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陽臺上的窗戶沒有關,白色的紗簾被風高高吹起,又長長落下,跟白月光玩起了捉迷藏。
曉晨看得有些入迷,問問你自己的心……
習慣是一種極其可怕的力量,習慣地愛着一個人,習慣地跟一個人生活,習慣地被某個人照顧……因為習慣,讓你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和獨立性,除非它被打破,否則,你永遠不知道藏在習慣背後的那個人,究竟對你有多重要。
真的要打破所有的習慣嗎?曉晨在問自己的心。
在今晚之前,曉晨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知道她一直活得很明白,她愛林一楊,也愛夏東學,可前者是愛情,後者是親情。但解語的一段話,讓曉晨糊塗了,這麽多年來,每每一楊對她的傷害都讓她刻骨銘心,生不如死,因為她痛,所以她知道這是愛;可東學呢,似乎從來沒有機會讓她體會痛的滋味,他給她的,總是世界上最好的呵護。
幸福總是讓人覺得理所應當,而痛苦才會讓人經久不忘,銘心刻骨,難道這就是她愛一楊,而不是東學的原因?
不……曉晨搖搖頭,她被自己搞糊塗了,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總覺得有哪個地方想錯了。
床頭櫃上,一架銀制的機械天平無聲地左右搖擺,這是寧古在曉晨十二歲生日的時候送她的生日禮物。
那天下午天氣很好,寧古一家人坐在院子裏,看着曉晨開心地拆着生日禮物,當拆到自己送的那架機械天平時,寧古笑着将女兒抱在腿上,道:“曉晨啊,知道爸爸為什麽要送你天平嗎?”
曉晨疑惑地搖搖頭。
寧古接着道:“因為爸爸希望曉晨以後,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都要像這架天平一樣,不偏,不倚,付出和收獲一樣多。”
曉晨骨碌碌的大眼睛一轉,道:“爸爸,為什麽不可以收獲的比付出多呢?”
寧古笑了笑,随手将無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來,放在天平一端的托架上,機械天平馬上失去了平衡,朝盛戒指的那邊沉了下去,靜止在了那裏。
曉晨吃驚地張大了小嘴。
寧古笑道:“你看,收獲太多,天平就是去了平衡,不再擁有生命和活力,人生也是一樣。不管你是痛苦多于幸福,還是幸福多于痛苦,都會讓你的人生失去平衡,唯有腳踏實地,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才能永遠擁有持久的生命力。”說着,寧古伸手拿掉了戒指,天平一陣劇烈地搖晃之後,終于恢複了平衡。
暖黃的燈光下,曉晨松開按在一邊托架的手指,跟兒時記憶中的場景一個樣,天平左右猛地擺動了兩下之後,漸漸恢複了平衡,曉晨一眨眼,終于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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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一楊,就像現在的天平一樣,左邊盛着痛苦,右邊盛着幸福,随着機械運動,喜憂參半,正因為如此,天平才能保持着平衡;而她跟夏東學,從一開始,就站在了天平高低不平的兩端,夏東學給的太多,她付出的卻太少,于是天平狠狠失去了平衡,靜止在了原地,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像一潭死水,失去了生命。
所以,該放手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給的太多的夏東學……
“李秘書,您辛苦了,有機會咱們下次再合作!”酒吧門口,杜濤向李菲伸出了手。
李菲笑着輕輕一碰:“杜總慢走。”這就是昨天她特權取票的代價。
杜濤卻沒有松開李菲的手,笑道:“這麽晚了,我送李秘書回去。”
李菲一勾唇,抽出了玉手:“不必了,我男朋友會來接我。”
杜濤一愣:“李秘書……已經有男朋友了?不知……是哪位先生有這個福氣?”
李菲擡眼,随便往前面的停車區瞥了一眼,本想示意杜濤,她男朋友的車就在這裏,人還會遠嗎?卻無意中瞥見了一輛高大的牧馬人。
她不會認錯的,那是一楊的車。
杜濤順着李菲的目光看過去,也是一愣,心道,原來是林總的人啊,怪不得李秘書眼裏看不見其他人,有了林一楊,确實也裝不下別人了。
杜濤尴尬地笑了笑:“既然李秘書有人送了,那杜某就先告辭了,以後有機會,咱們常……合作。”想了想,杜濤還是把那句“常聯系”換成了“常合作”,倒不是他怕了林一楊,而是不想給李菲留下輕浮的印象。
現在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未成定局,将來會有什麽變數還說不準呢!
