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歐執名對《燭火之謎》的印象, 深刻到晚上閉眼, 都能浮現出片場陰森的宋宅。

劇組工作人員、同行演員、燈光、走廊、庭院,他只要特地回想, 就能清晰如昨。

但是,和若滄一起重看電影。

他才發現記憶裏的心理陰影,并不是電影呈現出的樣子。

若滄視線充滿好奇, 盯着他問:“那你記得什麽?”

“我記得……”歐執名擡手把電影倒回了自己首次登場的地方。

他皺着眉, 困惑寫在臉上,“宋珏在欄杆縫隙偷看白薇的這一幕, 我只是蹲着而已。”

從宋珏登場第一幕開始,歐執名的記憶和電影,就出現了嚴重偏差。

歐執名說自己只是蹲着。

可是, 電影裏的宋珏, 近乎扭曲的放低頭顱,歪着身姿詭異無比的露出一雙眼睛。

七歲孩子, 身高已經見長,可宋珏的扭曲姿勢, 像極了故意吓人的惡劣孩童。

電影定格看久了,越看越驚悚。

若滄皺眉問道:“還有呢?”

“還有……”

歐執名把電影快進,走到了白薇剛死的一幕。

宋家衆人和留宿的客人, 正在庭院裏納涼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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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白薇在宋家鐘樓一躍而下, 自殺了。

歐執名指了指畫面中捧着西瓜的宋珏,說道:“我應該拍過我推白薇下樓的場景。”

七歲孩子,身高差不多和飾演白薇的女演員肩部齊平。

因為是第一次拍戲, 歐執名自認為每一個場景都印象深刻,絕不會記錯。

他能清楚記得,自己推人下樓時癫狂卻亢奮的情緒。

這種喪病的演繹,導致他一想起《燭火之謎》,就能想起白薇尖銳的慘叫。

宋珏是瘋子。

演完戲,他也快瘋了。

正是因為這些記憶,歐執名拍完戲,甚至接受了心理醫生的治療。

孩童時代的記憶,成年後總會有一點點變化。

可是,歐執名的變化太大,若滄不得不慎重起來。

他甩開抱枕,快步走向套房大桌,拿過記事本。

等到若滄重回沙發,他已經變為了神情鄭重的記錄者。

歐執名看了看他快速下筆。

仔仔細細劃出電影、現實分隔欄,規整認真的記錄了二樓欄杆、推白薇下樓兩幕偏差。

字跡清晰,落筆慎重,還留出了大片空欄。

寫完,若滄擡頭催促歐執名道:“繼續說。”

歐執名沒見過聊天還記筆記的,他疑惑問道:“你幹什麽?”

若滄晃了晃筆,說道:“我懷疑,這部電影會不會是你氣運陰損的源頭。”

嬰孩降生于世,沒有天生惡人。

歐執名卻一身陰損氣運,還會無限放大任意陰晦氣運,本就匪夷所思。

“我聽學哥說,《燭火之謎》背後有一起滅門慘案,拍攝這部電影、電視劇的劇組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意外。但是,你這版沒有。”

若滄的理由充分而肯定,“所以我想知道,你和電影不同的記憶點,是不是你們劇組遭遇的意外。”

事情一旦深究起來,就會發現背後毛骨悚然的情況。

好比現在,他們兩個人一一對照電影,記錄記憶的偏差。

洋洋灑灑一列,歐執名臉色都變得凝重陰沉。

他當過演員、做過導演,完全清楚一部電影成形的過程。

這世上絕對不存在一部影片,像《燭火之謎》似的,能讓演員的記憶和電影最終成片變為了兩種東西。

然而,事實擺在面前,歐執名不得不承認,有什麽出現了問題。

而且,很可能出問題的是他自己。

若滄把列好的不同點,簡單一劃,得出了顯而易見的結論。

他說:“歐執名,你記憶裏每一個人剛出現,或者死亡的時候,都和電影不一樣。”

宋珏是個怪小孩。

幾乎每一位來到宋宅的客人,都會被他吓到。

歐執名記憶裏普普通通的見面,卻是電影之中的詭異會面,造成了數以萬計觀衆的心理陰影。

大部分人有從衆心。

小時候的歐執名也不例外。

當所有人不斷告訴他,“你很可怕、很恐怖”的時候,他會自然而然的回避《燭火之謎》,并且不願意去接收相關信息。

更不用說去一一對比了。

畢竟,七歲的童年陰影在他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變為了噩夢,需要心理醫生的幫助,才能緩解恐慌。

