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會摔死的
攝政王準備充足,防的滴水不漏,從前期潮流暗湧細作亂飛,到如今局起勢落,他不但看得通透,還一鼓作氣順藤摸瓜,把所有隐患逮出來解決了。
不但弄死了鮮于丸,還把東遼刺客包了圓。
有個女刺客不服氣,即将被活捉還能嚷:“我秀郎怎麽樣了,他在哪裏!解狗殺了他是不是?是不是用了刑!我秀郎骨頭硬,肯定不會随便招,你們是不是用了大刑!解狗你喪良心!什麽護太子,你只不過想把太子送回京,讓曹皇後殺了,還不髒你的刀!假仁假義冷血無情殺人盈野,早晚有報應!不會有人喜歡你的,你一定死無全屍爆屍荒野無人收屍唔——”
被按下捂住嘴,拖了下去。
現場陡然安靜。
花不開了葉不落了連風都不敢起了,耳邊聽到最明顯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所有人嚴肅安靜,唯有攝政王解平蕪,衣角獵獵,昂藏從容。
他是此間王者,像一座大山,無人可以逾越,無人可以攀登。
将染血長刀遞給近侍,解平蕪走到一處緩坡,微擡頭:“下來。”
曦太子後知後覺的,吞了口口水。
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站的位置稍稍有些微妙,簡直是鶴立雞群,生生拔高,幾乎所有人……都在他腳下。這事有點迷,他是怎麽上來的?
哦,因為想看熱鬧,想視野寬闊一點,不知不覺就爬了上來。可站這麽高,是不是有點像靶子?他傻了解狗不傻啊,為什麽會允許?再往四外一看,明白了,因為到處重兵把守,還都是趙國的,攝政王的兵,安全無虞。所以……是故意的?解平蕪不提醒,是等着看他笑話?
陰險!太陰險了!解狗果然還是狗!
曦太子運了運氣,下去當然是要下去的,可這坡不高吧,看起來挺滑,雨後泥濘,怎麽下去姿勢都不會雅觀,他真的不想再丢人了。從開始到現在,在解狗面前,他這個太子就沒有帥過!能努力拗點面子,還是努努力的好,曦太子絕不認輸!
讓人過來抱下去是不可能的,曦太子丢不起那臉,這小坡也就一個尖,站不下第二個人,認真想了想,曦太子看向坡下站着的安公公,瘋狂打眼色——找個理由,調開攝政王注意力!
二人相伴多日,已經培養出些許默契,安公公不可能沒看到,也不敢當做沒看到,立刻行動了,以自己為餌由:“王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解平蕪:“不當講,退後,等太子下來。”
曦太子:……
好,你行,你厲害!他左右不了攝政王,繼續眼神瘋狂催促安公公,快快,這個不行,再想一個,別用你自己了,不管用!
安公公為難的環視現場一周,終于又編了一個:“是莫白,您的副将莫白大人出事了,重傷!”
莫白是王爺一手提拔培養出來的左右手,情分不同,哪怕王爺回頭看一眼呢,他這條老命也豁出去了,幫就太子撒個謊!
解平蕪一動未動,目光始終不離站在小坡上的人:“傳大夫過去,本王在這裏等太子下來。”
曦太子:……
你行,你狠!又瞪安公公,能不能争點氣!想想你的未來,天子親信,總管太監,不想幹了嗎!
安公公無法,又道:“可下面都傳莫大人要過去了,只怕留不下遺言!”
解平蕪終于皺了眉,轉頭看向遠處,莫白負責的片區。
曦太子眼睛一亮,對,就是這樣!就是現在!安公公太給力了,回去孤就重重賞你,冰要多少有多少!別人已經這麽努力,解狗又只是轉頭沒離開,他跑什麽跑,不能弱了氣勢!曦太子深吸一口氣,核心收緊,一鼓作氣,縱身一跳——
他雖是個日日逃學的學渣,運動會上也拿過跳遠冠軍,成功圈了一堆迷妹的!今天就給你們帥一個!就要這種想象不到的意外效果!
可惜小泥坡不是學校的跳遠場地,曦太子腳一滑,所有起跳沖勁都沒帶飛自己,反而像個笨鴨子似的往下一坐,屁股着地,并沒有英姿飒爽跳下,而是把小土坡當成了滑梯,一路順着泥湯往下滑……
并且速度極快,完全控制不了,目标還極精确,準準的停在了解平蕪腳邊。
解平蕪已經回過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四目相對,十分尴尬。
空氣安靜到窒息,別人好像什麽都沒說,卻又像什麽都說了。
曦太子臉爆紅,慶幸這是晚上,沒人看得出來!
“平,平沙落雁,沒見過啊!”
“……多謝太子殿下,讓臣開了眼界。”解平蕪伸出一只手。
少來!你以為你憋住了,孤看不出來你在笑嗎!曦太子內心憋屈至極,十分羞恥,只恨時間不能倒轉,跳什麽跳,帥什麽帥,乖乖走下來不就好了!哪怕趟點泥,醜一點,也不會比現在更丢人!
他也更知道,如果不順着這個臺階下來,接下來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便宜你了。”他哼了一聲,裝模作樣的去搭解平蕪的手。
他知道自己現在肯定十分不堪,一褲子都是泥,手上也是,對方卻指尖修長白皙,一塵不染,這樣搭上去多不好意思——他重重握住了攝政王的手,借力起來,同時另一只手往攝政王衣服上狠狠一抓,一揉,一滑,連外衫帶褲子,沒一處落下,用泥水糊了個遍。
解平蕪:……
曦太子滿意了,看什麽看!孤是君你是臣,要丢人就一起丢!
