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厚厚的窗簾遮住落地窗外的陽光,夏維重對着窗子背手而立,太陽穴“突突”跳的厲害。
20分鐘前,秘書小淩面色凝重地敲門進來。
“夏董,有麻煩了。”
“什麽麻煩?”
從他跟老寧創建寧古的那一天起,“麻煩”就沒有斷過。三十多年來什麽大風大浪他沒見過,就連八年前的那場血案,他都能不動聲色地挺過來。
可不是嗎,他可是夏維重,寧古集團第二任董事長。
“是田園三業,今天下午突然又殺出個程咬金。”
“那就讓他從哪來回哪去,我沒教過你嗎?”擡眼瞥了小淩一眼,夏維重手中的簽字筆沒有停,這點小事還用得着他親自出馬,要她何用?
“可是……這次不一樣。是……是高盛。”
頓住,黑墨瞬間暈開。
高盛集團,華爾街最有力的投資銀行,美國財富500強企業之一。1994年在北京開設代表處,正式進駐中國內地市場。
可是,像這種級別的跨國投行怎麽可能跟中國本土的一家小投行競争呢?別說現在的寧古沒有資格,就是再發展個七八十年,他老夏也不敢保證能不能追上高盛中國的影子。
“對方代表是誰?”夏維重道。
“是一個叫林一楊的年輕人,外號‘華爾街之狼’。”
華爾街之狼?怎麽會咬住寧古不放……這個人得好好琢磨琢磨。
“把他的資料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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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印好了,在這。”
跟了夏維重這麽多年,他的習慣小淩了如指掌,凡事總先他一步,有備無患。
若非如此,她一個女人,怎麽可能在投行這個男人的世界裏有今天的一席之地?
家庭背景很幹淨,看來不是靠關系。
手指順着紙頁漸漸往下滑,一列列全是近五年來這個叫“林一楊”的人在高盛美國獲得的榮譽,年紀輕輕,有點意思。
嘴角不由地淡淡勾起,夏維重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如果當年自己也有這麽好的機會的話,做的只會比林一楊更好。
等等,這是什麽——大學學歷一欄居然填的是——G大?東學的校友?
“小淩,打電話叫東學過來,馬上。”
“是。”
“哎我有一個問題。”藏書室靜悄悄地,隔着一排書架,曉晨透過書縫輕聲道,“我們沒有圖書證,怎麽把書借出去?”
夏東學無辜地眨了眨眼,這個問題似乎不是該他考慮的範圍。
“要不……我們偷偷的……”
看到曉晨藏書的動作,夏東學滿臉黑線,擡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上的針孔攝像頭。
“額……”微笑微笑微笑……曉晨默默地又把書放了回去。
圖書館外,曉晨背着手跳到夏東學面前。
“我不管,是你帶我來借書的,現在書沒借着,你得賠我。”
不講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不講理的人,夏東學輕笑着搖頭。
可陽光下,她可愛的像只精靈,叫他怎麽忍心拒絕:“好好好,我賠我賠。”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愛情魔咒,她下的,他求之不得。
“現在。”
“好。”
可沒走兩步,淩秘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事關寧古,曉晨也很挂心:“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嗯。你自己打車回去,不要亂跑,身上有錢沒?”
夏東學就是曉晨的錢袋,跟他出門,曉晨幾乎從不帶錢。
“帶着呢。快走吧。”
那是以前……現在的曉晨,正學着獨立和成長。
夏東學忍不住摸摸她的頭:“我的寧寧長大了。”
“好啦,再不走又該挨夏伯伯訓了。”
“嗯……”都會關心人了,“在家等我。”
進門的那一剎那,夏東學還以為到了無間地獄。
“怎麽這麽黑?”開燈,順手拉開窗簾。
嗯,還是喜歡陽光的味道,像曉晨一樣。
“過來看。”辦公桌後,夏維重招呼兒子過來,“這個人你認識嗎?”
是他?心似被拳頭猛地捶了一下,夏東學眉心微蹙,他還是來了……
“……嗯。”雖然極其不想承認。
“他是個怎樣的人?”
“驕傲自大、目中無人、冷血無情、人面獸心、心狠手辣……”
“夠了。”夏維重擡頭瞥了兒子一眼,“你們有仇?”
“沒有。”
“很熟?”
“不熟。”
“那他為何要收購田園三業?”
……什麽?
“留美博士,又有高盛背景的華爾街之狼,為什麽要跟我們寧古過不去?東學啊,你們真的沒有什麽過節,你再想想?”
