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八月十五
時間又是過了許久,薛晔的身體随着安然日日來的照顧,倒是強壯了不少,如今,已然是可以下地走路了。
看着薛晔一日日的變化,安然突然覺得十分的滿足。這種奇怪的感覺,安然不明白,只是心中那與日俱增的滿足卻是令安然覺得高興。
只是,薛晔慢慢地痊愈着,只是乾清宮之中的雲翔卻是不見好轉,依然是到了正午卻是一番痛苦的模樣。
此刻,東方翔落座在那明黃的龍椅之上,獨自一人。随侍的太監同侍衛們皆是被東方翔攔在了門外。
偌大的乾清宮之中,卻是只有東方翔一人,精致的雕花大門,莊嚴的擺設,價值連城的珠寶玉器,雍容華貴的漢白玉臺階,這裏的每一根木樁外貌雖然同尋常人家的椽柱相同,只是,那材質卻是天與地的差異,乾清宮中的每一根木椽,卻都是上好的紫檀制成,每一根拿到集市上去,都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只是,如今,卻在這乾清宮之中作為了擺設,無用的很。
只是,即使再奢華的裝扮也是敵不過東方翔心內的空洞與冷冽。良辰美景,卻是無人共賞;美酒佳肴,依然是無人同享。
名為孤寂的字眼自東方翔的心間蹦出,順着血管而上,卻是自疲憊的眼眸之間躍出,在這透明的空氣之中化作一縷無形的劍,就這樣生生刺穿了東方翔的心。
恍惚之間,似乎是有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攀上了自己的太陽穴,細細的揉捏着,不自覺地,東方翔的手攀上了太陽穴。
那樣真實的感覺,令東方翔有些恍惚了,這雙柔若無骨的手自己是多麽的熟悉,豈不就是自己十來歲那年救下的安然,如今卻已然是長成了那般傾城的模樣。
只是,此時的安然在哪兒?為何不在自己的身邊?東方翔淩厲的雙眼之間有些迷蒙,只是,東方翔的眼前是整片整片的暗無天日,無論自己如何徘徊,如何沖撞,即使是用上了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功夫,卻依然是逃不過這黑暗的牢籠。
突然,東方翔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神一變,指尖一用力,太陽穴傳來一陣劇痛,卻是自己太過用力,将太陽穴刺的生疼。
東方翔終于是回過神來,沒有安然,沒有柔若無骨的雙手,什麽都沒有,空蕩的宮殿之中,只有自己一人。
空氣之中有些生冷,東方翔着了許多,此刻卻是依然覺得森冷,冷風卻依然是不知道從哪裏灌入,浮動之間,東方翔的胸口卻是疼痛了起來,明明并非是正午,只是東方翔的心卻像是要炸開似的,又像是有人用刀,正在上頭劃下一道道的劃痕,此刻,正汩汩地冒着鮮血,順着心房而下,自喉間噴湧而出。
鮮紅的血液在東方翔的眼前化作零零碎碎的血珠子,落在地上,落下點點的血痕。東方翔眼色冰冷,緩慢地揚起衣角,狠狠地擦去嘴角的血紅,衣角在臉上劃過,卻是落下一道血痕,較之方才看來,卻更是觸目驚心起來。
目光森冷地如同暗夜裏的孤狼,高昂着頭顱,遙望着天際。透過打開的門,東方翔朝着天上望去,雖是一片的漆黑,卻依然是有些明亮。再擡頭,卻見天空之中,一輪圓月堪堪而挂着,如圓潤的玉盤,不知這月亮之上,又是否真的有月宮,是否真的有嫦娥?如果真的有嫦娥,那麽嫦娥又玉兔麽?若是嫦娥沒有玉兔,那她是不是也如同自己一般孤寂呢?
