能吃不着肉?”
李除聽着話只覺得譏諷得很。覺得趙乘乘是在說自己沒什麽能幹。就算到了戶部也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由此內心更加的不舒服起來。
“下官雖無大用,便是去端茶倒水也是好的。下官告退。”
趙乘乘見着他轉身離開,撥動了一下手裏的天珠,無聲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李除出了趙府的大門,卻是看到張顯在門外。依舊是那輛華貴異常的馬車。
張顯迎上來。
李除心裏升騰起異樣的感覺。覺得趙乘乘應該不至于将他只當個玩物的想法在腦子裏蹿。又頓時覺得可笑,自己竟然在乎自己那大奸臣的心裏的分量。
張顯将一荷包的紅棗糕遞給他,“李大人,千歲爺吩咐的。您拿好。”
李除接過去。只覺得心口微熱。他走向馬車。因着昨天也拒絕不了,今日大抵也是如此。
結果剛靠近馬車,張顯就伸了手攔住他,說道:“千歲爺待會兒有事兒出去。李大人要是要坐車的話,我再去給您安排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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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尴尬是沒有的了。
真的是尴尬得面紅耳赤臉皮發脹。
趙乘乘那裏狠狠得了一批“侮辱值”才施施然的走出去。
李除沒想到尴尬到這份上的時候還能遇到趙乘乘。但是此時卻是不行禮不成。張顯見到趙乘乘,立馬就迎上前去,“千歲爺。”
趙乘乘輕點了一下頭。路過李除的時候,李除拱手行了一禮。
趙乘乘略過他,直接登上了馬車。
李除心中微微呼出一口氣,幸好、幸好趙乘乘沒有問他為什麽還在這裏。
但是想什麽來什麽。
趙乘乘上了車駕,掀開馬車車窗邊的簾子,問道:“秉真,你不是去戶部當值?緣何還在此地?”
李除:“……”
李除不回話。他面皮漲得通紅。
他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趙乘乘當然是故意的,但是他會說嗎?他不會。
趙乘乘又道:“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李除剛要拒絕,不想上去,但是張顯帶了兩個人成半包圍的姿勢。“李大人,請吧。”
李除:“……”他覺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
李除完全沒有辦法只能上了馬車。趙乘乘坐在一邊,端坐着閉目養神。車廂裏充斥着讓人壓抑的氣機。同樣是兩個人□□的空間,但是昨天晚上和現在在馬車裏分明是兩種不一樣的感受。甚至于讓李除覺得昨天晚上是一場夢。
車廂裏沒有人說話。
到了戶部,馬車停了下來。
李除看了一眼趙乘乘便下去了。
趙乘乘始終閉目養神,只是那端坐的姿态卻是告訴他他沒有睡的。等李除下去,馬車繼續朝皇宮裏去,趙乘乘才睜開眼睛。
往來進出的戶部的人見到這一幕,心下打鼓——
這李除……
今天和千歲爺同坐一輛馬車的嗎?
好家夥啊,不聲不響竟然就抱了千歲爺的大腿,平日裏看起來是個悶聲作事的,如今才知道是個手段了得的。
馬車一直駛入皇宮,在勤政殿門口停了下來。趙乘乘從馬車上下來,提步就往勤政殿去,也沒有一個人去通報一聲皇帝。他入這皇宮內院,就跟回自己家裏一樣。
這一流水士氣逼人的侍衛看着他都恭恭敬敬跪地行禮。
勤政殿裏三歲多的小皇帝被年太傅和龐太傅兩個學究追得咯咯笑。可是當事人卻是悶頭苦臉。
“皇上您可不得再貪玩了,需得學好這三個字。”
“皇上,等會兒還要背四書五經,您不可以再玩鬧了。”
一聲一聲氣喘。
一聲一聲無奈。
趙乘乘在殿門前腳步不停,自然有人給他開了殿門,他徑直走進去。就瞧着這勤政殿裏紙張落地、毛筆胡亂扒在桌子上,便是連桌布也好、地板也好,全都是墨水痕跡。
咯咯咯的笑聲越來越近,小皇帝從椅子上一溜的小跑過來,兩只黑乎乎的手掌印就扒拉在趙乘乘的衣服下擺。
小皇帝抱住趙乘乘的大腿,特別開心的道:“大監,你來了!我好想你!”