過節……除了曉晨,還能有什麽過節。
“沒有,我們只是同學而已。大三一結業,他就公費去了美國念書,此後再也沒有聯系。”
“那就奇怪了。田園三業的案子我們幾乎已經談攏,只差最後的手續,今天下午簽字的時候,趙總突然易了口,說再考慮考慮,我就派小淩去打聽,才知道是高盛從中作梗,而執行總裁就是這個林一楊。”
呵……夏東學輕笑,戰争這就開始了是嗎。
“爸,交給我。田園三業我們付出了這麽多,大半年的人力物力全耗在上面,這個案子寧古不能放。”
“對方可是高盛,你有幾成把握?”
“寧古對高盛,一成都沒有;可夏東學對林一楊,十成。”
11年前,他輸給了他,11年後,再也不會有這個機會。
“好!”夏維重道,虎父無犬子,東學缺的就是這股狠勁,“有什麽需要盡管提,寧古不能做的,老爸可以。”
“謝謝爸。”
這次他絕不會輸。
紙頁無聲地在李菲指下翻動,足足十多頁,全是寧古集團的資料。
這一刻,她終于想通了好多事,為什麽在美國時一楊只簽了五年的勞工合同,為什麽上一周高盛內部調動的時候,一楊選擇回國,為什麽田園三業這麽小小的一個收購案一楊作為高盛中國的執行總裁會青睐,又為什麽她遠不止八年的守候與陪伴,換來的只是一句“對不起”……
因為她——寧曉晨,寧古最大的股東,幕後老板。
“在看什麽?”
林一楊突然推門而入,李菲忙将手上的資料上下調換了位子。
“哦,是美國傳過來的一些關于中國內地市場的資料,還有剛剛小李托我送來的文件。”
工工整整地放在辦公桌上,李菲若無其事地問道:“是什麽呀?”
遞過來兩杯熱茶,一楊在辦公桌後坐下,順手将文件扔進抽屜:“沒什麽,一些數據。”
他說謊,他為寧曉晨說謊……李菲握着茶杯的手有些發白,嘴角不自然地揚了揚,似笑非笑。
一楊道:“我出去一趟,你先下班吧。”
“你去哪?”
“U盤落禮堂了,我回去找找。”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天冷,趕緊回家吧。”
他總是這樣,對熟人是禮貌,對生人是冷漠,可無論哪種,都是在拒人于千裏之外。
一滴淚無聲地劃過李菲心底。
“何教授。”
曉晨禮貌地敲了三下門,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這間辦公室她最熟悉不過,因為每年都要在這裏補考試卷。
“寧曉晨?你怎麽又來了?”
何教授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場景怎麽這麽熟悉?敲門——傻笑——下一步該不會是……
“何教授,我真的有很努力很用功的念書,可老師出的題目和我念的不太一樣,所以我才……挂掉了。何教授,可不可以多給我幾分我就及格了……我不想補考,不想補考啊……嗚嗚嗚……”
“曉晨啊,你說差個一兩分我可以給你,你一差差了15分……我也很難辦啊。”
“不難不難,您查漏補缺添上去不就行了……”
“唉,不是我說你,大學考試挂科比不挂科難啊,你怎麽做到的?看看人家林一楊,一科成績比你三科加起來都多……曉晨啊,都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差距怎麽能這麽大?”
“這去問老師……更好一點。”
“你……唉,下周六補考,老時間老地點,趕緊準備去吧。”
“何教授……”
“去吧去吧。”
這樣的對話,每一學期都要上演一次。他老何真的怕了……
“何教授我……”
“補考的事就不用說了。”
曉晨一愣:“嘻嘻……您真能說笑,我都畢業7年了。”可心裏卻在滴汗,這老家夥還記着這事呢,她的光輝形象啊,是要萬古長青,流芳百世了。
“哈哈……是啊,瞧我這記性。那你來……”
曉晨順勢往前挪了兩步,不偏不倚恰好又站在當年常站的那個地方,何教授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
“哦,我在禮堂撿到一個U盤,也不知道誰的,沒地兒放,所以……”
“先放這吧。等周一上課了,我拿廣播站問問。”
“謝謝何教授,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
不過十分鐘,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
“你怎麽又回來了?”
自從曉晨來過之後,那個“求加分”的陰影便開始在何教授耳邊一遍遍地循環播放,揮之不去。十分鐘了,這行論文還沒看完。
“何教授?”
咦,聲音不對,何教授忙停筆擡頭:“一楊?我還以為……唉算了,有事嗎?”
“嗯,上午在禮堂我落了個U盤,不知道您看見沒?”
“是這個嗎?”
嘿,這小妮子居然也能做件正事。
一楊接過一看:“嗯。謝謝何教授,U盤我拿走了。”
“不用謝我,謝那個挂科王。”
腳步突地停住,一楊卻沒有轉身:“……教授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