東方翔朝着天上望去,今夜的夜色的确是不錯,确是個賞月的好時節。民間,應該還有花燈,有廟會吧。這樣思索着,東方翔卻又是想起了那煙花祭,似乎還過去不久。在煙花祭上,自己還陪着安然一同看那昙花一現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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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東方翔忘記了,煙花祭那日,他,卻并不在安然的身邊。煙花祭的那一日,東方翔,卻不知去了哪裏。
陪同着安然逛煙花祭的,是雲霄,是雲湛,卻決然不是雲翔。雲翔忘了,記不得了,他只記得他對安然的好,卻不記得對安然的壞。只是,這樣想着,心中對于安然,卻是更加地怨憤起來。
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東方翔的嘴角勾起了一絲魅惑的笑容,原先有些蒼白的臉頰此刻也是增添了不少的紅潤。
那薛晔受了自己一掌,怕是活不了了吧。這樣想着,東方翔心裏的陰郁,卻是好了些。既然別人不讓他好過,那麽,他自然也是不會讓別人好過。只是,東方翔過于自信,卻是忘記去确認那薛晔是否還活着。
東方翔不知道的是,他心中怨憤的二人,此刻,卻正是在街上的廟會之中閑逛着,好不閑适。
薛晔在安然的照顧下早已轉好,今日,定要拉着安然去外面走走。
兩人走到集市,這才驚覺街上人山人海,卻是熱鬧得很。薛晔擡頭,望了望天上的一輪圓月,卻是好笑。他二人,卻都是忘記了,今日,居然是中秋。
街上人來人往,商販不斷。兩人許久未曾出門,此時見了,倒也不覺得心煩,只覺得熱鬧的很。
許是沾染了街上的人群的喜慶,安然的眼中也帶着平日裏沒有的平和。安然素來不是清冷,便是淡漠,只是在今日這樣好的月光之下,安然卻是難得的溫和。
瞧了瞧身旁的薛晔,卻依然是平日裏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卻是絲毫未被身旁的熱鬧所感染。安然覺得無趣,撇了撇嘴,便也是不再言語。
今日,兩人都是一身白衣。安然今日竟是婉了發鬓,只剩下一绺靓麗的秀發微微飛舞,如淡煙般的柳眉,一雙黑曜石一般的雙眸在這黑夜之中卻是依然清亮,閃着喜悅的光芒,小巧的鼻子嬌俏地立在中央,卻是挺立秀美,冰肌如雪,卻是有些異樣的蒼白,只是紅潤的唇卻是嬌豔欲滴。安然的身材有些纖瘦,卻很是高挑。一身白色的紗衣,卻像是籠在安然的身上,随風而動,卻像是有了生命的東西,随着安然的蓮步輕動着,時不時被風兒吹起的衣角之下,一雙精致的繡花長靴,卻也是如雪的白,不染一絲一毫的塵埃。
再看身旁的薛晔,今日,薛晔身上便是着了安然差人做的那身白衣。因着那傷薛晔清瘦了不少,那身白衣穿在身上,卻是有些大了。安然也曾嘲笑着薛晔,只是薛晔卻只是晃了晃頭,卻是将這白衣穿在了身上便不再脫下。
安然無奈,卻也不和薛晔一般見識。相處之間,安然便更是覺得,眼前的薛晔有時候,卻是真真是個孩子。
只是,安然贊嘆,這人就算是清瘦了不少,穿着那身衣服卻真是好看的很。白衣挺立,裹在薛晔颀長的身上,卻是立體了不少,更顯風華。薛晔劍眉堪堪落入兩鬓的黑發之中,黑發因着安然的補給此刻已然是柔順黑亮,絲毫看不出之前的枯燥。臉頰之上更是多長了些柔,顯得英挺了不少,尤其是那雙如大海深處一般幽深,漆黑的眸子,卻是恢複了往日的風華,時不時劃過幾縷戲谑和随意,卻是奪盡了這日月的光輝。薛晔本也算是薄情之人,只是如今的一身白衣,倒是給薛晔添了方便,卻更是顯得神聖不可侵犯起來,只是,卻沒了讓人臣服懼怕的味道。
