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波乍起,虎符被奪
臺下官員交頭接耳,有幾分看不清眼前的形勢。都說近段時日聖女與護國公走的近,隐隐有壓倒丞相一黨的風向,現在看來聖女的決斷,倒是沒有顧忌護國公啊。
百裏浮光也是不解,但他掩飾的很好,略略躊躇道:“聖女,既已派了醫官,胡家的公子性命無憂,白将軍與烏峄族交戰中亦是勇猛,此次責罰未免有些過重,不如改為停止三月,減免半年俸祿,賠償市井街販貨物損失以及胡家公子的醫藥費,如何?”
“陛下仁德,軍中将士必會感激陛下寬厚,”江意微微欠身,溫厚而欣慰:“不知丞相,可有異議?”
江意言語之意,隐隐帶着告誡,蔣文鶴故作不知曉,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聖裁,老臣自當遵從。鬧市策馬一案,護國公不知情,那軍中戲酒聚賭之事呢?”
“蔣丞相!”江意一拍椅座,面色可恨,詹錦看着有幾分擔憂,只聽她冷冷開口道:“丞相為文臣,如何知曉軍中之事,還是不要道聽途說,同朝為臣莫要生了間隙。”
蔣文鶴卻是不答話,老神在在的撫着一把白胡子。戚方破上前道:“回禀聖女,下官與京兆尹協同調查鬧市策馬一案之時,無意間得知京兆尹在查軍中違紀之事,詳細情況還是京兆尹來說。”
“回禀陛下、聖女,這事發生在半月前,當時三軍歸朝,民間歡騰一片,夜間就熱鬧了些,西郊大營時有将士在城中酒館買醉,還打傷過百姓,那百姓告上府衙,下官暗中派捕快在城中取證,結果,結果,”唐禮握住顫抖的手,掌心一片濕膩。
“結果,發現軍中将士私下與酒館老板交易,将酒運回西郊大營,京兆尹人言微輕,将此事告知下官,下官便安排人蹲守在西郊大營,發現軍中夜裏常有酒聚,而且聚衆賭博。”戚方破出口直言不諱。
朝臣議論紛紛,丞相一黨今日是早有準備啊,這軍營之中不得飲酒作樂,出現此事不管前因後果,護國公都有禦下不嚴、失察之罪啊。
江意看着蔣文鶴眯着眼事不關己的模樣,反而冷靜下來:“陛下難斷,看來不單單是策馬鬧市一事,還有護國公的份,既然如此,還有什麽要說的,都不要藏着掖着了。”
“回聖女,下官有事禀告……..”太常少卿道。
“回聖女,下官有事禀告……..”都護府副都尉道。
“回聖女,下官有事禀告……..”光祿大夫道。
“回聖女,下官有事禀告。戶部清查戶籍、登記佃冊時,亦有農戶告發,軍中有将士儀仗軍功,出言恐吓,強占良田,還有士兵說,說,”丁游咽了咽口水,視死如歸的破口而出:“說護國公保家衛國,一身戰功,別說是糧食房田,就是皇宮也是住得的。”
“聽諸位大臣所說,我朝三軍竟如此不堪,當真是愧對朝廷,不若将其犯事之人,統統抓起來斬殺了,以儆效尤,丞相以為如何?!”江意死死盯住蔣文鶴,眼裏的寒意連一旁的丁游都發顫。
升龍臺下的官員瞠目結舌,聖女未免太過重刑,難道,聖女與護國公已是水火不容?聖殿一黨的官員有些不解,這二人是何時因何事不睦,竟沒得到半分消息?
想的深的,如邵治青、戚方破、百裏浮光等人,便覺得聖女這是在宣戰,向丞相發出信號了。
“聖女言重,人總有行差走錯之時,若有才能之人加以管教約束,未必不會回頭,将士為搖辛國出生入死,還請陛下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從輕發落。”蔣文鶴懇切的請求道。
老狐貍呀老狐貍,你可真是下了盤大棋,百裏浮光配合的當一枚棋子,氣憤道:“丞相所言,不無道理。三軍大捷是喜事,出了這些事端,朕本該從輕處理,只是如此一來,豈不坐實了民間傳言?”
民間傳言,護國公方季百戰百勝,心系百姓,為當今陛下所喜,手掌生殺大權,是無冕之王;周邊縣城亦有民謠稱‘名将方季護國來,金龍橫卧白雲間’;更離奇的是,深山挖出奇石,竟也暗指方季有明主之像。
百裏浮光的話無人敢應,現在的方季就是塊火石,誰碰誰引火燒身。
朝堂靜默,方季膝蓋扣地的聲響格外清晰:“回禀陛下,軍中将士長年征伐,一時安定下來有所失态,末将已軍規處置,還請陛下寬宏大量,從輕處理,末将願承擔所有罪責。”
丁游借着袖子的掩飾,撞了撞戚方破的手臂,面上沒有大的波動,眼神卻是掩不住的得意,你爺爺我也不是吃白飯的,這事兒眼看不就成了?
