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檔案創建于五十年前, 牛皮紙袋都已經泛黃。

這就是讓謝安惹上大麻煩的偷渡者檔案，也不知道謝安究竟為什麽要隐瞞。

縱然心頭有千般不解，可他不是謝安，自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陸煦沒有浪費時間推測什麽, 而是直接打開檔案袋查看裏面的資料。

因為謝安的态度太遮掩,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負隅頑抗。西南部的當做是大案舉報，調查組也認定會是一場大案。可是直到陸煦打開檔案才發現, 裏面裝的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客戶資料——

“呂興良, 男, 東城人, 1945-1970……”

從資料上面看, 這個呂興良的一生同那個時候千千萬萬人一樣平凡, 只是比着他們的生命短暫。

呂興良城裏出生，書讀得不錯, 最後分到了一個鄉鎮小學當老師。24歲跟青梅竹馬的妻子結了婚, 這些也跟其他人的人生沒什麽區別。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 呂興良估計便會一直在那個小學教書, 運氣好的話過幾年調回城裏跟妻子團聚。等到年紀大了退休跟老伴一起生活, 日升日落一輩子也就這麽過去了。

然而變故就在一瞬間。

1970年2月28號那天, 風雪交加天氣寒冷。

呂興良的幾個學生習慣性穿過冰面回家，沒想到那天氣溫回暖，幾人剛走到中中間冰面就發生了破裂。

先是一個孩子掉進去, 另外兩個下意識想拉住他，結果裂痕擴大也跟着掉了進去。

其他孩子不敢上前, 扯着嗓子哭成一片喊救命。本來準備回城探親的呂興良剛巧路過，想也不想就跳進去。

後面村民聽到動靜過來後，呂興良先是把三個孩子托上去, 等到村民伸手想拉他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力氣……

還在死神實習期的謝安接了這個單子，如果按照流程送他上路，就不會再有之後的事情。

檔案袋裏是成除了呂興良的檔案還有還有一封信，謝安在上面用鋼筆寫了“煦哥親啓”。

“煦哥，如果你看到這封信，那就代表我人已經在接受調查了吧。五十年前我剛成為死神不久，本來想着好好工作沖業績，可是沒想到自己會心軟……”

當謝安按照提示來到出事地點時，一群村民正跪在呂興良的屍體面前哭。

而當事人而是站在一邊呆滞看着，顯然還沒能接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呂興良，男，東城人，25歲死于溺水……”謝安宣布了呂興良的死亡，将他從失神的狀态喚了回來。

呂興良看着哭泣的村民以及學生，面色複雜看了一眼自己的屍體。

在此之前他還提着東西準備回家看望預産期的妻子，誰能想到轉眼之間他們兩個就已經天人永隔。

他給妻子買新衣服以及自己笨手笨腳給孩子準備的小物件悉數堆放在他的屍體旁，顯得短暫的人生更加凄涼。

這樣的人死了确實可惜，但是命就是命。

謝安心裏微微談了一口氣，而後對着呂興良道：“資料确認無誤後麻煩在這裏簽個字，我好送你上路。”

一直沒開口的呂興良此時卻是不停搖頭，開口問道謝安：“死神大人是嗎？我有個請求……”

呂興良本來是想回去照看妻子跟孩子，結果救了別人的孩子，卻沒能見到自己的孩子。

他苦苦哀求謝安，想着回去看看妻子以及還沒見面的孩子。

謝安一時心軟，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

得知呂興良意外去世，他的妻子郭英媛很難接受這個事實，悲傷過度導致早産。

哪怕到了21世紀生個孩子都是九死一生，更別說五十年前的醫療條件了。

呂興良的妻子難産，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看着是奄奄一息的樣子。

“媛媛，你不要睡，快點睜開眼睛看看孩子啊……”呂興良急得不行，守在妻子身邊試圖喚醒她的意志。

謝安守在一邊，愣是陪着呂興良等了兩天，期間也會忙着去跑別的單。

好不容易等到郭英媛蘇醒，才發現另一個問題。因為生産時間過長，導致胎兒缺氧，小小的身體生命力十分脆弱。

呂興良再次對着謝安提出了請求，他直接跪在了謝安面前，請求他給自己一段時間：“媛媛一個人太難了，我就是單純想着陪陪她，求求你了……”

