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方季面聖,撞見江意

“證據,自是有的,只是不便與戚大人說道,關乎女兒家名節,戚大人就不要将刑部的一套搬上朝堂,方将軍總不會錯認侄女的。”江意說的信誓旦旦,但她到底是忐忑的,阿季,會如何想她?她們還回得去嗎?

戚方破針鋒相對道:“微臣以為聖女所言有失……”

百裏浮光很想很想把龍案上的折子撕碎,但不能,他狠狠壓下胸口的濁氣:“好了,朕乏了,改日再議,退朝。”

“退朝——”龔無憂唱諾罷,便急忙跟上離開的百裏浮光。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跪送,各自相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裏詫異和不解。

皇帝氣沖沖的走了,戚方破的話被打斷,一場論功行賞的朝議,以永平王之女的身份真假落下帷幕。

官員三三兩兩走出宮門,各自交談,蔣文鶴的面色怡然,但邵治青看得出他的步子,邁得比平時快,只是快一點,這已足夠,細微的動作能說明很多東西。

丁游巴巴的跟在戚方破後面,神情有些氣憤,隐隐約約是在責怪戚方破不給他面子雲雲,戚方破個高邁的步子又大又快,擺明不與他交談,遠遠看去,像是拖了個胖麻袋。

阚鏡和幾個禮部官員在商讨封賞之事,朝局風波于他沒有半分影響。邵治青有些看不透他,侍奉三代帝王不衰,阚鏡看起來只是老古板,起初反對方季領兵,蔣文鶴為文臣之首,阚鏡總透着敵視,他到底,是哪一邊的呢。

“邵大人,你看陛下中途罷朝,是何用意啊?”工部侍郎王文疑惑道。

“今日陛下在朝堂之上親口承認封無可封,這方将軍是否會上交兵符?”國林院侍讀學士對這個問題有些上心。

“邵大人,依你看,這永平王之女的身份是真是假?”光祿寺少卿思索道。

“傳聞方将軍與聖女有間隙,這個時候永平王之女住在靜安殿,是求和還是另有它意?”

“丞相與聖女同為托孤重臣,朝議上看起來有些分歧啊,各位同僚以為呢?”

幾個有交情的官員湊在邵治青的身邊,見議論的問題邵治青并未參與。邵治青擡頭望天,王文好奇道:“ 邵大人,是在看什麽?”碧空如洗,天上什麽都沒有啊。

“要變天了,邵某先行一步,回府了,各位同僚不妨早作打算。”邵治青閑閑的拱拱手,慢悠悠的離開。留下神色各異的官員,面面相觑。

明泰殿。大門緊閉,殿內的龔無憂大氣不敢出一聲,待百裏無憂将能摔的東西摔得差不多以後,才小心翼翼走上前道:“陛下,奴才擅作主張,已将護國公請到偏殿候着,今日可要見他?”

“不見。”百裏浮光随意坐在龍案前的地面,他現在不想看到方季,非常不想。龔無憂回道:“那奴才去請護國公回去,就說陛下倦乏,改日再召見。”

龔無憂的慢慢弓着身子退出明泰殿,就在他的手挨着殿門的時候,百裏無憂又改口:“回來,把這裏收拾了,過半柱香再去宣護國公來見朕。”

發洩的差不多,也就不能繼續任性,每次方季歸來,雷打不動的召見是慣例了。就連龔公公都知道,今日不見,明日還是要召見的,百裏浮光,你有什麽可猶豫的。

那張大大的笑臉,那奔跑的歡快背影,讓百裏浮光一次次從腦海中抹除,浮現,抹除,浮現,再抹除。為何你偏偏就是他的侄女啊,到底是失策了。

百裏浮光換了件常服,看起來就是平常人家的小孩,憨厚有禮。他看向坐在下方颔首的方季,目光中閃現着不屬于同齡人的深沉。

方季向來少言,皇帝召見又不知所為何事,是以靜靜等待着聖訓。百裏浮光開口,帶着幾分欣喜:“朕與靜安宮的卓姑娘有過幾面之緣,天真燦爛,很是可愛,未料到竟是護國公的侄女,護國公很有福氣。”

提起卓絲絲,方季也是少見的幾分溫情:“琦琦失蹤數年,她的模樣倒是模糊了,末将隐約記得小時候調皮的緊,流落在外多年,末将愧對兄長。”

“方家為我搖辛國征戰,朝廷卻未護住你們的家屬,是朕與朝廷對不住,好在聖女找回了卓姑娘,倒也彌補一些遺憾。”百裏浮光有幾分疑惑:“朕看護國公朝堂之上很是意外,聖女難道并未告知,令侄已經找回了嗎?”