自《燭火之謎》在精神上對歐執名帶來接連不斷的折磨後,越發讓他沉浸在拍戲之中。

他強迫自己投入到新的角色,感受新的生活,成為新的人。

以此自我麻痹。

最後……

歐執名不再去想《燭火之謎》,甚至對噩夢抱有欣然取材的念頭,變得坦然無比。

因為,他習慣了。

如果沒有若滄,他可能會這樣習慣一輩子。

如今,詭異的差別,清晰列在白紙上。

歐執名卻想不透為什麽。

思來想去,歐執名真誠的告訴若滄,“……我從小記性就很好,我沒有騙你。”

若滄眨眨眼,感受到了他的緊張,“我又沒懷疑你騙我。我只是懷疑你撞鬼。”

歐執名:……

突然童年陰影,更陰影了。

若滄拿筆勾出幾個場景。

他說:“這些地方,應該是觀衆被你吓到的地方,因為我在觀看的時候,會因為你的行為和動作吓一跳。你的氣質、臉色、語言神态都跟七歲孩子不同,這絕對不是孩子能夠表現出來的姿态。”

若滄眼神認真,強調道:“影帝也不能。所以我覺得,你很有可能撞了鬼。”

哪怕過去二十年,歐執名心裏也漸漸發毛。

他眉峰皺起,充滿糾結,無法輕松。

童年記憶并不連貫,他稍稍一想,就覺得唯心主義在召喚。

怎麽說歐執名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沒想到剛成為有神論者不久,就要面對他心底深處的陰影,抓出來剃幹淨,直面慘淡的童年。

撞鬼這種事情,歐執名真的沒經驗,他問:“那我該怎麽辦?”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

歐執名轉眼看向若滄。

若滄撐着下巴,臉色煩惱,“我給你驅過邪好幾次了,沒有用。你的情況真的很特殊。”

特殊就是沒辦法。

若滄頓了頓,問道:“當初拍戲的宋宅呢?”

“燒了。”歐執名的答案不出玄學範疇,“電影剛拍完,一場意外的大火,全燒了。”

大火燒盡了豪宅舊物,消防處理了整整一夜,只剩下焦黑的宅院。

劇組還為此炒作一番,說電影劇組幸運避禍必有後福,更顯得能上映的《燭火之謎》詭秘莫測。

《燭火之謎》背後的事,本就撲朔迷離。

他接戲之前,這部電影已經因為各種邪門情況,名聲在外。

按理來說,任何人聽說這些詭異消息,都會退避三舍。

但是歐執名在劇組裏,從沒覺得工作人員或者搭檔演員害怕,他們不過是把拍攝《燭火之謎》當成了工作,還能在片場對那些血案談笑風生。

就好像,整部戲只有他一個小孩子,覺得害怕一樣。

歐執名甚至不知道,當初自己為什麽會接這樣一部電影。

讓成年人去回憶自己七歲時候的細枝末節,着實有些困難。

若滄見歐執名臉色越發陰沉,特地把寫滿差異的記事本給合上了。

他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們拍攝的電影版,和原著版有差別嗎?”

“有。”歐執名點點頭,“電影重寫過,除了死者的名字和背景,全都大改了一遍。”

那時候能夠啓動的電影項目,不會是什麽小制作。

《燭火之謎》不僅大張旗鼓宣傳,還特邀知名編劇重寫,豪宅實景拍攝,堪稱當年的話題電影。

因為劇本對進行了新編,還成為了《燭火之謎》的一個宣傳亮點。

歐執名記得,豪宅的各處書架,随手都能拿到《燭火之謎》的原著。

演員接拍有原著的電影,大多會把原著看一遍,揣摩角色。

歐執名當初年紀小,仍是在拍戲空閑,認認真真的把《燭火之謎》從頭到尾讀過。

畢竟是23書網老舊、推理邏輯生澀。

他看過之後,只記得和劇本出入極大,唯一不變的,是宋家人為了維護一個瘋子,不惜犧牲五個人的性命。

宋珏的陰森癫狂,是慘劇的源頭。

他是唯一的嫡子。

整個宋家,為了這個陰森恐怖、心裏有病的嫡子,沒有什麽不敢做的。

與其說他們是為了愛,不如說,他們是為了宋氏家族的榮譽。

即使宋宅流傳着駭人聽聞的鬼故事,逝去了多條性命,他們也不願意讓人知曉,更不願意承認,宋珏是個瘋子。

《燭火之謎》初版年代久遠,再版卻到處都是。

第二天一早,敖應學登門接人的時候,若滄正捧着《燭火之謎》的原著,看得心情沉郁。

“我的天呀!”敖應學整個人都不好了,“誰給你的!”

