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關度》帶着吉人天相的符箓鬧得沸沸揚揚。
顧益心緒煩躁, 在佛堂外等候, 無法定神。
等到七世佛的徒弟終于允許他入內時,他邁腿的動作急不可耐, 臉上的焦急已經無法抑制。
他剛見到全宗偉,就忍不住委屈的喚了一聲,“大師。”
阿彌法師全宗偉坐在佛堂之上, 閉目養神, 手上撚着細長的珠串。
他眼也沒睜,問道:“最近不忙着拍戲, 過來做什麽?”
全宗娛樂力捧的一哥,顧益有挑不完的資源,拍不完的戲。
即使是《夜空》熱映, 等着顧益的劇本也有三四個, 根本不愁後續發展。
但是,再多資源也無法安撫住顧益焦躁的心。
娛樂圈想一直紅下去, 影視資源不能只有數量,必須要得到觀衆認可。
《夜空》是他壓的寶, 關系到他後續的各項發展。
誰知道若滄一定要跟他過不去!
顧益滿腔憤怒溢于言表,“歐執名說定下若滄當新電影男主角之後,網上的風向就變了。都在誇一部根本不存在的電影, 《夜空》合作的一些業內完成了前期推廣宣傳, 後續都不做了!”
哪些業內,他不用說,全宗偉都一清二楚。
全宗娛樂關聯了網上衆多營銷號, 在宣傳造勢這塊無人能敵。
他們後續不肯做,無非是《夜空》穩不住局勢,再誇會破壞多年積累的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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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宗偉不懂電影。
但他懂商業。
他坐在堂上,語氣淡然的說道:“無需急于一時。《夜空》本來只是讓你打入電影圈的敲門磚,門開了,自然會越來越好。他們介意網上的評價,要保住口碑,你不用。”
聽完安慰,顧益連忙說道:“可是這些人在聊天群裏說,他們不是因為網絡評價走的,而是因為吉人天相的符——就是那張歐執名轉發的關度符!”
全宗偉閉目養神的悠然,聽到歐執名的名字,手上撚珠動作頓時僵住。
他睜開眼,視線陰沉的問道:“什麽符?”
顧益連忙拿出手機,找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符箓。
歐執名轉發符箓的第一時間,他就看過這張符。
不知道為什麽,區區一張黃底紅色的圖畫而已,竟然讓他覺得反胃想吐。
當時,他只覺得自己是累了。
趕緊在劇組休息一下,果然好了許多。
等他再看那道名為禳關度煞的符時,最多不過是心緒煩躁罷了。
然而,當他認識的越來越多人,紛紛表示:他們對這張符感到煩躁,而且厭煩與網絡暴民對抗,想休息一段時間,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關度》聲勢浩大,裏面堆滿了一群不知疲倦的瘋子,他全靠這群全自動水軍幫忙對壘,才能穩住聲譽。
這種關鍵時刻,這群人居然在這種時候說想拆夥、想休息?!
顧益怎麽能不急!
他手指快速搜索,進入了歐執名的微博。
入目便是那張黃符紅字。
符紙上如同厲鬼一般的筆法,像血液一般流淌在屏幕上,刺目凜然,讓他深感不适。
顧益恭敬的把手機遞給七世佛,都不敢多看符箓一眼。
全宗偉皺着眉,視線下瞟,只見一片黃黃紅紅。
他伸手接過手機,定晴一看,下一刻仿佛見到了什麽妖魔鬼怪似的,揮手将手機扔了出去!
手機砸在牆角,铿锵一聲,屏幕碎得利落!
全宗偉血氣上湧、怒不可遏的站起來。
他心裏翻湧起嗜血殺意和無邊煩躁,眉目眦裂呵斥道:“邪魔外道!心術不正!”
