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彈劾方季,江意重責
小皇帝百裏浮光近日處理政務尤為勤勉,江意倒是清閑起來,漸漸許多奏折也不再過目,直接讓詹錦下達六部。
而江意自己,這幾天整日呆在朝聖宮,除了一日三餐,不許任何人進入。外人只道聖女在觀測天象,占蔔國運,也無人前來相擾。
這一日,天色暗沉,詹錦急匆匆的向朝聖宮行來。待到宮門口,深深呼吸幾下,也顧不上整理衣衫,屈起食指在宮門上一長三短有節奏的敲擊,聲響不大但足以裏面的人聽見。
詹錦敲到第三遍的時候,宮門緩緩打開一個縫隙,露出一雙略微空洞的雙眼:“宮中出了何事?”一長三短暗示出了緊急情況,詹錦素來穩重,想必也是處理不了才來請示。
“聖女,宮中一切妥當,是朝中出了亂子,方将軍她,她被丞相一黨彈劾,陛下震怒。”詹錦知道,事關方季,聖女必不會坐視不理,聽聞之後還是前來禀告。
宮門拉開半扇,江意靠在門上,一手抓住詹錦的手臂,眸中堆滿急切,看起來倒是生動了些:“阿季她,可還安好?”
詹錦看着聖女,不知是不是多日未見陽光,面色蒼白,神情頗為疲倦。暗暗捏緊拳頭,為何出了事情你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朝局的平衡,不是自己的處境,而是方季的平安呢,語氣澀然道:“方将軍無恙,吳将軍他們已在據理力争,正和殿雙方争持不下。”
強行提起的一口氣松下,江意整個人逶迤在地,詹錦伸出手扶住她的肩,攬着坐了起來:“聖女,您怎麽了,屬下現在就去找醫官過來給您看看。”
江意攔住她,搖搖頭:“不用,我無事。你扶我起來,前去正和殿,路上将情況詳細說與我聽。”
“聖女,您的身子要緊,屬下還是先請醫官吧。”
“詹錦,我是聖女,搖辛國醫術誰比的過我,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去正和殿!”
詹錦與江意僵持片刻,最後詹錦一把抱起江意,向殿內走去。江意掙紮:“詹錦,你大膽!我要去正和殿,我命令你将我放下來。”
将江意放在軟墊上,見桌子上擺着的膳食一直未動,也明了幾分。詹錦挑了兩份容易消化又可口的糕點,推到聖女面前:“難道聖女要這番模樣前去麽,您先吃些糕點,屬下去給您準備朝服。”
詹錦去後殿取朝服,江意看了看自己,一身素衣,皺巴巴的模樣,一時啞口。看向那兩份糕點,伸出手撚起,稍稍帶點甜味,淡淡的香氣入口即化,是自己喜歡的口味。
詹錦端着朝服走近擱在桌上,見糕點少了一些,笑意在眼眸中暈開,動作有條不紊的侍候起聖女穿戴。
正和殿。百裏浮光看着升龍臺下吵得不可開交,又看了看置身事外的蔣文鶴,暗暗罵了聲老狐貍。
“陛下,護國公身為三軍主帥,縱容屬下行兇,搶占百姓良田,民間已有怨言,還請陛下為民做主啊。”光辰京兆尹唐禮愁眉淚眼道。
“唐大人身為京兆尹,天子腳下出了如此大事,既然早已知情,為何此時才上報天聽,藏有私心也未可知!”國林院學士衛琴一身女子官袍,不讓分毫。
“衛大人此言差矣,唐大人不過一小小知府,事情未明若是禀明聖上,到頭來誤會一場,豈不得罪了護國公?”丁游胖乎乎的身子擠出來,笑眯眯的駁了回去。
“若當真公正無私,又豈懼強權?!丁大人這般言辭,莫不是戶部事宜皆是為有權有勢之人讓路,壓榨百姓?”衛琴長身玉立,言辭犀利的頂道。
“衛大人,還請慎言,說話要講證據,”戚方破擋在丁游前面,毒蛇般的眼看向衛琴:“今日朝議,是論定護國公罪責之事,莫要岔開話題。”
衛琴瞳孔一縮,心生焦急,聖女怎的還未到。這群武将嘴皮子也比不上玩文字的文臣,任由丞相一黨得逞是萬萬不能的,這戚方破還真是不好對付。
“證據?戚大人的證據,就是那幾個犯人的畫押,我們都是大老粗,大字不識一個,誰知道你們怎麽審案的?”吳赫卻是心生質疑。
兩方争論不休,丞相蔣文鶴不動聲色,争議的主人公方季一言不發,百裏浮光瞥了瞥左後方空蕩蕩的金紗,眸光黯黯:“好了,都給朕住嘴。護國公,你可有話要說?”