那語氣,像極了抓包孩子藏了不該擁有的壞東西的老母親。

若滄嘆息一聲,“歐導昨晚叫人送來的。”

他又翻開一頁,表情寫滿了抗拒,卻繼續看了下去,“這書,真邪門啊。”

經常與邪門為伍的若滄,還第一次見到這種字裏行間彌久不散着冤魂怨念的。

可能是時間久遠,措辭生疏導致的錯覺。

可能是作者風格,本就刻意制造了這樣的情景。

區區一本白紙黑字印刷出來的産物,若滄能清晰讀出作者那一腔憤怒與怨氣。

文字是有魔力的。

有的字能夠改變愚昧的思想,有的字可以破除禁锢的樊籠。

有的字落地成符,溝通天地,懲惡揚善。

有的字颠倒黑白,掀起人世間驚濤駭浪。

而這本《燭火之謎》,字字幽怨,直白無疑的透露出作者不甘現狀的叫嚣。

透過文字,輾轉數十年,依舊有着作者落筆時候,未曾收束的怨恨。

若滄合上書,看向歐執名,“我知道你為什麽不願意回憶《燭火之謎》了。”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根本不是什麽希望死者沉冤昭雪、兇手伏誅法律的推理。”

這是一本為了發洩心頭憤怒,肆意擺弄角色生死的戲作。

歐執名年少時,絕對是一位五感敏銳的孩子。

估計,他直面如此惡意,早已察覺了作者的意圖。

才會在記憶裏不斷重複不存在的景象,一直停留在自我折磨的世界中。

若滄視線篤定的說道:“要拍《燭火之謎》的劇組,絕對會再出事。”

聽到這句話,敖應學頓時安心了。

“我就說嘛,接什麽《燭火之謎》啊。你想通了就好,要不然拍戲出事就麻煩了。”

然而,若滄轉頭就說:“正因為害怕他們出事,所以我應該接《燭火之謎》。”

邏輯鬼才,敖應學吓得汗毛倒立,“你什麽意思?”

“貿然叫停一個劇組的安排,完全不現實。”

若滄深知一個電影項目背後牽涉的各方資本。

能夠确定啓動的劇組,必然耗費了大量心思。

而且,他真的需要一個途徑,去接近七歲的歐執名。

“所以——”

他說:“我要演宋凄。”

不是我想,是我要。

若滄出道這麽久,做什麽都是公司安排,乖乖聽話。

敖應學也習慣了他聽話。

他忽然有了自己的主意,敖應學幾次開口,卻因為他堅定不移的眼神,沒法勸出聲。

為什麽啊!

敖應學心裏嗷嗷叫,他還沒見過明知會出事,偏要自己湊上去的藝人!

可惜,歐導支持,若滄想拍,經紀人的意願就不再重要。

敖應學混圈很有逼數,心裏再焦慮,看看歐執名再看看若滄,兩個人情比金堅就要選《燭火之謎》,他就算拿十倍的《黃昏》都不可能讓他們改變主意。

于是,敖應學老老實實給他聯系劇組。

兩邊一拍而合,快速定角。

沒多久,就炸了網絡一個措手不及!

《燭火之謎》官方微博,直接發送消息:

“命運殘忍、悲喜無常,周思明、萬琳、若滄、餘遇再燃宋氏盛會焰火,《燭火之謎》誠邀諸位,共解一出血色謎題。”

網民朋友等《關度》等到望眼欲穿。

誰知道若滄官宣參與的電影,居然從日天日地大男主變成了一個小配角!

而且,是《燭火之謎》!

就這?

就這?!

《燭火之謎》翻拍的消息一出,把滿含期待的觀衆朋友們打得頭暈目眩。

《燭火之謎》的名氣,遠比任何電影、任何響亮。

即使是一群沒有看過原著,也沒膽子去看電影的網友,見到這條消息,第一反應都是——

完了。

這種次次出事,還背了人命的電影,若滄為什麽想不開!

是《關度》不香,還是歐執名不行?

怎麽這小愛豆就不能安安穩穩,本本分分等《關度》,偏要去拍《燭火之謎》?!

你就這麽缺戲拍嗎!