江意看着方季,她的背挺得很直,不再要求重審,不再心懷希望,落寞而孤決,只求将士均安,攬下一身莫須有的罪名。
是我,讓你失望了嗎?江意伸出沒有血氣的手,隔着金紗撫着她的發,手背上細小的血管印着點點疤痕,倒是像極一枝杏花,嬌豔,又多情。
邵治青心裏搖頭,這護國公所言,恰恰中了丞相的局,到底是武将,帶兵打仗還成,輪争名奪利、暗中使絆子哪裏比得過歷經兩朝官場沉淪的老油條。
瞟了瞟升龍臺,能夠破局的只有這二位了。
方才聖女的舉動,倒是讓邵治青想不明白,據他的分析,聖女生性謹慎,處事周密,這般言行,是當真與護國公産生隔閡,還是真的要出手,未免太急不可耐了?
再說這小皇帝,行事舉止都遵從聖女及丞相的決策,憨厚軟弱,帶着幾分孩童的仁慈之心,當真不像一位帝王。這是丞相的一顆棋子,還是小皇帝與虎謀皮,他倒是看不出。
扮豬吃老虎的小皇帝自是沒想到有人在暗暗腹議他,為難的看向金紗簾:“依聖女看,這護國公之責該如何定奪啊?”
江意未到之前,聖女一黨及武将都是護着方季,丞相一黨言語多有保留,方季也并未多言。百裏浮光知道其間必有丞相的手筆,目的是方季,可要對付的自是江意。
在三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下,愣是等來了這場戲的主角。
登場的主角針鋒相對開唱過招,哪知江意不按理出牌,賣了盟友,表面是丞相穩站上風,但這戲是否落幕,還得看江意的最終決定了。
在百裏浮光的眼神看過來之時,江意收回手,将鬓角散落的發勾到耳後,指尖碰到耳背一片冰涼,江意警醒幾分。
醇厚的聲音帶着縷縷哀傷:“民間傳言護國公擅權自專,目無陛下,本座聽聞亦是心驚,征戰沙場的武将尚能如此污蔑,本座女子之身立于宮中輔佐陛下,也不知外間傳的何種不堪,哪裏還敢建言陛下?”
百裏浮光一噎,看向蔣文鶴的目光多了催促之意,便宜你都占了,還不收拾這爛攤子?江意看似自責心生懼意,然而她的話若是傳出宮外,天下的讀書人唾沫都能淹了這皇宮。
聖教為國教,搖辛國百姓的信仰是根植在骨子裏的。遑論江意數年間的功績,更是百姓交口稱贊,聽聞不少人家中供有長生位,祈禱江意福壽綿綿。雖然聽起來很受打擊,但江意确實比他這個皇帝受歡迎的多。
蔣文鶴很配合,眼見目的就要達成,也就少了幾分戒備,很是善解人意道:“坊間傳聞,不足為信。聖女為國兢兢業業,決策向來公正,百官有目共睹,陛下也是敬重您,就莫要推辭了。”
“那好吧,”江意勾起嘴角,故作沉吟道:“依本座之見,護國公身為主帥,不堪重任,還請陛下暫停護國公兵馬大元帥一職,收回一半的虎符,令其回西郊大營重整軍紀。”
殿中衆人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四下環顧,見大家都是一樣的神情,頓時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出門的方式不對,這次朝議畫風變得太快了诶。
難道不應該是丞相步步緊逼,聖女頻放大招化解危機嗎。丞相的臺詞聖女說了,真的沒關系嗎?如果不是兩黨敵對多年,衆臣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丞相與聖女一起策劃的?
蔣文鶴也沒料到,江意會做出如此決斷,內心狂吐槽,有沒有搞錯,搶我臺詞,你是不是拿錯劇本了?當然,面上還是一副你說什麽都好,我聽聽就是了的姿态。
小皇帝百裏浮光想的卻是,聖女難道已經跟護國公決裂至此,那朝局又要進行一番洗牌了,這可是他現在不願見到的:“護國公雖有失察之罪、包庇之嫌,此番重責卻有些過了,不如改為降職一等,減免一年俸祿,命其肅清軍中亂象,聖女你看可行?”
蔣文鶴有些不明白這位小皇帝的心思,私下商議之時言語頗為記恨方季,此時卻又為她求情,如此心軟,終是成不了大器,微微皺眉,暗道,扶不起的阿鬥。
江意卻不認同:“朝廷發放軍饷,是給保家衛國的将士吃的,不是養着蛀蟲,身為三軍之首,疏忽職守,教下不嚴,惹出這些事端更應該好生反省,陛下莫要縱容。”
方季雙手撐在兩側,額頭扣在地面,畢恭畢敬道:“聖女所言,末将心服口服,多謝陛下體諒,還請收回此物。”
方季從懷中掏出虎符,雙手奉起。百裏浮光看着那只小老虎,視線來回在虎符和金紗簾走了兩圈,一步一步走下升龍臺,他能看到蔣文鶴狐貍般的笑容,還有各個官員的眼神,得意的、擔憂的、興奮的、不滿的、心思活絡鬼頭鬼腦的,不一而足。
待到離方季三步之遠,百裏浮光停了下來。這就是掌管搖辛國一半兵馬的虎符,他心心念念要得到的東西。
這麽近,他看的更清楚,明明觸手可及,百裏浮光卻遲遲未有動作。那虎口好似幻化成蔣文鶴,向他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