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皇家有女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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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沄覺得今年的冬天過得有點快。

才傳來子喬在幽州和高麗打了勝仗的好消息, 又說庫狄氏年後要出宮。大概是因為小公主心中不太舍得庫狄氏,所以覺得這冬天好像一眨眼就過了大半。

臘月即将要過去,很快就要過年。

宮中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 都在準備着過年的事情。

一般過年都是大人很忙, 小孩很輕松。所以熊孩子們都是年頭盼年尾,巴不得每天都在過年。

年來了,既不用讀書了, 也不用做功課, 每天都是跟小夥伴們玩, 多高興呀。

可是李沄并沒有很高興, 她正在雪堂裏翻着公主邑思送來的冊子。

母親說過年後用不了多久,庫狄就要出宮。

雖然如今裴行儉還沒除服, 但他和庫狄氏何時要大婚的日子已經定了下來。小公主從出生開始就是庫狄氏照顧的, 後來等到槿落秋桐能獨當一面後, 皇後殿下才将她召回清寧宮。即便是那樣, 小公主要出宮游玩或是到哪位姑姑家串門的時候, 皇後殿下都會讓庫狄氏從旁打點。

小公主對庫狄氏的感情很不一般。

如今庫狄氏即将出嫁,李沄當然要想想自己要送些什麽東西給庫狄氏當添妝。

周蘭若在旁邊陪着李沄, 小縣主整個人趴在榻上,雙手撐着嫩臉,問李沄:“太平, 你還沒選好嗎?”

李沄把自己庫房裏的冊子翻了好幾本, 也沒能找到合适的東西送給庫狄氏。她默默地合上了冊子, 搖頭,“還沒呢。”

周蘭若嘻嘻一笑,坐了起來,“既然還沒想好,我們去找表兄們玩。玩一會兒回來,說不定你既能想到要送什麽東西給庫狄了。”

李沄卻沒什麽興趣,年關将至,崇賢館近日也沒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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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在崇賢館上課的小郎君們全都放假了,薛紹和武攸暨都出宮各回各家了。

沒有背書達人薛紹表兄,也沒有算學狂人武攸暨,感覺去承乾殿都少了些生氣。而且快過年了,過年的時候長安大街和宮裏都會跳傩舞,四兄李旦一得閑肯定就去太常寺卿去看那些樂工和舞者練舞,也不在承乾殿裏。

難道她要去跟三兄李顯鬥蛐蛐?

李沄搖頭,跟周蘭若說:“我不想去,永安你自己去吧。”

周蘭若“啊”了一聲,她倒是想去,可她又想陪着李沄。

永安縣主想,她可是太平最好的朋友呢!要是她不陪着太平,還有誰陪着啊?

想了想,周蘭若搖頭,“那我去也不去了。”

李沄聞言,側頭看向身旁蘋果臉的小女童,忽然問道:“永安,你想回公主府嗎?”

永安進宮已經大半年了,每個月她會回臨川長公主的公主府住幾天,然後又進宮來。

但畢竟年幼,又有誰不會想念母親。

周蘭若一怔,然後眨了眨眼,“還行吧。我剛進宮的時候還挺想回去的,現在不怎麽想。我都習慣跟太平待在一起啦!”

“你不想臨川姑姑嗎?”

“想是想的,但沒有十分想。”周蘭若坐起來,側着頭跟李沄說:“我有幾個阿兄和兩個阿姐呢。阿娘在公主府事情也很多,我從前在公主府的時候,都是自個兒玩,然後在房裏練字畫畫,阿娘有時間了會來檢查。”

貴族女子,成親生了孩子之後,孩子都是跟母親分開的。臨川長公主兒子女兒也不少,偌大的公主府都事必躬親,精力有限,大概也沒分多少精力在周蘭若身上。

難怪周蘭若進宮之後,對臨川長公主也沒太多的思念之情。

李沄都記得周蘭若剛進宮的時候,她還擔心小蘿莉不習慣,悄悄讓槿落和秋桐陪着她去看周蘭若。

誰知道了周蘭若的院子,侍女在外間守着,小小的女童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小毛毯,一只手拍着自己的小肚子,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曲子。

李沄愣住了,問永安你在做什麽呢?

