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翌日, 茸嗤又來替百無璃求情, 将百無璃的話轉述給百木渠, 字字懇切。
百木渠抿嘴不語, 好久，才将昨日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午時, 臧亦清過來了，她從山腰上來的時候碰見了百無璃, 什麽也沒說, 什麽也沒做, 轉身入了結界，留百無璃一人低眉輕嘆。
幾天之間, 臧亦清褪去了年少的朝氣, 整個人死氣沉沉有無盡蒼涼，像到了遲暮之年，張揚傲氣從她臉上隐去, 再沒了從前的活力，不僅讓人惋惜。
就連守在一旁的茸嗤也頻頻搖頭。
臧亦清到山頂時, 百木渠還坐在宅院裏, 臧亦清上前, 恭恭敬敬的行禮，“師叔祖！”
再也不是從前那樣沒大沒小直接沖上來親昵的喚她，百木渠輕斂眉頭，一陣悵然。
臧亦清說道:“掌門已經入殓，祭祀由青長老舉辦, 葬在了二十四碑東角。”
“星辰師叔祖的爐火送去了彼此峰，煉化爐火的是星辰師叔祖最小的弟子汾十三。”
星辰和臧天南的死讓天道宮衆人怒不可遏，只是在知曉臧天南是被木長老和甘陌之所殺，星辰是被晴川舸所殺，頓時百味雜陳，待慢慢接受後，只剩下說不盡的悲涼了。
掌門身死，門中分神期大丹師殒命，門派主心骨封山，讓門中兩大長老管事，天道宮弟子哪裏還有力氣去管外面的事，都沉寂了許多，修煉的修煉，閉關的閉關……
百木渠微點了頭，她記得那名弟子，是個很有天分的人，星辰曾經誇過，那孩子煉丹的才華不輸她。
臧亦清看了眼百木渠，斟酌半晌，說道:“星辰師叔祖的碑立在無涯師祖石碑旁，碑下放的是星辰師叔祖的禦劄。”
秋葉飒飒作響，百木渠的肩膀無力垂下，挺直的脊背佝偻了些，似累極了，她道:“我知道了……”
“師叔祖……”臧亦清叫道，她抿了抿嘴，猶豫半晌，還是說道:“方才我在山下見到無璃了。”
百木渠并未說話，只是搭在石桌上的手漸漸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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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那日在九重臺的弟子說，當時無璃為了阻止師叔祖與九州相鬥，用十殿閻羅鏈綁了師叔祖，随後師叔祖劃了巨靈石上的名字，斷了與無璃的情分。”臧亦清看向百木渠，說道:“我以為師叔祖并非是因為那些常人所見的淺薄原因而與無璃斷絕師徒關系的，師叔祖定是有自己的思量，可無璃她的性子師叔祖在清楚不過，師叔祖當真讓她這樣等下去麽？”
百木渠看向別處，緩緩開了口，聲音沙啞，“自我将她從莫城撿回來不過二十多年，魔道入侵、秘境災禍、無妄山受困、瀾滄門之行、落日峰囚禁、天火臺之刑、到如今師姐與天南身死！我與她一起，災禍不斷！對她而言，對我而言，亦或是對我們身邊的人而言，分開才是最好的，何必讓自己受這樣多的苦楚，天南說的不錯，我與她的是孽緣，一別兩寬，我身邊……終究不是能留她的地方。”
“可她現在想要的不過是見師叔祖一面罷了……”
百木渠捂着胸口輕笑，“見一面又能如何呢，既然要永不相見，何必再給她期望。”
“我所剩時間不多了，當斷則斷……”
臧亦清心頭一跳，所剩時間不多？！她欲開口詢問這話，道:“師叔祖……”
卻遭到百木渠打斷，“亦清，你來該是有別的事要找我吧！”
臧亦清看着百木渠，見她眉眼之間竟是疲倦，臧亦清動了動喉嚨，發現難以将自己的猜測問出口。
“說吧，有沒有師叔祖能幫上你的？”
臧亦清還不過五十歲，在修仙界來說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卻遭受了如此多的變故，她能撐過來，已經算得上心性堅韌了。
臧亦清知曉百木渠不想再談自身的事，便不再提這些讓她傷神，她原也是想給百無璃求幾句情，雖然臧天南的死跟魔道不無關系，她心中也多少有些怨氣，但到底這麽多年的情意在，也不想見她這樣艱辛，只是現在對着百木渠，她又不免心疼自己師叔祖……
臧亦清躬身說道:“弟子此次前來确實是為了它事，弟子想請師叔施展一念誅心之法！”
百木渠一揚眉，道:“對你？！”
“是！”
“你可知曉這一念誅心是何術法？”
“弟子知曉，正因為知曉，所以才來求師叔祖！”
一念誅心，斷情亡心，這是天道宮獨特的術法，說是術法更像是封印，它會封印一人的記憶，忘卻那個對自己最特別的人的記憶，關于那人的一切都會從腦海被抹去，只剩下一片空白，和不可名狀的悵然。
臧亦清不用說，百木渠也知曉她想忘了誰，這次的事終究是對她打擊太大了，百木渠道:“你……”
若是以前，她定不會同意，只是現在，她心境不一樣了，多少能理解她心中的悲恸。
“你可想好了，封印一旦落成，便解不了了，你雖能忘了他，心中卻也空缺一塊，而且若是有一天你的修為高過師叔祖，那封印便會解除，到時你要是能釋然還好，若仍舊無法忘懷，怕是于修行有阻啊！”
“這些弟子都想過了，弟子無悔！”她試過，靠她自己，她忘不了甘陌之，甚至那人的存在對她越來越深刻，她夜夜在痛苦仇恨與悔恨中掙紮，她想過許多次，考慮了許多，若不是真無法忍受，她也不會來求助百木渠。
