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洛陽行
周六一早, 樓涉川按照約定時間開車到S大接方随,一到校門口,發現之前從來沒有準時出現過的方随,今天竟然難得的已經等在現場。
方随見到熟悉的車子過來,人已經歡快地撲了上去,扒在車窗沿上喊道:“樓叔,早。”
樓涉川覺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意外的好。
方随開了車門, 坐上去系好安全帶,樓涉川從側面看着他上揚的嘴角,自己也心情也莫名輕快了起來:“你今天很準時。”
方随有些心虛, 裝作四處看風景的樣子:“我平時不準時嗎?”
樓涉川笑笑:“也很準時,是我來早了。”
方随撇撇嘴,平日裏樓涉川也總是這麽順着他說,每每讓他想得寸進尺, 可以說完美演繹了什麽叫慈父多敗兒。
可是今天,他突然覺得自己不太喜歡樓涉川這種毫無原則的讓步, 讓人看不透他真正的想法,他這麽想,也這麽說了:“我覺得你不是很真誠哦。”
樓涉川一臉興味:“怎麽就不真誠了?”
方随撇撇嘴,一時間卻無話了, 說起來,其實是自己老是招惹他在先,現在又反過來倒打一靶,難免顯得自己無理取鬧, 以前,他是很滿意有這樣的效果的,可是今天,他突然有點不喜歡自己以前的作風了。
樓涉川見他不說話,便向後靠了靠,拉開了自己與他的距離,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一些:“是我不好,我以後會注意的。”
方随:“……”
又來了又來了,明明不是他的問題,他卻每每搶着認錯。
方随氣悶,鼓着臉不出聲。
樓涉川不知道他今天是怎麽了,見他還是不說話,停了一下,還是默默踩下油門,往機場去了。
等到了機場,換好了登機牌,兩人在頭等艙的休息室裏等待起飛,方随的氣悶才消散了一些,他見樓涉川坐在一旁,正開着電腦處理文件,臉上依舊是與平日無異的淡漠,便有些悻悻。
想了想,他從随身背的小包裏掏出那只珍藏版皮卡丘,遞給樓涉川:“樓叔,這是前天說好要送給你的禮物。”
樓涉川擡頭,看着那只做工堪稱手癌的小玩偶,比照片裏的樣子還要鬼斧神工,讓人懷疑制作者很可能視力與審美雙雙不濟。
樓涉川一臉淡定地接過那只玩偶,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毫無破綻的微笑:“謝謝,我很喜歡。”
方随也回以一個純真的笑容:“那你會把它擺在最顯眼的地方嗎?”
樓涉川不恥下問:“比如哪裏?”
方随想了想,比了比胸口的位置:“比如把它縫在衣服上,走到哪帶到哪。”
樓涉川頓了一下,淡定地把玩偶收到旁邊的電腦包裏:“我會把它放在更合适的位置的。”
方随輕哼了一聲,卻沒有像以前一樣繼續使壞。
倒是樓涉川收起了皮卡丘,又看向方随,眼裏有淡淡的笑意:“既然我又收了你的禮物,禮尚往來,我想我也應該回你一個禮物。”
方随一合掌:“那怎麽好意思呢!”
樓涉川:“你想要什麽禮物?”
方随兩只手團在一起放在下巴下面,閉上眼睛作出許願的姿勢:“昨天我對着我爸爸許願,希望我的銀行卡餘額能變成六位數,不過我爸爸有點不靈了,現在我要重新把願望再許一遍,希望有好心人能夠聽到……”
樓涉川失笑,薅了他的腦袋一把:“錢對你來說,未必是好事。”
“胡說。”方随對他的觀點完全無法認可,“錢就是好事本身。”
樓涉川笑笑:“錢只是用來達到目的的一種方式,你需要的不是錢。”
方随撇撇嘴:“不得不承認,雖然你和我爸爸一樣都不肯做我的許願靈,不過你的說法比我爸爸的好接受一些。”
昨日方且大佬在電話那頭聽到他的“願望”之後,大罵一聲“我讓你餘額歸零”就啪的一聲直接挂斷了電話,吓得他趕緊查了一下銀行卡餘額,好在父上大人還沒有真的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卡上的4082.3元餘額——感謝漸安集團發的三千塊實習津貼——還在,看起來很穩妥并沒有要消失的樣子。
樓涉川沒有接話,“你爸爸是為了你好”這種陳腔濫調對方随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方随想了想,有些委屈地作出了讓步:“那我把願望減一個零,變成餘額五位數的話,有實現的可能嗎?”