“末将遠在邊城,倒不曾接到過信件,邊城混亂,興許是遺失了吧。”方季看似不動聲色,心下難免失落。

“好在這次護國公大捷而歸,短時間應無戰事,倒可以好好陪陪卓姑娘,享受享受來之不易的家庭溫情了。”百裏浮光關懷道,“卓姑娘住在靜安宮,聽說這是父皇親自下令為你和聖女建造的,有時間多去看看她,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故地重游?已是故地了嗎,對于方季來說,靜安宮是家,只是給她溫暖的那個人,已經不住在裏面了。龔無憂端着兩杯茶上來,親自放在龍案和方季的圓桌上,稍稍後退,侍立在一旁。

百裏浮光端起茶杯,目光複雜,似狠厲,似不忍,最終只是憨厚的開口:“護國公,這是今年上的新茶,你嘗嘗 。”

方季從回憶中驚醒,有些心不在焉的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清甜,很是解渴,末将是粗人,倒是浪費陛下的好茶了。”

百裏浮光道:“茶水再好,終究是拿來喝的,若是解渴,護國公不妨都喝了,也算不辜負采茶人的心意。”

兩人又聊了些邊城防事,百裏浮光有些倦了,開口道:“今天就聊到這兒吧,護國公也該去看看卓姑娘,親人相聚,終究是喜事,朕就不留你了。”

方季告退,及至門口,百裏浮光淡淡出言提醒道:“聽聞護國公與聖女年少時,交情甚好,此次聖女圓了你與親人團聚,若是有時間,就去奉興殿道聲謝吧。”

方季回首,百裏浮光卻是向殿後緩緩走去,方季深深一揖:“末将遵命。”龔無憂瞥了瞥圓桌上的空茶杯,心底劃過一絲惋惜。

方季靜靜的走在宮道上,皇宮于她再是熟悉不過了,一個個分叉口,邁着步子沒有一絲停留,直到這座拱橋。若是左轉,便是靜安宮,可若右轉,便是奉興殿的方向了。

“若是有時間,就去奉興殿道聲謝吧,”百裏浮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方季像是受到蠱惑一般,腳步幾次擡起,欲向右轉,克制,放縱,再克制,終是邁出幾步。

就在離拱橋越來越遠的時候,方季似是受到驚吓,猛地清醒過來。看一眼奉興殿的方向,方季轉身,頭也不回的向靜安宮去了。

靜安宮裏有顆極大的杏花樹,枝丫繁盛。方季到那裏時,宮門陰影處已有一 人,悄悄的看着宮內。半載未見,但那人深刻骨髓,又怎認不出背影?

方季心跳如擂鼓,半點由不得自己。幾次欲開口,幾次欲轉身,終究是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滿目貪戀。

江意感到久違的悸動,那種只有阿季能帶給她的感覺。她來了,是啊,她終于來了。江意調整好自己的表情,理了理鬓發,緩緩回身。四目相對,靜言無聲。

江意認認真真的打量方季,在朝堂隔一層金紗,始終看不大清。她瘦了,黑了,眼下還有些青色,看起來也更穩重了,大約是經常皺眉的緣故,額上已經有了淺淺的紋路。鬓角有絲絲灰白,不顯眼,但她就是看到了,也更心疼了。

方季的目光也纏繞在江意的身上,雍容華貴的服飾,精美的步搖,都抵不過她的容顏。歲月很是優待她,看起來不過二八少女的模樣,只是她的笑顏再也不曾見過,大多時候都是莊重疏離,往日的哪怕半分,都已随風而逝。

方季想抱住她,告訴自己有多想她;也想問問她,你已經得到想要的,為何還是這般不開心;更多的,是想向她許諾,我會護你一生。但她不能開口,自己的這份感情亵渎了她,也玷污了過往的情分。

方季拱手,開口欲告退,只見江意将食指抵在唇前,另一手打着手勢,讓她過去。鬼使神差的,方季如同年少時般回應,貓着身子,踮着腳尖,悄悄的小跑過去。

江意沒有半分芥蒂,将她的身子推向宮門敞開的縫隙,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喏,那個,穿紅衣的小姑娘,就是琦琦,她現在叫卓絲絲,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年少時很像?”

方季渾身不敢動彈,江意溫軟的身子伏在她的肩,說話的熱氣噴在耳朵,她只能強迫自己,擡起僵硬的脖子看向宮內。

宮內的殿門口。蘇安舒适的躺在搖椅上,吃着卓絲絲新做的糕點,素素一旁打着扇,覺得日子又找到新的樂趣。卓絲絲也很開心,叽叽喳喳的跟蘇安說着宮廷趣事。

方季看着其樂融融的兩人,眸光湧現,她們,也是有過這般悠閑的時光,當時只道是尋常,哪知回首已是千帆過盡。“你,可要進去看看她?”江意輕輕問道。

方季搖頭,至少現在不能。江意也不強求,牽起她的手,靜靜的離開靜安宮。蘇安眼睛晃過宮門口,又若無其事的吃起糕點。

一直快走到拱橋,江意也未放開手,方季有些不舍,但還是開口道:“聖女,今日天色不早,末将該出宮去了。”

江意手握的更緊,不緊不慢的帶着她走向奉興殿:“阿季何時與我這般生疏了,你我二人半載未見,促膝長談如何?”

方季有些無奈:“小意,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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