小女童看見了李沄,翻了個身沖她笑得燦爛,說她在哄自己睡覺呢。

李沄頓時汗顏。

周蘭若還怕了拍身旁的位置,跟李沄說:“太平是睡不着嗎?來,跟永安一起睡,永安唱歌給你聽,很快就能睡着。”

回想起那時的場景,李沄嘴角忍不住揚起。

周蘭若倒是個十分單純又有靈氣的孩子,比上官婉兒多了幾分天真無邪,又靈動活潑,李沄對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李沄伸手摸摸周蘭若的頭,跟她說:“不如你出宮住幾天吧,反正到年初二那天,你也會跟着臨川姑姑一起進宮找我阿耶阿娘拜年的。”

周蘭若“啊”了一聲,說:“薛紹表兄和攸暨表兄都沒在宮裏,我要是也出宮了,那太平豈不是會覺得悶?”

李沄面上帶着笑容,“沒事兒,婉兒會陪我玩的。”

周蘭若默了默,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門口,只見背着光,上官婉兒懷裏抱着幾本書走了進來。

一襲淡色常服,也掩不住上官婉兒端正清麗的相貌。

一股濃濃的危機感随即從周蘭若心中湧了起來——

萬一就在她出宮的這幾天,婉兒取代了她在太平心中的重要位置,那可怎麽辦呀?

這麽一想,小蘿莉頓時十分堅定地搖頭,“不回公主府,我要留在宮裏陪太平。”

李沄莞爾,“好吧,那就随你喜歡。”

臘月快要過去,年關将至。

李沄記得剛入冬的時候,幽州前線的捷報送回朝廷後,父親就讓兵部侍郎帶着辎重送去幽州犒勞前方将士,也不知道如今辎重部隊到了幽州沒。

子喬收到她送去的狐裘了嗎?

***

幽州。

風雪交加。

遠從長安運送辎重來的官員都已經到了幽州大本營,英國公李績領着随行的幾位将軍正在聽旨。

聖人李治的敕旨都是一些官方的話,不過就是說年關将至,諸位将士為大唐辛苦了,念及邊塞苦寒,如今特別送來辎重一批,讓将士們在幽州也能過個好年。

——聖人雖身不能至,但心卻是與諸位将士一起的。

李績領着幾位将軍領過聖人的敕旨,就讓蘇子喬跟着其中一位将軍去清點辎重。

離開了長安的俊逸青年,在邊塞已經大半年。

青年出身不凡,是國公之後,又深得聖人和小公主的喜愛。李績本以為,蘇子喬身上或多或少還是會有着勳貴子弟的一些惡習。

可是蘇子喬沒有。

大概是年幼開始,這個孩子便被父親毫不心軟地提溜去習武,又被放到裴行儉的軍隊裏去吃沙子,蘇子喬跟身邊的人相處地十分融洽。

老一輩的将軍誇他懂事體貼,年輕的将士喜歡他随和沒架子。

如今的蘇子喬,已經成功地變成軍中人見人愛的一枝花了。

身穿輕甲的蘇子喬手中拿着冊子,跟着送辎重來的兵部侍郎前去清點。

兵部侍郎是前兵部尚書陸爽一手提攜的。

陸爽是裴行儉的岳父,蘇子喬并不陌生。

蘇子喬清點完朝廷送來的辎重時,天邊已經泛出白光。臨回軍帳前,兵部侍郎叫住了蘇子喬。

“子喬。”

邊塞的日子是真的苦寒,可青年面上卻沒有風霜之色,他回頭看向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朝他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朝身後的一個士兵招了招手,随從便捧着一個包袱上來。

兵部侍郎親自從士兵的手中拿過包袱,交給蘇子喬。

“這是聖人特地讓某帶來幽州給你的。”

蘇子喬一怔,看向那個包袱,随即笑着接過,問道:“可是公主要給子喬的東西?”

兵部侍郎含笑點頭,“對。”

兵部侍郎跟蘇子喬說道:“子喬可急着回去歇息,要是不急,便陪我走走吧。”

雖然天邊已經泛出白光,可如今還沒天亮,還是黑燈瞎火的,侍郎到底是想往哪兒走?想來是長安有什麽事情跟他有關系,兵部侍郎想私下與他說。

蘇子喬點了點頭。

兵部侍郎說長安一切都挺好,他臨走前,在宮裏見過蘇慶節,蘇慶節說府中一切都好,就是蘇子喬雖然在打仗,也該到要說親了。如今高堂都已不在,長兄如父,他想做主為蘇子喬定下了一門親事,不知蘇子喬意下如何。

咳!那個想招蘇子喬當女婿的人,便是眼前的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一邊說,一邊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封書信給蘇子喬,那是蘇慶節帶給他的。

“對了,這是蘇奉禦讓我帶給你的。”

蘇子喬将書信接過,笑着說道:“感謝侍郎擡愛,戰事未停,何以成家?若是我在戰場有什麽三長兩短,豈不是害了您的女兒?”

