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天示警,戀情公開

初雪那日,文人騷客尚有閑情逸致邀上三兩知己,溫着小酒,賞雪景作新賦,順帶侃侃光辰八卦。直至天光驟暗,雪勢漸停,衆人意猶未盡,相約改日再聚。

奈何天公不作美,當夜雷聲陣陣,接連數日雪壓風欺,文人只能蝸居家中,心中所感在紙筆上揮灑。大雪封路,井口結冰,相繼有牲畜凍死,加之天雷示警,民心惶惶,對流言也相信了。

“……小安子入靜安殿沒多久,家人被蔣文鶴抓走了,借着探望狄家千金的機會,将消息送出宮外了。”

“找到合适時機,将人救出來。至于小安子,交給龔公公處置吧。”事出有因,卻也罪無可赦,手下的弦,猛地發出刺耳之音。

對上方季投來的目光,江意兩頰笑渦霞光蕩漾,曲調一轉,玳瑁甲套撥弦愈快,劍光泠泠,冷意蕭蕭,一場逃亡陷入圍困之境。

“方家軍之事可有進展?”

“近期蔣文鶴暗中會見不少官員,武将亦不在少數,這才發覺軍中有內鬼,露了端倪,順藤摸瓜握住不少鐵證,可為護國公将士翻案。另外,福華郡主中蠱一案的下蠱人,不出您所料,七日前才入了光辰,與暗衛跟蹤的行為鬼祟之人回合,先入光辰的是與臨啓官員勾結,在螺州疫病中下蠱之人,并非下蠱人。”

“嗯,善者不來,我不希望你們出事,都保護好自己。”方季激起戰意,刀勢大開大合,酣暢迎戰,打的盡興。江意知道,數日的大雪,還是拘着她了,倒也配合,回旋一挑,音色漸亮,聲勢愈大。

“是,”詹錦嘆息,聖女的心,越發的軟了。再也不見,談笑間殺伐果斷,朱唇墨筆定數人生死去留。是因為這個人嗎?詹錦看着刀人合一,渾然江湖氣息的方季,不由心生感慨。

“….現下形勢對您很不利,朝堂上吵得也是不可開交,陛下問您,可想出應對之法?”詹錦看着情意脈脈的二人,當真皇帝不急太監急。

江意筝弦勾挑,一騎白馬沖入重圍,圍困之人奮力一搏,攜佳人打馬離去。清眸流盼殿中舞刀之人,對詹錦的憂慮不可置否,淡淡應道:“對陛下而言,這可是看清朝中人心的大好時候,囑咐我們的人,不可妄動,陪着陛下演好這場戲。”

“您,是打算丢下我們嗎?”詹錦身為最得信任的親侍,比其他跟随聖女的人,更能感受到她功成身退之意。

“詹錦,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能一輩子都跟着別人,你也有你的生活。”江意沒有多做解釋,曲調趨緩,一騎兩人立于峰巅,共賞大好河山,清風,夕陽,還有你。

“陛下說了,只要您同意,他會在正和殿當着百官,為您正名,這些流言也會煙消雲散。您就不能,忍一時嗎?”

尾指微微上挑,一曲終了。

餘音袅袅,江意取下玳瑁甲套,目光看向詹錦的身後:“此事一出,不管真假,天下人的眼光都會聚在我和她的身上。若要我二人私相授受,斷無可能。讓我展顏的人,已是候了半生,不願辜負。”

“詹錦,這可就不厚道了啊。好歹也算是你半個師父,竟然偷偷挑撥離間。”方季用刀背敲敲她的腦袋,見她回過身,将刀扔到她懷裏:“我和你師娘一個蘿蔔一個坑,天生一對兒。去,把這把刀磨磨,都鈍了。”

看着方季越過自己,徑直走到江意身邊,一人彎下腰,一人擡着手,只一個擦汗的小互動,卻如畫卷般讓人不忍驚擾,詹錦終是抱着大刀,默默退了出去。

“哎喲,疼疼疼,小意快放手,耳朵要掉了。”

“誰是師娘,嗯?你再說一遍?”

“我,我,我是師娘,小意我錯了,以後不說胡話了,你快放開。”

方季護着自己的耳朵後退一步,可憐巴巴的揉着耳垂,現在做個好相公真難,得受的了氣,哄得住媳婦兒,還要時不時在撩與被撩間備受折磨,嘤嘤嘤,媳婦兒太厲害了。

江意笑盈盈的看着她,罷了,當真如祖母所言,運也,命也。

大雪紛飛的第七日,朝議開的是越發熱鬧。

“….這是上天示警啊,還請陛下及早決斷!”奉常令高邑道。

“還請陛下及早決斷!”一群臣子複議。

門口的小太監戰戰兢兢,聖女已在此處待了多時,殿內都是讨伐之聲,如何讓他不左右為難。江意看了他一眼,将手爐遞給一旁的宮婢:“通禀吧。”

“聖女到——”小太監吊着嗓子唱諾,見那身影漸漸遠去,才察覺,額頭冷汗津津。

身披白狐裘,頭戴冰玉冠,一人款款而來。即使民間傳的沸沸揚揚,猶如親眼所見,衆臣仍不敢直視,皆是垂首。

江意向百裏浮光行了半禮,并未如往常一般,進入金紗簾後,轉身站在龍椅下首臺階,朗聲道:“京兆尹、戶部官員何在?!”