網絡上的不解憤怒,充分诠釋了什麽叫恨鐵不成鋼。

那感覺,像是若滄放棄了大爆電影男主角,跑去自甘堕落似的!

忽然有人幽幽的說了一句,“歐執名本來就是從《燭火之謎》出道的,若滄說不定也要跟他走同款路線呢?”

智者言論,醍醐灌頂!

觀衆想起來了。

艹,童年陰影歐執名!

在歐執名成為玄學先鋒之前,先成為了大家的陰影。

一旦有人提起,就會難以避免的引發群衆的嚎哭。

“看到消息,我心肌梗塞,差點犯病。歐執名的宋珏是我的童年陰影,若滄這是要演個宋凄,成為我的成年陰影?”

“我以前不信若滄和歐執名是真的在一起了。現在我信了,你們是倆夫夫還是咋的?都去拍《燭火之謎》見證你們的星途愛情?”

“喂?劇組在嗎?你們翻拍這部電影,是嫌觀衆命長還是嫌錢太多?這麽恐怖,我是不會去看的!”

觀衆呼聲格外統一。

之前他們能為了《關度》把若滄奉為紫微星,就能因為《燭火之謎》拒絕三連。

再認可歐執名,也不會認可《燭火之謎》。

觀衆的耐受能力經歷二十年,不僅沒有鍛煉出來,反而越來越害怕接觸血腥恐怖和暴力。

《燭火之謎》就是這麽一部集齊觀衆拒絕三大元素,天生令人抗拒的電影。

時代變了,大人。

我們就喜歡甜甜爽爽愉快輕松的大制作。

不喜歡這種關系混亂死來死去的大謎題!

網絡反饋,拒絕和質疑的居多。

如今步入電影院的觀衆,很難因為一兩個喜歡的演員,就全盤接受他們選擇的電影。

就比如,若滄。

無論他們如何誇獎若滄的顏值、演技、武力值,也不會因為若滄接受一部恐怖如斯的推理電影。

生活已經很艱難了,若滄繼續演一個表面溫文爾雅,背後殺人如麻的秦潇然不好嗎?

至少,秦潇然表面溫柔,殺人也不會面目扭曲,血腥四溢!

宋凄會啊!

變态的《燭火之謎》也會啊!

若滄宣布參演《燭火之謎》不久,《星星之下》終于走到了大結局。

所有人都在因為秦潇然和張佳宜最後擁抱,感動得落淚。

真正絕美的愛情,不需要在熒幕上走腎走唇,只要戳到了觀衆最柔軟的心靈,哪怕只言片語,都叫他們感同身受。

一位值得敬佩、堅持不懈用犯罪來阻止別人犯罪的男主角,走在時空無限循環的夾縫中,終于無一人傷亡的情況下拯救了他心愛的女孩子。

現代版月光寶盒,在觀衆能見到的時間線裏,秦潇然和張佳宜,總算歷盡萬難,擁有了大團圓結局。

屬于秦潇然孤獨而執着的救贖,随着結局悄然結束。

大部分觀衆沉浸在這段詭異莫測愛情故事餘韻裏,一轉頭,發現微博正在集體懷舊。

二十年前的觀衆陰影再次重出江湖。

《燭火之謎》原著、電影解說層出不窮。

誇完《星星之下》的up主和大v,終于借此機會,讓年輕人看看,什麽叫吓哭小朋友的電影!

剪輯之中,宋凄和宋珏兩叔侄,用完美的演技告訴大家:你們好,我們是神經病。

那些動不動就唰的一下映入眼簾的刺激場景,歷經二十年風霜雨雪,都沒能減輕這兩位演員給人帶來的恐怖感。

視頻上瘋狂尖叫“彈幕護體”,觀衆恨不得扛上寶刀把網線斬個痛快!

恐怖電影盤點榜,終于又有了《燭火之謎》的姓名。

無數因為《星星之下》喜歡上若滄的路人觀衆,在彈幕保護下看完《燭火之謎》,差點血濺三尺。

若滄真的要放棄自己優雅清雅的氣質和形象,去演這麽一個從頭到尾寫着“我有病”的男配?!

觀衆的意見總是不留情面。

“宋凄這個角色,真的是變态得沒有一點能讓人誇的地方。”

“原著的宋凄就很emmm了,電影版同樣一言難盡。”

“是不是若滄想繼續走秦潇然那種反差萌的路線啊?”

“……對不起姐妹,就算宋凄是好人,也沒有讓我覺得萌!”