突然起來的變故,令顧益心裏巨震,站在原地不敢吱聲。
跟随七世佛這麽久,他還沒見過大師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平時佛系冷靜蕩然無存,全宗偉的臉上橫肉抖擻,頭頂都爆出青筋。
他揚聲怒斥,“這個歐執名越來越陰邪不堪,跟杜謙和若滄那種邪修道士混在一起就算了,竟然還認識這等妖邪!”
“大、大師……你說這符果然有問題?”
顧益心裏的猜測得到了印證,頓時升起又怕又喜的情緒。
怕,是怕歐執名和若滄靠着邪術壓過他。
喜,是因為七世佛當前,識破妖邪,哪裏還有對方為禍世間的道理!
全宗偉沒回答,惡狠狠的盯着牆角手機。
那股無法抑制的憤怒與狂躁噴湧而出,激得他血氣沖上頭頂,恨不得殺顧益而後快!
他在佛堂內踱步,并不理會一臉喜色卻忐忑的顧益。
最終,全宗偉狠狠拂袖,轉身走向了佛堂裏的供桌。
供桌上供奉着西方極樂阿彌陀佛,擺放着無數佛牌、法器,日日接受檀香熏染。
桌上的佛牌謹遵佛教七寶,分為金、銀、琉璃、水晶、砗磲、赤珠、瑪瑙七種。
全宗偉拿出一條水晶佛牌,膜拜佛祖之後,慎重的交于了顧益。
他情緒平靜許多,說道:“剛才的符箓有毀人心智的效果,既然你說身邊認識的人覺得不舒服,那麽你一定要日夜佩戴佛牌,才能護住周圍人的安全。”
顧益受寵若驚。
七世佛信徒之中,只有深受信任的人,才能得到佛堂開光佛牌。
他從出道前就與七世佛有交際,至今四五年,最多得了一根瑪瑙佛珠串。
如今,竟真的能夠擁有佛牌了。
顧益小心謹慎的接過水晶佛牌。
由瑩白透明的水晶串成的珠鏈下方,墜着一塊不大不小的深褐色阿彌陀佛。邊框細細碎碎的刻着梵文。
哪怕顧益看不懂,也能從沁人心脾的涼意中,感受到佛祖無邊法力。
現在水晶佛牌在手,邪門符箓帶來的狂躁、焦急退得幹幹淨淨,他渾身只剩滿心虔誠與歡喜。
全宗偉說:“歐執名和若滄的情況,我會叫人盯着。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保證自己的安危。放心,妖邪為禍,我佛必不會讓他們橫行。”
有了七世佛的承諾,顧益再多的惶恐害怕都散了。
他恭敬的戴上佛牌,感激的謝過七世佛,如平時一樣虔誠告退。
人還沒走出去。
全宗偉厲聲說道:“把你的手機拿走。”
話音剛落,顧益趕緊小跑回來,彎着腰撿走裂了屏幕的手機,大氣不敢出的退了出去。
人影剛消失。
全宗偉捏着手骨,咬緊牙關,狠狠砸碎佛堂的茶盞。
瓷器碎裂的聲響清脆,但是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敢進來探看。
全宗偉盯着一地四濺的茶水和碎片,心裏暴戾火氣漸漸褪了些。
剛才他接過顧益手機看符,撲面而來的殺氣,宛如萬鬼索命、閻羅馭兵,十萬旌旗呼嘯般的氣勢,瞬間挑起他靈魂裏的血氣與嗜殺。
如此狠厲、尖銳的道家符箓,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曾經親身感受過的兇殘,透過一方小小的手機屏幕,如實的喚回了他的記憶。
一腔恨意久久無法散去。
吉人天相,他知道。
一個在網絡上故弄玄虛的算命先生,蹭點小明星的熱度,開價就是百萬。
這種神棍生意,全宗偉不知道見過多少。
都快一年多了,也沒聽說誰請了吉人天相破劫。
歐執名最近異動頻繁,他以為是年老體虛的杜謙和那個暴力嚣張的若滄在搞鬼。
現在看來,歐執名那邊,還有一個真正的高人,藏在背後。
市場永遠無法預料,網友會因為什麽新主題而日漸沙雕。