“罷了！你若是真想好了我便随了你的願……”百木渠起身，朝屋裏走去，說道:“你随我來！”
臧亦清同百木渠進了裏屋，走到一間卧室裏，方進屋，百木渠便轉過身來向着她，手指在手掌上一劃，立時有殷紅的血流了出來。
百木渠另一手食指對着傷口輕輕劃動，坐着向上拉扯的動作，像是拉着一條絲線般，血流化作一股随着食指的引領流動，最後彙聚到食指指尖。
百木渠食指點向臧亦清靈臺，只一接觸，臧亦清便覺得腦中一片混亂，往昔記憶像是一張張畫卷，那個站立在她身邊的人被抹去，一張一張，只留她一人和一旁的一片空白。
臉上一片濕意，腦中白光一閃，她失去了意識，百木渠摟住脫力跌倒的臧亦清，打橫抱起她将她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她額頭之上有一血紅的形狀怪異的字，依稀可以辨出是個‘封’字來，這字漸漸隐去，直到看不見。
她摸了摸臧亦清耳畔的頭發，嘆道:“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若是我也能忘，該多好……”
一念誅心除了自己，對誰都能用，若是她能對自己用這術法，何愁今日心魔纏身……
臧亦清沉睡了一天，百木渠坐在床邊守了她一天，到了第三日清晨，百木渠擡頭看了看天色，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身子。
她想茸嗤沒再過來了，百無璃該走了吧，躺在床上的臧亦清悠悠轉醒，她起了身，叫道:“師叔祖！”
百木渠問道:“感覺如何？”
臧亦清笑了笑，有了幾分以前的純粹模樣，“好多了！”
她記得她來找百木渠讓她對自己施展一念誅心，想要忘一個人，忘了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雖然心中空落落的，但比之前些天，要暢快不少。
兩人正說話間，天際變化，陰雲彙聚，一聲驚雷炸響，外面狂風大做，弱小的靈獸們逃竄哀嚎，百木渠面色一邊，連忙出了屋來，只見天地變色，雲層之上，雷聲轟鳴。
是雷劫！百木渠皺眉，神色凝重，這雷劫聲勢浩大，只是初始便有這樣毀天滅地的氣勢，堪比大乘期雷劫。
只是這天道宮哪來的弟子要渡劫的！又哪裏來的弟子要突破至大乘期的！
這雷劫，到底哪裏來的！
兩人這邊正不解，忽聽山腰處一陣巨響，茸嗤落下的結界應聲而碎，百木渠眼眸眯起，見一陣疾風從山下刮來，速度奇快。
片刻功夫便到了梅林處，原來那是一人，手上還抱着一人，這兩人不是山下等着的鳳九天和百無璃又是誰。
鳳九天快步走到兩人面前，只見他懷中的百無璃面色蒼白，咬緊了嘴唇，還是抑制不住一聲聲痛吟。
鳳九天一臉無措，看向兩人，說道:“她，她，無璃她好像要生了，怎麽辦啊？”
百木渠頗為驚慌的朝後退了兩步，捂着胸口，斂眉道:“你将她帶到這裏來做什麽！”
似乎對百無璃避之不及。
聽得百木渠這句話，鳳九天立刻炸了，百無璃等了她這麽多天，百木渠連見她一面都不願，現在又說出這樣的話來，鳳九天直覺得怒火中燒，“百木渠，你當真一點情面都不留！”
百木渠抿了抿嘴，偏過了頭，說道:“我早就說過，讓你們離開，她現在要生了，你該将她帶下山去，而不是帶到這裏來！”
鳳九天喝道:“她是你徒兒，你知不知道她是為了你……”
百無璃一聲痛呼打斷了鳳九天要出口的話，臧亦清趕了過來，連忙道:“你快将她帶到屋裏去！”
鳳九天顧不上許多，連忙進了屋，臧亦清跟在其後，兩人都未去看百木渠的神色，茸嗤急匆匆趕來，身上有些狼狽，她看向百木渠，說道:“木渠，無璃快生了，我分了神，這才讓那家夥撞破結界闖了進來……”
百木渠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你下山去，先守好結界！”
茸嗤猶疑一番，看了幾眼屋內，這才下山去。
百木渠站在庭院內，一動不動，鳳九天将百無璃放在床上後，轉身未見到百木渠人，連忙大喝道:“百木渠，你給我進來！”
半天不見人進屋，鳳九天急了，跑出屋去，見百木渠遠遠的現在哪裏，當下氣的不輕，“你給我進屋去守着無璃。”
百木渠道:“我并不知曉如何接生，去了于事無補，再說我與她已無關系，為何要去守着她，這地方便先借你們生産，待她誕下孩子，你們速速離去！”
“百木渠，你混賬！”
百木渠皺了皺眉，說道:“這樣的時候，作為孩子的父親你不去陪着她，而是要在這裏激怒我？”
鳳九天大罵，“他娘的，什麽我的孩子，那孩子是你個沒良心的，你自己不心疼不想要，還想要我去給你守着！”
百木渠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受了什麽刺激，在這裏胡言亂語。
作者有話要說： 說今天說不了的，是不是在故意給本菌立flag(*σ??`)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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