誰會萌一個精神病啊!

幾乎每一個網站都能看到宋凄的相關讨論,他們直白而單純的表達出自己的觀點,并且有理有據的劃重點——

宋凄,不是什麽好角色!

《燭火之謎》也不是什麽好電影!

若滄三思啊!

觀衆意見和經紀人達成高度統一。

然而沒有用,敖應學都說服不了若滄,只能被若滄說服。

敖應學從小就看了《燭火之謎》,每次見到網上提及這部電影,心裏都會一抖。

現在,若滄要演,他心裏是抖抖抖抖抖。

他翻着劇組的完整劇本,厚厚一摞,大名寫着著名編劇章之熙。

這位編劇締造過無數爆款電影,誠邀合作的導演不計其數。

《燭火之謎》能請他執筆,足見用心。

但是,無論劇組怎麽說這次老板很重視、宋凄角色有了極大變化,仍舊無法打消敖應學的焦慮。

敖應學不得不跟劇組仔細詢問,“劇組選的宋宅在哪裏?”

“周圍有三甲醫院嗎?劇組離醫院有多遠?你們準備請幾個急救醫生?現場消防設施齊不齊全?消防出警到片場得多久?”

字字血淚,句句真心。

不僅如此,敖應學還強烈要求:一定要把這些內容完整的寫在合同上!

錢可以再掙,人命只有一條。

既然若滄一意孤行,他當經紀人的,只能做好萬全的應急準備,以免劇組掉以輕心,不把《燭火之謎》的詛咒當回事!

他提要求,劇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怕有疏漏的地方,工作人員也會認真做備注,等着請示老板。

态度真誠,敖應學對劇組好感度倍增。

他嘆息一聲,絮絮叨叨說道:“不怪我要求苛刻啊,我真不知道你們康總為什麽一定要開《燭火之謎》,這劇邪門,大家都知道。你們都不怕出事嗎?”

敖應學的語氣,好像一個要把孩子送寄宿學校的老家長。

還是聽說學校出過重大管理事故致死的那種。

工作人員賠笑着說:“老板要開,我們害怕還不是要幹活。而且這次我們做了充足的準備,吸取了以前的教訓,什麽都請專業人士看過。宋家大宅拍攝現場,也是備好了安全措施,請了安保公司的。敖總你放心,絕對不會讓若滄傷到一根汗毛。”

要是普普通通的打戲、動作片,敖應學一點兒也不擔心。

若滄習武,看起來瘦弱其實身強體壯,四五米高空墜落都能和貓一樣九命無傷。

但他怕的是《燭火之謎》自帶的邪門效應。

信仰科學的人,仍會對無法解釋的奇幻現象抱有敬畏之心。

敖應學不信教,不信邪。

此時為了若滄,也要多說兩句。

“既然我們接了戲,肯定也要跟你們共患難。不過,劇組有沒有考慮過請大師驅驅邪、開開光,保佑拍戲平安啊?”

不是他迷信啊,純屬有備無患。

“有有有。”工作人員笑得真誠,“康總說,這次會請杜先生保駕護航的。”

聽到杜先生,敖應學擔驚受怕的心,頓時放下了。

杜先生啊!

《星星之下》也是杜先生開光庇佑的呢!

拍得那是順順利利,爆得那是七彩絢爛,一路風平浪靜,出意外都能及時化解。

他也不管迷信不迷信了。

既然劇組都能提前準備好專業的醫護、消防、安保。

還請了專業道教人士壓陣。

再出問題,絕對不是鬧鬼,而是有人搞鬼!

其心可誅!