純屬娛樂的《關度》,在網絡上沸沸揚揚,像極了已經上映的電影,除了不能買票觀看,配置全齊。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大部分人都忘記了《夜空》三十塊錢買來的憤怒。
他們沉浸在歡樂之中,順便更加歡樂勢頭,慶祝顧益主演的《夜空》以五億出頭的票房慘淡收場。
大制作、大明星,大導演。
宣傳費用和封口費不知道花了多少,還要跟院線分成,估計幕後金主虧到吐血。
再加上網絡一片颠倒黑白的贊譽,直接讓這部電影成為了孟清揚導演人生之中的滑鐵盧,永遠銘記在了觀衆的心中。
《夜空》收割票房的窗口關閉,群衆也逐漸散去。
他們不再吹噓不存在的《關度》,只是偶爾摸到微博,看看歐執名有沒有新動靜。
自從發了符,若滄每天都刷微博消息,看看有沒有迷途知返的人,反饋一下太上伏魔殺鬼符在網上的效果。
然而,沒有。
他的那張符四處擴散,出現在各個地方,完完全全成為了好看帥氣的壁紙。
吉人天相的私信、評論爆棚,其中不乏有願意出一百萬,求他量身定做改名符的無聊閑人。
若滄坐在輝煌酒店的套房,面前擺着一堆劇本,意料之中的說道:“果然符紙拍照上傳是沒效果的。”
聽到這句話,歐執名頓了頓刷消息的手。
他點開界面,直接把手機遞到若滄面前,讓這位根本不會找消息的小道士好好看看,真實的反饋在哪裏。
歐執名手機上的私人微信聊天群,全是對吉人天相符箓的誇贊。
“歐執名,這符太厲害了吧,我把它打印出來挂牆上是不是能鎮邪?”
“歐導,你從哪兒聯系到的吉人天相?我給他發了好幾次私信,都沒理過我。這符厲害啊,我也想要。”
“怎麽說我也是去過龍虎山的人,怎麽這符看起來特別飒爽,特別霸氣。執名,這吉人天相到底是什麽高人?”
贊美之詞溢于言表。
然而,若滄搖了搖頭,“我要的不是這種效果。”
誇符箓好看誰不會啊。
人類本就會欣賞圖像優美的事物,哪怕抽象畫沒有法術力量,也不妨礙無數人對抽象畫真情贊美。
他說:“我是想知道,有沒有人因為這張符,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或者類似方仲山似的,突然發狂,然後因為符箓重回平靜。”
想法很好,但很天真。
歐執名勾起淺笑,“就算有這種事,他們也不可能說出來。”
行業內的人都要臉面,這種突發精神病的狀态,誰會拿出來說。
若滄單手撐着臉,歪頭看他,“我還以為娛樂圈消息敏銳,有什麽風吹草動都會傳個遍呢。”
歐執名視線僵了片刻,不着痕跡的落在桌面的劇本上。
他說道:“別想了,反正沒消息就是好消息,說明沒人有事。《夜空》也下映了,七世佛那派再搞動靜,你一定會知道的。”
《夜空》下映之後,娛樂圈重回了風平浪靜。
顧益的營銷按部就班,依然占領熱搜。
五億電影大男主,給了他吹噓的底氣。
就算沒有獎項,也不是孟清揚的得意之作,但對于一個當紅流量轉型電影演員來說,《夜空》值得他發遍通稿,成為他坦蕩星途的墊腳石。
仔細想想,這事除了歐執名和方仲山,似乎并不存在第三個邪術受害者。
世間太平,資本橫行。
好像群衆也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了。
若滄準備歸還歐執名手機,擡頭一看,這人拿了他的劇本,站在桌邊垂眸翻看。
歐執名童星出道,最讓粉絲驕傲的就是沒有長殘。
一雙極具辨識度的深邃眼眸,睫毛覆下來,像極了深谷中的星空,浩渺璀璨。
能夠持續十幾年受歡迎的演員,顏值、氣質缺一不可。
即使他轉行導演,也有無數粉絲對他念念不忘。
此時,歐執名不過是低頭盯着劇本,随意翻看罷了,若滄都覺得他跟登上時尚封面似的,散發着獨特的高傲魅力。
若滄直白的看他。
歐執名視線一挑,聲音低沉打斷凝視,“公司幫你學選的哪部戲?”