百官噤聲,方季拱手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末将武人,自是辯不過,只求陛下明察,重新三堂會審。”
“三堂會審?此案京兆尹與刑部多方求證,歷時半月,如今證據确鑿,護國公愛将心切,但如此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裏,着實令人生疑。”蔣文鶴不緊不慢,說出的話卻是字字誅心。
“聖女到——”殿外太監唱諾,殿中官員皆是垂首。聖殿大禮已廢,但聖女在搖辛國地位尊崇,無人敢直視聖顏。
葳蕤金縷,一路劃過群臣眼角餘光,江意停在方季身前,百官之中唯有她一人單膝跪迎,當真固執,壓低聲音開口道:“起來吧。”
眼前的人不再停留,方季站起身,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意緩緩走上升龍臺,向龍椅上的小皇帝行了半禮。未施粉黛的臉透着幾分蒼白,對上百裏浮光迷惑的眼神,只是笑笑,踏入金紗簾後。
“今日倒是本座來遲了,諸位還請繼續。”簾後之人若無其事開口道。
“聖女來的正是時候,此事丞相與護國公各執一詞,朕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聖女不妨也聽聽。”百裏浮光憨厚的向後面鞠了鞠躬,語氣謙遜。
“哦?”醇厚的聲線生出幾分興味,簾後之人看向臺下:“既然如此,邵大人,那你就說說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本座可是一頭霧水。”
江意前來的路上,詹錦倒是說了大概情況,只是不知此事發展到何種境地,竟讓小皇帝進退兩難?內心雖是焦急萬分,但面上還是泰然自若。
邵治青神色坦然,知道聖女算是盯上自己了,走出朝列躬身回道:“回禀聖女,此事起因乃是護國公賬下副将白崆白将軍,于前日在玄武大街縱馬擾市,還撞傷了步兵衙門統領胡大人家的二公子,胡大人闖到西郊大營要人,被護國公攔下。後胡大人報案至京兆尹與刑部,要求還胡家公道。”
玄武大街乃是光辰主幹道,人口密集,朝廷明文規定非特殊情況或陛下特許,不許任何人縱馬越市。白崆此人,江意見過幾次,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按下心頭疑慮,問道:“胡家二公子現下如何?”
京兆尹唐禮見縫插針,上前回道:“回禀聖女,這胡二公子本是文弱書生,當胸一腳如今重病在床,胡統領愛子心切,已告假守在病榻,接連派遣親衛來我府衙,要求抓拿兇手,加以嚴懲。”
“詹錦,安排幾個朝聖宮的醫官去給胡二公子看看。”江意囑咐後,又看向臺下,帶着少許淩厲問道:“此案竟連報二府,那不知京兆尹與刑部,查的如何?”
朝聖宮的醫官無品無級,傳聞個個醫術卓絕,尤善蠱,偶有藥方流出,國醫院的禦醫莫不咂舌,奉為至寶。然而,這些醫官終日呆在朝聖宮,無聖女手令,任你是天子,也不挪一步。
如今,聖女親令醫官前往,百官暗暗驚嘆這胡二公子真是好運。京兆尹唐禮心裏打鼓,當街縱馬百姓都是目睹的,還有何好查的,念及聖女派遣醫官,莫不是要護着護國公?
唐禮手都有些抖,他只是個小小知府,雖說想抱抱丞相大腿,可聖女他也得罪不起啊。戚方破看了看京兆尹腦門的細汗,暗罵一聲廢物。
戚方破躬身道:“回禀聖女,下官接到胡統領報案後,派遣侍衛在街市百姓以及胡府下人取證,胡二公子一時興起想去街市買些筆墨紙硯,哪知鬧市之中遭此不幸,圍觀百姓皆是目睹,兩側攤販貨物多多少少遭到破壞。”
“戚大人素有冷面鐵斷之稱,判案如神,本座自是信服。”江意言語沒有大多的起伏:“只是,總要聽聽當事人的說辭。方将軍,縱容包庇屬下當街策馬行兇,你還有何話要說?”
方季身着甲胄,神色冷硬,眼下的青黑生生添了幾分老态:“回禀聖女,白副将當街策馬末将事先并不知情。胡大人領着官兵來勢洶洶,若西郊大營任人來去自如,随意拿我将士,末将還有何顏面號令三軍?”
“如此說來,方将軍也算不知者不罪,”江意的目光自方季身上移開,看向龍椅:“依本座看,白将軍無視召令,還重傷胡二公子,當降職一等,停職三個月,在家閉門思過,陛下認為可行?”
“聖女!”方季訝異擡頭,單膝跪地抱拳眸光狠厲:“白副将行事穩重,斷不會做出此等狂放之事,事有蹊跷,定是遭人陷害,還請陛下、聖女明察。”
“方将軍痛惜愛将,本座也是不忍,只是人證物證俱在,”江意不為所動,擲地有聲道:“軍有軍規,國有國法,還請陛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