趙乘乘面上笑得格外的溫柔,他眉眼彎彎,嘴角還有個酒窩。眼睛裏有溫暖的光。他蹲下來抱起小皇帝。
“太傅教你讀書,你瞎跑什麽?胡頑成小花貓似的。”
“我不讀書不要讀書。我要大監陪我玩兒。”
“嗯?皇上想玩什麽?”
“我想去騎馬!”
年太傅頓時就高聲不滿道:“皇上,您年紀太小,騎馬太危險。萬萬不可。”說罷一雙久經歲月眼睛看向趙乘乘,如同的刀鋒一般銳利逼人。這厮見了皇帝不行禮,還敢抱皇帝。簡直目無尊法,簡直無法無天,真當他是這王朝的主子嗎?
一個太監,配嗎?
小皇帝頓時就撇了嘴很是不高興。
趙乘乘将皇帝放在椅子上坐着,叫人打了水進來。有奴才将這裏迅速的掃理幹淨,巴不得自己長出八只手來,快快弄完,免得在這裏聽到些不好的話。
趙乘乘一邊拿帕子給小皇帝擦手,一邊對年太傅說道:“皇上不過是想騎個馬而已,年太傅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管教也忒嚴厲了些。皇上畢竟是皇上,太傅可不能跟管教自個兒學生似的。失了分寸。”
年太傅被趙乘乘這不要臉的話氣笑了。“呵,本官是一心為了皇帝着想,自問沒有什麽有失分寸的地方,倒是九千歲好大的官威。如此慫恿着皇上去騎馬,難道不是居心叵測用心不良?”
趙乘乘一點都不發怒,聲音平平淡淡和和氣氣的,甚至從懷裏拿出來一個九連環一個梨膏糖。小皇帝什麽都聽不明白,只開心的吃糖玩九連環了。趙乘乘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後背,一片汗濕。
“我居心叵測用心不良?實在是不敢當這個罪名。今日的課就上到這裏了,兩位太傅也是辛苦了,請回吧。”
年太傅恨恨瞪着趙乘乘。
“一天上三個時辰的課,如今才過兩個時辰!”
趙乘乘揚了揚聲:“來人吶,送兩位太傅回府。”
立時就有錦衣衛進來‘送人’。
龐太傅始終不言不語,自從趙乘乘進來後他就把自己當個木頭人,閉嘴不說話。
趙乘乘對皇帝道:“皇上,您衣服濕了,洗個澡,奴才帶您去騎馬。”
小皇帝頓時就連連點頭。
年太傅只覺得趙乘乘慫恿小皇帝去騎馬是想把小皇帝給摔死了。怒從心起,大喊大叫:“我不走!我不走!”
“你如此慫恿皇帝玩物喪志,趙乘乘你是何居心?”
“趙乘乘你目無王法把持朝政禍亂朝綱,挾天子以令諸侯,膽大妄為,遲早要遭天譴的!”
錦衣衛刷的架着人不走了。
趙乘乘倏忽間轉過身來。他那雙眼睛和年太傅的眼睛對上。又犀利又睥睨。
含着冷笑問:“太傅今兒是不是喝了酒來的勤政殿?說話這麽糊?嗯?”
年太傅狠狠咬牙。“本官沒喝酒!本官乃一品大員,趙乘乘你怎麽敢如此對待本官?撒手!放開!放開!大膽!”
錦衣衛看向趙乘乘。趙乘乘揮揮手,錦衣衛立馬把人架了出去。龐太傅對着趙乘乘躬身一禮出去了。
小皇帝軟綿綿的問他:“大監,為什麽年太傅不肯回家呀?”
趙乘乘對着他笑起來,說道:“因為他不乖呀。”
“那我乖不乖啊?”
趙乘乘笑着點了點他的鼻子,“皇上覺得了?”
小皇帝捧着臉蛋,說道:“我最乖了,我最聽大監的話。”
勤政殿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人聽到這稚氣聲音,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做自己分內的事情。冷汗從脊背浮出來,一點一點的濕透裏衣。
不乖的年太傅在回家的當天晚上就失足落水,淹死在了自家的荷塘裏。
第二天上朝的時候,滿朝文武噤若寒蟬。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趙乘乘。所有人都在想:趙乘乘如今已經是無法無天了,連朝廷一品大員也是說殺就殺!
可惜沒有一個人敢發聲。
但是年太傅的死并沒有因為時間的度過而慢慢的沉入水底,反而跟海面下的暗流一樣越彙越大。
年家的白事辦得十分的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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