若滄伸手找了找,把壓在下面的劇本抽出來,“《黃昏》的男配。”
他剛遞給歐執名,經紀人的催命電話打了過來。
“若滄,你們方不方便,我在門外了!”
這段時間,歐執名都跟若滄在輝煌酒店進進出出。
歐執名別墅的風水一時半會難以改善,若滄給他布了一個活水局,往魚池裏放了一些魚苗,等着自然慢慢淨化那棟年代久遠的住宅。
別墅風水穩定下來之前,若滄強烈建議,歐執名這樣氣運的人,還是住輝煌酒店更好。
于是,歐執名住,若滄也跟着住。
頂層套房三室兩廳,比他小宿舍可寬敞多了。
還能随時觀測歐執名,免得這位身負陰損氣運的大貴人,再次遭遇方仲山式突然襲擊。
歐執名也不介意。
他随手提了幾本參考資料,輕裝入駐。
按他的說法,住一起更方便他取材。
若滄作為道教的活參考,比他找來的書本古籍知識豐富得多。
然而,這麽多天,若滄也沒見他動過筆。
這位先生之前随身攜帶的素描本,不見蹤影。
整天閑在酒店,也不知道他有什麽打算。
如此醉生夢死的日子,似乎只有敖應學心裏痛并快樂着。
歐執名這麽大的導演,放在他面前,就像一條金燦燦的大腿,閃閃發光。
若滄跟歐執名天天住酒店,簡直是穩固了男主角的地位,只要不爆雷,若滄必定是下一個電影紫微星!
于是,敖應學每天任勞任怨,上酒店接若滄。
現在有空,敖應學見到歐執名在看劇本,立刻狗腿的上去問一句,“歐導,《關度》大約什麽時候開機啊?”
歐執名盯着劇本,回道:“還沒定。”
“那方不方便讓我們先看看劇本?”
“晚上寫。”
“……”
言簡意赅,就是沒有。
沒定開機就算了,連劇本都沒有!
這可把敖應學給驚得不輕。
網上沸沸揚揚炒得火爆,這邊大導演官宣男主角。
居然只是歐執名随口一說!
歐執名的地位在專業經紀人心裏驟降。
這位先生左手繃帶一尺寬,面無血色,臉色蒼白,翻劇本都是放在桌上,右手翻。
一看就要休息好幾個月。
“晚上寫”能寫出個什麽鬼?!
急得他想報警。
歪,110嗎?這裏有人開空頭支票!
敖應學發現,大佬不靠譜起來,真的是一點規劃都沒有。
現在若滄風頭正盛,根本不像歐執名一樣懶懶散散,耽誤得起。
因此,操心的經紀人,心裏立刻幫若滄定了《黃昏》的男配。
他轉頭就說:“若滄,之前《黃昏》的劇本看了嗎?”
若滄還在刷微博,被他一說,立刻看向歐執名,“哦,歐導手上。”
歐執名随即點頭,翻了翻手上的劇本,“正在看。”
一唱一和,敖應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眼裏的若滄,就跟小白兔似的,被歐執名忽悠了還依賴着這個開空頭支票的大導演呢。
在導演面前,敖應學不敢大聲說話。
就用眼神暗示若滄。
若滄見敖應學瞪着眼睛擠眉弄眼一看就很閑。
于是,他問:“學哥,最近圈裏有人打架嗎?”
“啊?”敖應學一臉詫異。
“或者殺人放火?”