丁游、唐禮還有幾個下屬官員出列,躬身道:“下官在。”

“一場雪,接連下了半月有餘,為何不見你等呈上各地災情?”

唐禮惶恐道:“回禀聖女,此乃天災,上天示警,我等不敢逆天。”

江意冷笑:“陛下乃天子,天子之民受難,你等隐而不報,又何嘗不是枉顧天聽。”

丁游沒有聽戚方破私下的勸告,頂着三角眼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回道:“臣等冤枉,還請陛下明察。實是民間流言甚嚣塵土,聖女又久坐奉興殿,閉門不出,下官這就清查全國災情,”

“不必了,”江意自袖中掏出幾分折子,摔到殿中,語氣憤慨:“衆位大臣有閑情關心流言,不如多做些實事,大雪至今,我搖辛國流離失所、受凍挨饑者已達數千,相續凍死牲畜更是數不勝數,雪災如此嚴重,事急從權,還請陛下,便免了那些繁瑣程序,直接準備赈災。”

“聖女所言,亦是朕之願。丁卿家,開各州縣義倉,救濟災民,布政司如有渎職者,嚴懲不待。”

“邵卿家,凡家中無片瓦遮地者、卧與路側者,皆為他們提供避寒之所,牲畜圈舍亦要加固,避免出現疫情。”

“另,國醫院除當值的禦醫外,所有人分散各地,協助安置災民,研制藥方,減輕各地受災。”

“聖女,可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影衛自是禀告過雪災嚴重性,百裏浮光腹中早有決斷,可這群大臣抓着流言不放,聖女一黨及武将也是再三緘口,除了阚老大人竟無一人重視此事。

“陛下做的極好,本座只有一點,諸市司評物價不平者,計所貴賤,坐贓論;入己者,以盜論。”

私擡物價,倒是他不曾想到過,百裏浮光看着江意,忽然明白百姓如此為何推崇聖女,這樣的人能抗衡兩朝老臣,以百姓為先,若說有什麽缺陷,就是眼下的流言了。

丞相一黨自是要抓着這個機會不放,只是眼下江意接連發作數人,陛下又頗為維護,一時間,誰都不敢做這個出頭鳥,可丞相那邊,什麽都不說,也不好交代。

“回禀聖女,日前下官抓住幾個散播流言之人,已壓下大牢,涉及您與護國公,不知該如何處置?”戚方破沒想那沒多,直接上前揭破這層窗戶紙。

丁游暗中豎起大拇指,難怪丞相如此看重這戚方破,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而聖女黨和武将就沒那麽好心情了,又礙于接到的指令,只能低頭,靜觀事态進展。

江意環顧一圈殿中的官員,将他們的神色一一掃過,最後停在戚方破的頭頂,意味不明的笑笑,有些無奈開口道:“戚大人素來公正,這次倒是冤枉了。本座戀慕護國公方季,是事實。”

群臣嘩然,戚方破也難掩震驚之色。

“聖女……”百裏浮光憨厚的面上滿是不解,吶吶難言。

“陛下,搖辛國再無聖女。”江意回首,看向忐忑不安的百裏浮光,擡起素手,摘下冰玉冠,如釋重負:“自即日起,朝聖宮不再是搖辛國聖教,一切開支自行承擔,遷至光正山。”

不待衆臣反應過來,又從袖間掏出一枚印鑒,不吝于平地驚雷:“先帝所托,江意幸不辱命。奉興殿,物歸原主。”

今天,就在正和殿之上,聖女親口承認戀慕護國公,并願交出手中權勢,然而,這還沒完,就在龔無憂接過象征聖教和托孤重臣的冰玉冠、輔國印鑒後,殿外再次走進一人,小太監的唱諾之聲被她覆蓋:“慢着!”

方季來的匆忙,一身天青色的袍子,頭發紮的極為随意,本是殿前失儀,奈何衆官員已收到太多沖擊,倒也無人在意,就算注意到的,也不會這個時候不識趣的提出來。

一步,一步,方季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坦坦蕩蕩的看着心儀之人,對上她有些警告的眼神,爽朗一笑,上前跪拜:“末将方季,特來辭官。還請陛下應允。”

雙手奉上之物,正是三軍帥印。百裏浮光見她去意已決,免了她的禮,對上龔無憂的視線,默默點頭。示意收回。

方季走近江意,執着她的手,向殿中,乃至全天下宣告道:“我方季,半生戎馬,今日卸甲,但求攜一人白首,護她一世無憂。”

江意看着方季的肩,上前一步與她并立,坦然道:“我二人辭官,不過是厭倦朝堂,天災人禍,皆是命數,還請諸位以百姓為先,共度難關。”

“我們回家。”方季牽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臺階,正和殿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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