好一口惡氣出來,他才有心思看四周,發現所有士兵們……都背着身?并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方才丢人的樣子?
兵随将令,今晚情況特殊,所有人只聽解平蕪本人號令。
曦太子僵硬回頭,看到解平蕪衣上剛剛被他抹了一圈的泥……簡直慘不忍睹。
別人給他留了面子,他卻暗搓搓用泥糊人家,人幹事?可這也不能全怪他啊……解平蕪下命令都悄悄的,不讓他注意到!
算了,總歸是自己理虧,想着這狗總算幹了件人事,曦太子準備投桃報李。天色暗沉,士兵們背着身,手裏打着火把,角度站位關系,別人沒注意到,他卻看清楚了,不遠處有一個微亮的小東西,是枚玉扣,解平蕪之前拴腰上的。
二人相識不算久,至今才五日,并不常見面,他今天才看清了自己攝政王的臉,可這枚玉扣,卻不止一次被解平蕪拴在腰上,顯然對他有點重要。
曦太子啪嗒啪嗒跑過去,撿起玉扣:“喂,解平蕪—— ”這是第一次,他叫他的名字,真情實感,沒罵狗,“你——”
可後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腳下一滑,整個人後仰,下墜,連叫聲都被吞沒了。
山體滑坡。
暴風雨過後,特殊地段因地質原因,有山體滑坡風險,這裏并非多險地段,不知怎麽這麽倒黴,就是碰到了!
曦太子欲哭無淚,九十九步都走了,前後危險也全部解除了,結果就這?難道這就是命嗎!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安詳等死。
一個傀儡罷了,不會有人救他的,不如快點失去知覺,沒準一覺醒來,就回到了現在了,幾十億家産又回來了……
可是好冷,明明白天那麽熱,這裏的風卻如刀劍,吹起頭發,抽的人骨頭生疼。
連死都不讓人死痛快。
曦太子拼命想美好的東西,努力說服自己的時候,突然聽到破空聲響,‘咻’的一聲,像什麽東西穿破雲層,直直沖了下來,睜眼一看,鞭,鞭子?
長鞭黑金,極為有力,講道理的卷住他腰身,往上一提,緊接着,曦太子重重撞到了一個人懷裏,是解平蕪!
攝政王眉眼鋒利,力道精準,像蒼鷹迅速,像青隼敏捷,轉瞬之間,就牢牢抱住了他!
可他随一片山坡滑下,已經墜落太深太深,根本不可能甩回地面,解平蕪就抱着他,一起下墜,同時手裏長鞭不斷卷向崖邊植物,以轉換方向,緩沖落勢。
墜落下的山土大石已經離他們很遠,風浪咆哮漸小,危險卻并沒有消失。
曦太子感覺自己嗓子發緊,說不出話:“為……什麽?”
為什麽要沖下來救他,不顧一切?
“本王說過,太子若殘了,回程會很麻煩。 ”
“可這是懸崖……”曦太子根本不敢往下看,不知道多深,不知道多險,速度這麽快,“會摔死的!”
“閉嘴,”解平蕪緊緊扣着他的腰,“不要吵。”
長鞭揮舞,精準的抓取着崖邊灌木,若有粗大一點的樹更好,落勢能緩上更多。
夜很暗,二人距離地面越來越遠,早就看不到上面士兵火把,視野裏一片虛無。
曦太子不知道解平蕪怎麽用鞭子選取目标,但他知道,這很難。再強再厲害,解平蕪也只是人,不是怪物。他緊緊靠着對方,聽到了解平蕪的心跳,聞到了解平蕪的氣息,像大地,像山岳,像闊海,像沙漠絕境的綠洲……
沒有驚懼,沒有害怕,有的,是澎湃旺盛的生命力,如春日野草,清新隽永,生生不息。
曦太子心髒怦怦狂跳,耳根慢慢紅透,只有一個感覺——
他發誓,這輩子都不玩蹦極!
太刺激了!
不知過去多久,身體迅速旋轉,方位好像變了,緊接着,身體重重一跌,終于落了地。
解平蕪手扣着曦太子的腰,自己墊在下方,承受了所有沖力,曦太子甚至感覺到了氣流激蕩,這一跌,不可謂不重。
“唔……”縱是強大如攝政王,也悶哼了一聲。
曦太子:“對,對不起啊,我好像很重……”
說完恨不得敲自己腦瓜,這是體重的事嗎?這是重力的事!初中物理沒學過嗎!
解平蕪:“太子可有受傷?”
曦太子搖頭:“沒有,倒是你的手——”
他眼睛看不清,手卻不小心摸到了,都是劃傷。一路往下,崖邊灌木叢生,枝節伸出,難免劃到人,他沒事,護他的解平蕪當然免不了。
緩了緩,好像能動了,曦太子撐着地爬起來:“多謝你,不惜性命救我。”
解平蕪慢條斯理做起來:“沒有不惜性命。”
曦太子:“啊?”
解平蕪:“本王不會死。”
見太子一臉呆滞,攝政王又道:“本王武功很高。”
曦太子:……
白感動了。所以根本不是什麽性命之險,您老人家游刃有餘是嗎!不會死是不是?本太子現在就鯊了你!
他這邊精氣神回來,氣鼓臉的時候,解平蕪已經默默擦掉嘴角的血,将帕子扔到一邊。
高處墜落,總是九死一生,內腑損傷幾乎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