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唐筝走後,魏衍之便沒有了睡意。借着跳躍的火光看了一眼樹藤圍繞而成的狹小空間內仍舊睡得黑甜的村民之後,他便翻身坐了起來,倚着古樹粗壯的根系,眼底印着明滅的火光,就這樣枯坐了一夜。

樹木蔥郁遮天蔽日的山林在末世之後,夜裏甚至連鳥叫蟲鳴聲都很少聽到,孤獨而寂寥。直到陽光從交錯縱橫的枝葉縫隙間撒下來,唐筝依舊沒有回來。

魏衍之第一次覺得時間是如此的漫長。從深夜到清晨,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而已,他卻覺得仿佛過了幾個春秋。

是不是這就是所謂的思念?

帶路的村民從睡夢中醒來,迷糊的睜開眼睛,見身側一個人影都沒有,整個吓了一跳,猛的坐了起來,待看到靠坐在不遠處的魏衍之,這才松了一口氣,随即又想起,還是少了一個身影,他扭頭四顧卻不曾尋到,于是湊過去問魏衍之,“那個小姑娘去哪裏了?”

魏衍之用長劍在未曾完全熄滅的火堆旁挖了個坑,将柴火連着灰燼盡數掃進了坑裏,再将剛才挖出來的土回填,而後踩了個平實。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之後,他才回答道:“阿筝發現了一些線索,前去查探去了。”

帶路的村民從小長在這山野之間,本性淳樸善良。不止他一個,那一整個村子的人,都是這樣的性格,不然村中的老幼也不會活到如今,而死去的卻是年輕力壯的人。他雖然知道唐筝本事不弱,但是銘刻于骨子裏的觀念,讓他覺得就這樣讓一個小孩子在深山野林并且時間還是在深夜裏活動十分的不妥,他有心想說魏衍之,卻在對方看過來的平靜眼神下敗下陣來。

帶路的村民覺得這個男人真可怕。明明瘦弱不堪一擊,然而與他對視的時候,卻會讓人心生恐懼。

兩人在唐筝布下的機關範圍之內沉默的等待着,直到時間已經接近中午的時候,唐筝才回來。

身形嬌小的少女在樹枝間靈活的穿梭着,三兩下便來到了魏衍之他們休息的古樹前,一個縱身從樹上躍下,落地時甚至不曾驚起地上的一片落葉。

唐筝來時寂靜無聲,魏衍之卻像是感應到她的到來一般,在她落地的瞬間,與她四目相對。

昨天夜裏離開的時候,她的眼中還小心翼翼的掩藏着恐懼與絕望,态度也是忐忑不安的。不過一夜的時間而已,她現在回來了,身上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魏衍之從她的眼裏看到了加深的絕望與迷茫,但是之前無論如何也不曾放下的執念卻消散了。

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筝……”魏衍之才叫了個名字,餘下的話便被唐筝打斷了。

“找到了,”唐筝站在原地,靜靜的與他對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找到苗疆,找到五毒教了,我完成了師兄的遺願,将他葬到了心上人的長眠之地。”

“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她看着魏衍之,那雙漂亮的眸子裏彌漫着水光,“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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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魏衍之從她的眼裏看到了抗拒。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她,而後一把将她摟進懷中,柔聲安撫道:“阿筝不哭了,有我。”

哪想唐筝卻哭得更傷心了,兩只小小的胳膊環上的他的脖子,腦袋埋到他頸側,滾燙的淚水順着脖頸劃下,流入胸膛。那溫度仿佛實質化了一半,灼燒着他的心。

“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再也見不到了……”她在他耳邊哭訴,聲音說不出的傷心難過。

魏衍之一遍又一遍的安撫她,“阿筝,無論如何,你還有我。”

帶路的村民站在一旁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有一種自己被排除在他們的世界之外的感覺。

夜幕再次降臨的時候,唐筝才冷靜了下來。然而泛紅的眼眶跟微微沙啞的聲音成為磨滅不去的證據。

他們在原來的火堆位置上,重新升起了新的火堆,明亮的火光驅逐了部分的黑暗,映得四周植物的影子不住擺動。

古樹下只有帶路的村民一人。

唐筝坐在古樹粗壯的枝桠上,晃悠着兩條小腿,望着天空中皎潔的明月發呆。魏衍之在她身旁,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衍之哥哥,”唐筝忽然扭過頭來看魏衍之,對上他平靜的目光,忽然就覺得有些不自在。她覺得會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稱呼的緣故,她之前從未叫過魏衍之的名字,方才望着月亮發呆其實就是在想怎麽稱呼他,思索了半天才決定這樣叫。

“我教你吹笛子吧。”唐筝硬着頭皮将話說完。

魏衍之含笑點頭,“好。”

魏家傳世百年,作為這一代的繼承人,因為身體原因限制了很多的發展路線,魏衍之于音律這一塊,是學得最好的,其中又以笛子為甚。只是如今的社會,很多人覺得中國傳統的樂器很多已經上不了臺面了,再加上魏衍之的身份根本不必去奉承別人,是以除了家人之外,根本沒人知道他會吹笛子。

唐筝穿越而來的時候,時逢末世,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大多數都是在趕路,在遍地喪屍的世界裏尋找一個線索全無的地方,根本沒有機會交流這些。

不過,她想教,他便學。

唐筝既然說出了要教他吹笛子的話,自然不會沒有準備。然而等見到她拿出來的笛子,魏衍之心裏卻是有些驚訝。若不是唐筝事先說明,他根本不會想到她拿出的東西是笛子。

那支造型別致做工精致的笛子,應當同他之前見過的那柄名為千葉長生的長劍一樣,是不同尋常的存在。夜色下,笛子輕巧的一端自有流光閃爍,恍若有振翅欲飛的蝴蝶從其間脫出,另一端仿佛新月一般,其上刻有精致絕倫的花紋,垂下幾條流蘇,笛身不知由何種材質制成,上有落霞之紋,眩人眼目。

唐筝的手指輕撫過笛身,對魏衍之解釋道:“這是苗疆五毒教的聖物之一,名為楓木晚晴,它的這一任執掌者有求于我,作為報酬,将這支笛子借給我,帶我死後再送歸苗疆。”

唐筝将蟲笛湊到唇邊,吹出一段宛轉悠揚的笛聲。

彩蝶振翼寒髓去。

這是她唯一會吹的一段笛音,同時也是五毒教武學中用以召喚碧蝶的笛音,名為碧蝶引。她也僅僅是會這段笛音而已,卻無法向那些修習補天決心法的弟子一樣,吹奏出那種奇特的韻律,但是這樣的缺憾可以用五毒教的聖物楓木晚晴來彌補,只要用它來吹響碧蝶引,任何人都可以召喚出碧蝶之靈。

随着唐筝吹響蟲笛,魏衍之親眼見到笛身閃爍的流光拼湊出一只只振翅飛翔的蝶影,盤旋在她身側,不曾散去。

“這是師兄教我吹的曲子,”唐筝将蟲笛交到魏衍之手中,一邊向他解釋,“此曲名為碧蝶引,用楓木晚晴吹奏出來,可以召喚出碧蝶之靈。碧蝶是五毒教的聖物之一,可治愈任何傷痕,碧蝶獻祭,則可祛除體內的毒素。”

這完全超出了科學可以解釋的範疇。若不是如今末世降臨,人類也随之激發了異能,魏衍之肯定不會相信唐筝剛才的說辭。

于是,這一整夜,魏衍之都在跟唐筝學吹奏這曲碧蝶引。

帶路的村民則是聽着這曲笛音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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