兵部侍郎哈哈笑了起來,他伸手拍了拍蘇子喬的肩膀,“子喬啊子喬,世叔也是看着你長大的啊。若不是趁着你還在打仗的時候跟蘇奉禦提起這事兒,等你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的時候,這種好事還能輪到世叔的女兒麽?”

青年長相不俗,又是國公之後。

若是能在讨伐高麗的戰事上立下功勞,前途不可限量,到時候想要招他當女婿的人不知有多少。

兵部侍郎又不傻,當然是要先下手為強。

蘇子喬:“……”

蘇子喬低頭看着手中的書信,又問:“此事裴将軍可知道?”

“知道。此事我若不是先問了裴将軍,又豈敢向蘇奉禦提出結親的念頭?”

誰都知道,蘇子喬跟裴行儉感情深厚。

雖說長兄如父,可蘇子喬是蘇定方的小兒子,與蘇慶節相差的歲數甚大。蘇子喬出生的時候,蘇慶節都已經成親了,蘇子喬的歲數只比自己的侄兒大一點點。

而蘇子喬又是自幼被蘇定方管教的,蘇定方要去軍營,就把蘇子喬帶去。後來老父親覺得自己對蘇子喬還是太嬌慣了,幹脆直接将蘇子喬交給了學生裴行儉。

蘇子喬跟裴行儉在一起的時間,遠比跟父親、跟蘇慶節相處的時間來得多。

父親去世後,兄弟要分家。

蘇慶節有妻有子,有他的那一家子人要操心,也沒能分太多心思給蘇子喬。

要說兄弟情深真的也是無從提起。

關于蘇子喬的親事,蘇慶節即便是頂着長兄的名號,還得要去請教一下裴行儉是否合适。

裴行儉對自己繼室是誰都不放在心上,更何況是蘇子喬的?一看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兵部侍郎又是從小看着蘇子喬長大的,兩家結親,對蘇子喬未來的仕途也有好處,兩全其美。

蘇慶節得了裴行儉的話之後,還是不敢拍板。

回家修書一封給兵部侍郎送到幽州,說侍郎啊,某和裴将軍對這門親事都很滿意,可成親後的日子是子喬過,還是看看他的意思吧。

于是便有了兵部侍郎親自跟蘇子喬提親的事情。

兵部侍郎望着眼前一身英氣的青年,捋着胡須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倫大事,應該慎重考慮,子喬不必急于拒絕或是答應此事。”

蘇子喬擡眼,那雙狹長的漆黑眼睛,眸色深不見底。

只見他微微一笑,用徐緩的聲音說道:“多謝世叔擡愛,子喬的親事交由阿兄決定即可。”

兵部侍郎一聽,大喜過望,伸出拳頭輕擊蘇子喬的肩膀,朗聲笑道:“好,那世叔便在長安等子喬凱旋歸來!”

蘇子喬回到自己的軍帳時,天色已經全亮了。

徹夜未睡對他似乎沒造成什麽影響,在兩軍交戰的時候,他經常跟在英國公李績身邊打點事情。李績年事已高,體力不比從前,所以很多事情需要蘇子喬跑前跑後,蘇子喬在軍中經常是連軸轉的。

青年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案桌上,案桌上鋪着的,是高麗的地圖,上面還做了很多标志。

青年修長的指尖劃過地圖,然後将地圖收了起來,随即将包袱打開。

包袱裏是一件黑色的滾毛狐裘,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而在狐裘之上,是小公主寫給他的一封書信。

小公主在信上跟蘇子喬說人參收到了,禮尚往來,她就給蘇子喬送了一件狐裘來,讓蘇子喬可千萬舍不得穿。又說驚鴻如今長大了許多,子喬你上次用冰雕的驚鴻或許已經不像了,然後又附了一張驚鴻的畫給他作參考,讓他下次做冰雕的時候對着畫像雕。

蘇子喬看着李沄的書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小公主有時候就是個小話痨,有着說不完的話。她寫的信跟她平日的性情也是差不多的,絮絮叨叨的長篇大論,卻不會讓人心生厭煩之感。

看着書信,那個粉妝玉琢般的小公主仿若就出現在他的眼前一般。

小公主說了許多事情,又說明年春天的時候宮裏就會開始準備太子阿兄納妃的事情,希望等到太子阿兄大婚的時候,子喬已經凱旋歸來。

蘇子喬看完小公主的書信,目光落在了那件黑色的狐裘上。

他離開長安到幽州,從來也沒有誰為他操心冷熱。

誰能想到這一件禦寒的狐裘,卻是一個千嬌萬寵的小公主讓人為他送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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