如果不是為了去救別人的孩子，呂興良也不至于抱不到自己的孩子。

他們一家三口本來應該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結果現在卻是天人永隔。

“真的求求你了……”

謝安心裏多少有替呂興良感覺到不值，加上還在實習期經歷的事情少，謝安最後還是心軟了……

“我只是覺得他們一家不容易，就答應了呂興良讓他留在人間陪着他妻子。至于檔案被我留了下來沒有上報，想着等他日子到了一起送過去再承擔後果……”

五十年一瞬即逝，眼看就要到兩人約定好的日子，誰能想到這個關頭出了問題。

“煦哥，我到底是答應了他的請求，不想就這麽看他去偷渡者管理區。如果可以的哈，想麻煩你幫我送他上路然後把這份檔案交上。至于一切後果，我都會自己承擔……”

陸煦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謝安這個人什麽都好，可是就是因為太好所以很容易心軟。他來東部之後沒多久，陸煦就一直有意無意點他，不想他因為私人感情犯什麽錯誤。

在東部工作的這段日子，謝安表現着實不錯，陸煦一度還以為是自己杞人憂天。

沒想到他在實習期就犯了錯誤，還一直讓錯誤延續到了今天。

謝安當時自己應該也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會給他帶來什麽後果，但是還是選擇去做，就代表他已經做好承擔一切後果多的準備。

事到如今再去評價謝安的選擇已然沒有什麽意義，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個非法滞留者給解決掉。

呂興良……

陸煦看了一眼這個名字，而後打開死神到家App搜索起了他的妻子信息。

所有生者都是他們的預備役客戶，資料自然也都悉數登記在案。

每個人的身體狀态包括就診檔案都存儲在數據庫裏，為的就是保證死神們的工作進度。

陸煦找出郭英媛的檔案，才發現現在的她正在人民醫院住院。

七十多歲又勞累了半輩子，而今住院已然是時日無多。

陸煦收起資料便閃身消失，片刻之後便出現在了人民醫院的老年病科。

說是老年病科，其實不少老人過來就是為了療養治療。

郭英媛當了幾十年的老師，退休之後身體每況愈下，身邊又沒有孩子，只能住到老年病科。

呂興良去世這五十年，郭英媛一直沒有想過改嫁人。兩人的孩子因為缺氧，智力多少受到了損傷，身體也有些虛弱。郭英媛含辛茹苦把人養大，中間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可是孩子最後還是沒有活過十五，早年喪父中年喪子，郭英媛不知道有多辛苦。

陸煦平靜看完檔案，進了病區便直奔老年病科。

夜晚的科室靜悄悄，孤魂野鬼倒是有。只是陸煦一進醫院大家聽到動靜便做野獸狀四下逃竄，哪裏有他要找的那個鬼的影子。

然而陸煦卻不着急，只是不疾不徐朝着郭英媛所在病房走去。

廊燈一閃一閃，像是暗示着某種危險行進一般。

來到703門口後，陸煦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透過玻璃向裏看。

病房裏面光線昏暗，萬籁俱靜，三張病床只有中間那個有人在，想必這就是郭英媛了。

她今年也已經73歲，臉上滿布皺紋，書寫的都是被歲月摧殘的的痕跡。

乍一看房間裏面空空如也，不像是有其他人在的樣子。陸煦也着急離開，只是推門走了進來，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了郭英媛。

“等下！”

眼見陸煦就要來到郭英媛床邊，一道黑影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猛地擋在了中間。

早在陸煦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地面那個重疊的影子。自始至終他都守在妻子的床邊，哪怕感受到陸煦的氣場的時候已經抖成了篩子，卻沒有離開一步。

“呂興良。”陸煦沒有半點意外，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陸煦大人，是我。”滞留人間五十年，呂興良自然是認識陸煦的，“我妻子的大限應該還沒到吧。”

陸煦點頭：“我來就是找你的。”

“果然。”

事實上，他昨天就已經看到了來收人頭的陸煦。總覺得他會找到自己，卻沒想到這天來的這麽快。

最近有段時間沒看到謝安，呂興良直覺不好。從前都是謝安負責醫院，忽然換了陸煦過來，怕是謝安真的出什麽事情了。

呂興良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陸煦：“陸煦大人，謝安大人他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