“……”
敖應學想給若滄跪下,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問八卦。
他說:“滄哥,我們這是娛樂圈,又不是黑社會。最近發生的最大的事,就是外面有人說歐導為了你,狂砍別人八條街,都把人送醫院急救了。”
他一說,旁邊的大導演翻劇本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看《黃昏》。
顯然歐執名已經知道了,不過沒告訴若滄。
若滄一頭問號,“誰說的?”
敖應學啧啧啧,沖着巋然不動的歐執名努努嘴,“歐導兄弟啊,方仲山。”
方仲山出了院,毒舌改行跑火車,業務比任何人都熟練。
狂砍八條街的歐執名成為了深藏不露的社會大佬,沖冠一怒為藍顏。
他一天發三條微博,在線吹噓若滄顏值演技武力值,歐執名慧眼識金,英雄救英雄。
還給觀衆保證,《關度》拍出來絕對爆出三重天,真情實意絕不摻假。
終于,方仲山靠着蹭若滄和歐執名的八卦熱度,挽回了自己岌岌可危的信譽。
然後,在廣大瓜民眼裏,若滄已經步入歐執名麾下,電影飛升指日可待!
“害,網友都信了方仲山的話,以為過幾天就能見到你定妝照了呢,結果……害……”
經紀人害害害的,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出他的憤憤不平和譴責。
歐執名發現,若滄的經紀人真的很像若滄他媽。
至少這份操心态度,不輸任何中年婦女。
可是,《關度》定角若滄是他說的,方仲山滿嘴跑火車他也有責任。
面對盡職盡責經紀人,歐執名必須得做點什麽。
歐執名沉思片刻,合上《黃昏》劇本,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片名。
“我不建議若滄拍《黃昏》。”專業導演,分析到位,“看起來戲份多,但是男配人設不讨巧。溫文爾雅,忠實舔狗,對觀衆來說,這樣的角色沒有新意,若滄拍了也沒什麽加成。”
若滄想上大熒幕,靠這麽一個平庸角色,必定會被各色演員比下去。
電影圈來來往往,演員如同過江之鲫,嗚嗚泱泱,票房和口碑同樣重要。
歐執名視線落在若滄臉上,讀得懂他每一個細微表情。
這麽單純的人,能夠演繹出複雜多變的秦潇然,又為什麽要浪費天賦、去演什麽平淡溫雅的男配呢。
他說:“你要演,得挑一個擁有與表象不同情緒的角色,在觀衆對你做出了判斷之後,再根據後續劇情步步改觀,讓他們挖掘出你更加深邃的內裏。這才是最适合你的劇本。”
他說得深刻,若滄理解起來卻不複雜。
簡單來說,選一個突出反差的角色,而不是選一張白紙,一覽無餘。
敖應學聽完想打人。
電影角色那麽多,也不是個個都能任由若滄慢慢挑。
多少演員為了等一個角色,等到時間蹉跎。
又有多少人能像歐執名一樣自己執導,想創造什麽人物就創造什麽人物。
歐執名的規劃很好,但是非常理想主義。
敖應學不得不提醒道:“歐導,我們幫若滄收了六個本子,大多都是類似于《黃昏》男配的角色。而這一堆電影裏,《黃昏》是最好的大制作。”
大制作他咬了重音,恨不得叫醒理想主義者,睜開眼睛看看電影現狀。
只有演員缺飯吃,可沒有電影缺演員的道理!
然而,歐執名天生傲慢,嗤笑一聲,“故事平庸的大制作。”
敖應學要被傲慢導演杠成內傷。
并且還不能反駁。
若滄捧着臉,忽然眼睛一亮,問道:“歐執名,你覺得宋凄怎麽樣?”
歐執名視線凝滞片刻,幾乎有瞬間愣怔。
他反問:“……哪一個宋凄?”
“《燭火之謎》的宋凄。”
若滄偏偏頭,“之前我看劇本的時候,人物特性就很符合你剛才說的道理。宋凄看起來是個病态瘋子,其實意外的是個好人。”
歐執名還沒說話,敖應學先叫了起來。
“不行!絕對不行!這種浪費時間拍完,絕對沒法上映的邪門電影,你千萬不能去!”