杜先生來《燭火之謎》,當然是若滄的主意。

明知這部電影拍攝不會順利,他必須早做準備。

若滄身份特殊,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各式聚光燈下。

他不方便做的事情,交給杜先生去做剛剛好。

這時候,若滄深感師侄好用。

堂堂道教人士,娛樂圈咨詢專家,去哪兒都不違和,還能順手提供無數內幕消息。

簡直像個百寶偵探社。

他這邊剛收到敖應學送來的完整劇本,那邊杜先生查的資料就遞了過來。

關于《燭火之謎》作者林風聲的生平記事、兇殺案報道、鄰居親戚調查資料。

打成了好幾個壓縮包,若滄拆開文件,點開都有點兒卡。

林風聲的照片,貼在了文檔最前面。

這位眉目普通的男人,單看五官,應是平安順遂的長相。

他的出生、背景,家庭關系列得清清楚楚。

林風聲家裏有錢,英年早婚。

八十年代,就能住在三層小洋樓裏,兒女繞膝,顯然是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

平時沒什麽特殊愛好,最多與朋友敘舊聊天。

典型的無所事事,閑來寫文的枯燥生活。

唯一奇怪的是,他在創作《燭火之謎》之前,寫的都是情愛。

什麽《混血酒吧女》《黑道喋血傳》,充滿了複古的氣息,只看封面,若滄都明白裏面的內容有多麽的少兒不宜。

八八年的時候,林風聲突然轉性,出版了《燭火之謎》,一改曾經的頹靡風氣,變得富有邏輯起來。

初版的《燭火之謎》,杜先生已經叫徒弟們去網上搜羅。

發送給若滄的,僅僅是留在舊書販賣網上,由呆板印刷體制成的簡陋封面。

從外觀來看,這只是一本普通的推理,沒有誇張駭人的設計,簡潔明了的用黑色線條,勾勒出了一支蠟燭,呼應《燭火之謎》。

林風聲的手寫簽名,也附在旁邊,毛筆字流暢的一筆而就。

封面沒什麽奇怪,再往下翻,文檔裏寫着林風聲交往密切的朋友現狀。

三十多年過去,與他同齡的年輕人,都已經六十華發。

在他們眼裏,林風聲性格內斂,是個熱愛寫作的好人。

哪怕若滄能從林風聲字裏行間讀出譏诮命運的氣焰。

也不妨礙外人覺得,這是一位彬彬有禮的老實人。

這樣的人,是不會有仇家,更不會得罪人的。

時隔多年,他們提到林風聲,仍是扼腕痛心,譴責兇手殺人如麻。

這些資料沒什麽奇怪,讓若滄覺得窒息的,是那些年的新聞報道。

沒有網絡的年代,大家獲取外部信息,全靠報刊雜志。

這些刊登《燭火之謎》及林家兇案的報社,簡直像極了造謠傳謠窩點。

“林家滅門慘案,蓋因祖上作惡?”

“作家寫書揭發豪門秘辛,卻遭人雇兇滅門!”

“幫派殘忍殺害富二代,只因他創作了這部?”

标題赫然,聳人聽聞,很像震驚部的祖先。

裏面翻來覆去講述筆者的猜測,一點兒事實根據都沒有。

若滄皺着眉快速掃視,心想難怪破案之後第一電視臺要做專題節目。

怎麽那些年的報紙,個個跟營銷號似的,閉着眼睛胡吹亂造!

越往後,新聞報道的重點已經不是兇殺案,而那本。

《燭火之謎》的名氣,竟然在作者慘死後走紅,成為了媒體的寵兒。

幾年的相關新聞看下來,都能揣度出當年媒體的心理。

獵奇、從衆、博眼球。

無論是恐怖作品提名,還是推理列表,都會出現《燭火之謎》的名字。

并且附帶點評:“雖然故事本身簡單,推理生硬,但是背後的血色才是它最為耐人尋味的地方。”

平庸作品,經歷了血案就會在普通人心中封神。

網絡發達之後更是如此。

任何提到恐怖、驚悚、懸疑、推理的帖子,都會驟然出現《燭火之謎》,刷新存在感,加強大衆對這部背負慘案作品的印象。

翻完資料,若滄深深懷疑,他感受到的怨氣與憤怒,不僅僅源于作者本身。

應當還有數十年的輿論風氣,造就的獨特磁場。

來路不明的吹捧,諱莫如深的畏懼,彙聚于《燭火之謎》這部作品上,承載了數以萬計讀者、觀衆的陰暗情緒。

以物寄靈,便成邪靈。

當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再是作者或者劇組能夠控制的東西了。

《燭火之謎》的年代久遠,兇手也都執行了死刑。

要想了解原委,還得靠官方的專題節目。

于是,歐執名從酒店外回來,就見到若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熟悉的配樂,熟悉的旁白。

解說員聲音低沉磁性的說道:“根據黃某交代,他的作案工具是客廳裏擺放的水果刀,最初他把水果刀拿在手裏的目的,只是為了壯膽。”

大晚上的,歐執名聽得精神一震,問道:“你在看什麽?”

若滄頭也沒擡,回道:“《今日說法》。”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大家都覺得害怕,我給你們推薦一個不怕的辦法。去我的wb,搜“跳大神”,當你完整看完那段視頻,一定會和我一樣露出唯物主義的凝視,成為小朋友的許多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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