安然雪白的裘衣,此刻卻披在薛晔的肩上,白色的皮毛泛着光,卻極為明亮。安然的手中還抱着時不時東看看,西瞧瞧的小狐貍,卻是在安然的懷中晃來晃去。安然有些無奈,卻是光顧着懷中的小狐貍,根本無暇顧及兩旁的景色。
兩人所過之處,武都的百姓卻是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了,卻是怕驚擾了這兩神仙一般的人物。
安然同薛晔都是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之人,如今人們主動讓了道路,倒是給安然同薛晔添了不少便利,兩人不必同擁擠的人群擠來擠去,一時之間,安然卻也不顧懷中調皮地亂動的小狐貍,倒是煞有其事地觀察起兩旁的景色來。
這武都的廟會較之西京,卻是差不到哪裏去。安然似乎都還記得,就在那次廟會之上,安然見到了自己的二姐夫,彼時,安然卻還不認識葛钰,待到再見之時,安然才知曉原來那日在廟會上偶遇的人,即是自己的二姐夫,是自己的二姐蘇樂的心上人。
還記得那也,自己同雲霄的一番生死經歷,還自己,自己就是在這樣一個夜晚,撞見了雲翔給自己設好的騙局,之後所有的欺騙與被欺騙,大概都是自那場廟會開始。
而今日,卻又是這樣一場廟會,唯一的不同,卻是自己的身邊,不是昔日的人。看着身旁平靜的薛晔,安然的心中卻只覺得安然,是真正的安然。
兩人只是靜靜地走着,就這樣立在薛晔的身邊,安然卻覺得連自己的心境也是沉靜了不少。
只是,這樣好的夜晚,卻注定得有個煞風景的人。
“這位小姐,讓本公子陪你去小憩一會兒,陪着這樣的軟柿子有什麽好的。”來人聲音清朗,夜幕有些深了,卻依然是擋不住男子出塵的飄逸,卻是生得目似朗星,貌若潘安。只是那言辭之間的随性卻是顯而易見的。
安然瞥了薛晔一眼,卻是差點兒笑出了聲來。今日,薛晔穿的一身白衣,本是顯得儒雅不少,只是這幾日來薛晔雖然好轉了許多,只是卻依然是有些纖瘦。加之出門之前自己怕薛晔會受寒,于是便取了自己的白色裘衣披在了薛晔的肩上,當時,自己倒也是沒有多想,如今,這男子一說,安然還真的覺得,薛晔此番模樣,可真是“惹人憐愛”。
自上而下斜瞥着安然,卻是毫不費力地看到了安然眼中的戲谑,薛晔眸光一閃,眸眼之間卻又是有些暗沉,目光所及之處,不是那美貌男子,卻是安然。
下一刻,安然卻是真真笑出了聲來,因為她聽到薛晔低沉的好聽嗓音散在自己的耳邊:“公子您貌若潘安,才是生得美貌如花,怕是潘安見了你,都是要到一邊去的。”薛晔說得誠懇,那美貌男子也是聽得受用,安然卻是一個沒有忍住就笑出了聲來,一男子被人稱贊美貌如花,居然還能夠受用。安然似乎覺得,自己今日是真的遇見奇人了。
那男子卻仿佛是渾然未覺的模樣,轉頭看着安然,卻是有些疑問:“美人兒,你有何見教?”
安然挑眉,卻是未着一詞,依然是眉眼彎彎,樂得将爛攤子都推給了薛晔。
薛晔劍眉微皺,卻還是攬下了這吃力不讨好的活,只是眼前的男子似乎是比兩人想象的還要難纏一點,至少,薛晔的心中卻是決然沒有打算要陪着男子去那什麽破地方,只是,男子話語一出,薛晔還未來得及拒絕,只見身邊的安然卻已是跟在男子的身後,正朝着落在後頭的自己遞來一個戲谑的眼神。
薛晔一愣,搖了搖頭,卻依然是追了上去,劍眉之間堆起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只是那狹長的眼中卻是淡淡的溫和。
那熱鬧的廟會之中,不知有沒有人瞧見,那兩名同樣白衣的男女,女子在前,男子在後,一臉不願,卻依然跟随着女子,而前方的女子,卻是在男子看不見的地方,眉眼彎彎,笑得開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