敖應學之前還嫌棄歐執名擡杠,現在是怕他不杠。
“歐導,你跟若滄詳細說說,勸勸他,這電影真的不能接。”經紀人視線真摯,提醒道,“畢竟你是過來人。”
親身拍攝過邪門電影的歐執名,絕對比敖應學更有說服力。
然而,面對經紀人的殷切希望,歐執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聽見別人提起過《燭火之謎》了。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湧上他心頭的情緒複雜得難以理清。
他單手撐着桌面,一臉躊躇猶豫,煩躁的用繃帶左手捋過額發。
過去二十年時間,怎麽回憶起這部電影,他還能清楚的想起七歲時候拍這部戲的片段,身體升起無法言說的……冰冷。
終于,歐執名在兩個人困惑的視線裏,緩緩開口說道:“那部電影是我的童年陰影。”
敖應學點點頭,深表贊同,“你也是我的童年陰影。”
若滄:???
“這部電影這麽可怕?”若滄好奇問。
敖應學表情認真,絕不誇張,“因為真的很可怕!你以為我在騙你嗎!”
若滄以為,《燭火之謎》背後慘案,才是導致觀衆不寒而栗的原因。
結果,敖應學一直強調一直複述歐執名在戲裏很可怕、很恐怖,并不是為了騙他遠離歐執名。
居然是真的!
對歐執名的氣運充滿興趣的若滄,頓時有了新的想法。
歐執名的出道電影,這麽恐怖,是不是和他的體質有關?
若滄有點後悔之前沒有抽空看這部電影了,一定相當精彩。
他說:“既然這麽可怕,那我一定要看看。”
看看到底是歐執名可怕,還是故事可怕。
若滄要看電影,歐執名不會阻止。
敖應學想阻止,卻被若滄逮住,熱情邀請。
“學哥,你工作辛苦了,不如跟我一起看《燭火之謎》增長見識,放松放松。”
若滄說得真情實意,敖應學心裏卧槽。
敖應學連忙擺手拒絕,“不了,既然《黃昏》不行,我再叫人去看看有沒有其他合适的劇本。太忙了太忙了,我先走了。”
這電影他十幾歲看完就做了噩夢,這輩子都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有什麽好長見識的!
有什麽好放松的!
果然住進導演大巢的若滄,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單純可愛的若滄了。
經紀人跑得飛快,身體力行诠釋什麽叫“不了,告辭,我害怕”。
房間大門都給他們摔得震天響。
敖應學直白的反應,更加增添了若滄的不解。
他搜索影片名字的時候,眼睛都閃過憂慮。
七歲的歐執名,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現在一樣,面色陰沉,氣運詭異,所以才會令觀衆感到畏懼?
歐執名面無表情坐在一旁,雙手環抱胸前,十分抗拒。
宋珏是他親自演的,電影是他親身拍的,事到如今,他還是不怎麽喜歡再次重溫這部屬于他的出道大作。
少兒不宜分為三個層面,《燭火之謎》獨占其二。
既血腥又暴力,還有殘忍命運的雷雨情節,宋家混亂的關系,造就了悲劇的發生。
換到現在,也不是什麽廣受歡迎的推理電影,偏偏背後蒙上的血色,讓電影名聲大噪。
若滄找到了電影,在投放之前,認真問道:“如果你害怕的話……”
歐執名視線橫掃過來,皺着眉完美展現出什麽叫眼神會說話。
——我會怕?你再說?
若滄想想也是。
這麽多年過去了,區區推理片怎麽比得上各式經典恐怖片的輪番轟炸。
怎麽可能會有人怕推理電影《燭火之謎》。
于是,他抓過抱枕,悠閑的靠在沙發,點擊播放。
可惜,若滄低估了這部電影的恐怖含量。
電影的恐怖氣氛,從片頭陰影綽約的藝術效果,都能看得出來。
陰森寬闊的大豪宅,燭火搖曳,背景音樂都有些瘆人。
這導演是比照恐怖片來拍的吧!