李菲笑道:“好,杜總慢走。”
牧馬人所在的位置,是隔壁一家酒吧的停車區,難道……一楊在裏面?
李菲擡腳朝酒吧走去。
深夜的酒吧是年輕人的狂歡,這一家也不例外,可老板別具匠心的是,酒吧的背景音樂不是嘈雜的金屬器、手控盤,而是一支披頭士樂隊,主唱是一個30歲上下的女人,長長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可她極富磁性的聲音還是透過話筒,緩緩淌出。
“分開以後每個夜晚格外的寂靜
滴答滴答剩大鐘在陪着我回憶
電話裏頭曾經是你最溫柔的聲音
現在只有空氣冷漠地回應
OH 給你我的心
能否請你別遺棄
一句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能否再也不分離
OH 給你我的心
為什麽你卻給了我孤寂
就算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可能你也不想聽
……
你的擁抱曾經是最溫暖最熟悉
現在換了誰安睡在你胸口的位置
你的承諾曾是一種不自覺的甜蜜
現在一劃一筆刺在我心裏
OH 給你我的心
能否請你別遺棄
一句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能否再也不分離
OH 給你我的心
為什麽你卻給了我孤寂
就算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可能你也不想聽
你不想聽
……
……”
繞過擁擠的舞池,李菲一眼便認出窩在角落裏灌酒的男人,不正是一楊嗎?
只是現在的他,目光渙散,衣衫不整,頹圮地靠在沙發裏,身旁還圍着兩個衣着裸露的酒吧女,哪裏還像平日裏那個意氣風發的林一楊?
李菲的氣不打一處來,腳底生風地疾馳過去,冷眼掃過那兩個動手動腳的女人:“滾!”
酒吧女吓得一愣眼,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提着包,把高跟鞋跺得“咚咚”響走了。
李菲把包斜跨在身上,提了口氣,正準備拉起一楊,卻發現他的衣服居然是濕的,罵他的話當即咽了下去,剩下的滿是心疼。
“衣服這麽濕怎麽還穿着,快脫下來。”說着,李菲就動手去脫他的大衣,卻被一楊一手推到一邊:“你是誰,憑什麽管我?”
李菲的膝蓋磕到了桌角,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看來一楊真的喝了不少。
“你說我是誰。”說着,李菲又走了過去,這回她學聰明了,坐在了沙發上,好歹得有個支點,“別鬧了,快把衣服脫了。”
“鬧?我什麽時候鬧了……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是是是。”李菲順着他的脾氣,終于褪掉了一只袖子。
“來……你陪我喝一杯。”說着,一楊朝李菲遞過來一杯酒。
李菲卻順勢褪去他另一只袖子,繞過了酒杯。
一楊突然笑了起來:“呵……連你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是認真的……”
李菲無奈地一嘆氣,接過酒杯,一幹而盡,然後“啪”地一聲将杯子扣在桌子上。
這得喝了多少,才喝成這樣?上次胃穿孔住院才過了多久,他怎麽這麽不自愛?
一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不相信,我怎麽可能會騙她?”
李菲猛地一愣,“我怎麽可能會騙她?”這話什麽意思,心裏一直堅定的某種意念似乎動搖了。
“八年了,我恨了八年,也愛了八年……我承認,我想過報複,想過像她折磨我一樣折磨她,可是……我失敗了,從一開始就失敗了,田園三業之後我就放棄了……我自問,我林一楊從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會不相信我……”
“你知道嗎,昨天她問我,問我這輩子有沒有愛過她……她的眼神裏都是絕望,那不是問,那是否定……否定了我,否定了我們之間所有的感情……後來,她開始怕我……她那麽怕我,怕到我一碰她……她就立刻躲開了……是這雙手,這雙手……”
酒杯“嘭”地一聲在桌子上碎了。
“一楊!”李菲驚叫着,搬開一楊按在玻璃渣上的手,血立刻順着手掌流了下來。
一楊一推,掙開了李菲:“是我錯了,是我錯怪了她……她跟夏東學沒有、沒有結婚……呵呵,她一直在等我……可是我……可是我,卻在她父母過世的第二天,抛下她去了另一個地方,一走八年……夏東學說得對,我是一個唯利是圖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犧牲任何人……”
“一楊……”李菲心疼地看着他,“你不是……你不是……”
難道……真的是她理解錯了嗎?還是她……真的不夠了解一楊呢?他沒有複仇,他不是在複仇。
“一楊,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