真是萬萬沒想到,他方少有一天也要為了幾萬塊讨價還價。
樓涉川望着他的眼神充滿溫情而又坦然:“你需要的是別的東西。”
方随不知道是他的眼神太有蠱惑性,還是他的聲音太有煽動力,他突然就覺得樓涉川說的是認真的,也是對的。
而後,樓涉川又緩緩說道:“我會給你的。”
方随的心突然劇烈跳動了起來,似乎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他眨眨眼,想要掩飾自己那躁動又隐秘的心情:“什麽都會給嗎?”
樓涉川向後靠去:“我會認真想一下的。”
緊繃的氣氛突然間松了下來,像是一根繃到極致的皮筋突然斷開。
方随意識到他們說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情。
可是他想說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茫然間,似乎有自己抑制不住的情緒洶湧而至。
美麗的工作人員來提醒他們登機時間到了,還有一人過來給他們提行李。
空着手的樓涉川便自然地牽過方随的手,往登機口走去。
方随渾渾噩噩地讓他牽着,在頭等艙坐了下來,才猛然清醒,于是想用自己經常玩的一個小玩笑緩解一下莫名有些尴尬的氣氛,他摸着下巴,模仿張鐵林的語氣:“朕登ji了。”
樓涉川似乎沒有get到這個梗的笑點,只是回以一個“我雖然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并不覺得好笑”的不失禮貌的表情。
方随郁悶,一般這種情況下,他的狐朋狗友們都會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
代溝果然難以跨越!
S大校門外,颀長而挺拔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站着,他眉眼極其出色,卻又掩不住一股讓人發寒的陰郁。
他那麽靜靜站着,引來無數路人的注目。
有恰好看過新聞又眼尖的,便會認出這正是近段時間風頭正健的風投圈名人段既往。
段既往好不容易打聽到方随的消息,卻得知他這幾天都不在學校,可他還是來了。
站在這個在S市并不是最頂尖,原本,也跟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學校門前,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麽。
但只要這樣靜靜地站着,看着這個校門,這個學校的招牌在他的眼眸裏,從一開始的陌生慢慢地熟悉起來,心中便漸漸地沉靜下來。
大概是站的時間太久了,連學校的保安也開始有些騷動,都帶着一絲警惕地盯着他,幾人商量了一下,派了一個代表過來:“這位先生,你在學校門口站了半天了,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随便看看。”段既往自嘲地笑了笑,“我這就走。”
他從來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遭人嫌棄,便灑脫轉身。
唯有一個人是例外。
他轉過身,卻見一波人突然集體往學校對面走去,擡眼望去,原來是對面的奶茶店開門營業了。
可愛的貓耳招牌,“不戀”兩個字大而醒目。
電動卷簾門剛升上去不久,店裏的服務員們已經就位,一個一身綠裙的美豔女子從店裏走了出來,手裏抱着一只一臉兇相的大肥貓,笑盈盈地和過來排隊的同學們打招呼。
段既往的臉色在見到孟憶的一剎那倏然一變。
原本一派輕松和同學們話家常的孟憶也感到遠處似乎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她擡頭望去,也是臉色一變,猛地抛下手中的三狗子,快步走了過去。
兩人距離拉近,直到咫尺,孟憶停了下來,眼睛緊緊盯着對方:“段仲……”
段既往笑了出來,笑容裏帶了嘲諷:“沒想到吧,我們又見面了。”
孟憶壓低聲音,以免自己嘶吼出來:“曹隽呢?”
段既往笑得發冷:“怎麽,他沒有來找你嗎?”
孟憶雙手攥成拳頭,努力讓自己不要發抖:“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這裏做什麽?”段既往這次是真的笑出了聲音,他看了一眼孟憶背後那家奶茶店,“不戀”二字顯得那麽刺眼,“你難道不知道我來這裏做什麽嗎?”
“我生生世世,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你難道不知道我想做什麽嗎?”段既往聲音陰沉而充滿壓迫。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現在也已經不是你的天下,你難道還放不下嗎?”
“那你又知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不是我的天下?”段既往眼裏充滿可怖的戾氣,“難道曹隽沒有告訴你嗎?”
孟憶向後退了一步。
段既往進逼一步:“我差點忘了,曹隽也是被世世代代通緝的人,你呢,你還回得去嗎?你找曹隽,是因為通緝令,因為你永恒的使命,還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呢?”
孟憶閉上眼,她知道眼睛會暴露自己太多的情緒:“你到底和曹隽做了什麽交易?”
“你去問曹隽啊!”段既往眼裏露出毫不遮掩的嘲笑,“哦,忘了,你找不到他。”
“你問我想做什麽,你自己應該感同身受才對,不是嗎?”他的聲音愈沉,愈讓人無法掙脫,“孟憶,我知道曹隽在哪裏,但是我永遠不會告訴你,我要你永遠處在和我一樣的折磨中,你明明知道你愛的人就人世間,卻窮盡一生也無法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