快二十年的老電影,畫質絕對比不上如今的影片。
畫面終于走到白天,剛出鏡的女性,穿着過時的碎花長裙,充滿了年代感。
但是鏡頭推近的視角,瞬間讓觀衆入戲。
他們就跟這位白薇小姐似的,步履款款,走進宋家大宅。
白薇極美,紅唇豔妝。
她氣焰嚣張的對宋家夫人孫惠香說道:“我不跟你談,叫宋英華出來。”
小三上門,還懷着孕。
簡直是要上演一出家庭倫理劇。
她美麗傲慢,不可一世,站在宋家廳堂裏,把自己當成了未來主人,打量着這棟豪宅。
突然,白薇視線一掃,吓得捂住胸口,叫出聲來。
她發現一雙漆黑噌亮的眼睛,貼在二樓欄杆縫隙裏,凝視着她!
若滄看到這裏,着實佩服導演的拍攝手法。
觀衆就是白薇,一掃眼過去發現那雙明顯矮于常人的眼睛,瞬間與白薇感同身受。
七歲的宋珏,也是七歲的歐執名。
他蜷在二樓欄杆縫隙往下看,露出一雙黝黑陰森的眼睛。
宋珏蜷縮的姿勢和看人的神情,絕對不是正常孩子。
那雙眼睛黑亮,裏面寫滿了超脫年齡的深邃。
可随着鏡頭推近,又覺得裏面空洞麻木,缺少了孩童的天真爛漫。
若滄突然明白了敖應學說的話。
沒有人相信這是歐執名的演技。
因為如此漠然的氣質,只能是天生陰郁、患有心理疾病的孩童,才能表現得出來。
即使在屏幕上看不到什麽氣運。
若滄都能感受到歐執名的陰沉黑暗。
在這棟将要染血的大宅子裏,成為了無法忽視的陰影。
《燭火之謎》是一部由死亡掀起狂瀾波濤的電影。
寬敞豪華的宋家大宅,接二連三有人上門。
最終,死亡號角,在這位期待成為女主人的小三白薇身旁吹響。
白薇死訊傳來的時候,宋家二少,宋凄陰冷沉郁的笑了一聲,說“活該”。
陰郁的宋凄,沒有讓若滄覺得害怕。
然而,僅有一個鏡頭的宋珏,卻令他毛骨悚然。
那麽小的孩子,見到死人絲毫沒有驚慌,視線暗含深意的看向鏡頭。
像兇手發現了目擊者。
又像是看透了所有陰謀把戲,等着他們自相殘殺。
若滄見過多少大場面,從沒見過這種渾身透着陰寒的小孩子。
七歲,歐執名才七歲啊!
他怎麽可以在一部老電影裏,跨越時光驚得自己心緒顫抖,
溫柔美麗的孫惠香,安慰着自己的外孫說:“小珏,不要害怕。”
宋珏卻視線爛漫,諷刺笑道:“她該死,我有什麽好怕?”
童音輕甜,臺詞駭人,鬼裏鬼氣!
若滄忍不住動動膝蓋,撞了撞旁邊的歐執名。
歐執名正在皺着眉給七歲的自己挑刺,被人打斷十分不爽。
他視線從若滄撞過來的破洞牛仔膝蓋,順着若滄懷裏的抱枕,再看到若滄詫異、驚訝、滿是深思的眼睛。
若滄和歐執名視線對上,立刻開口——
“兄弟,你拍戲的時候到底經歷了什麽?”
歐執名沉吟片刻,看《燭火之謎》就跟看了一部全新的電影。
裏面的鏡頭、劇情,和他記憶裏深刻的陰影,有些對不上號。
室內安靜,老電影的臺詞還在繼續。
歐執名想了很久,覺得自己記憶出了偏差。
他終于回答道:“其實,我不太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