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孤受到了驚吓
夜色籠罩, 燭火輕搖,大殿內氣氛沉默緊繃,猶如武林高手對決之前,明明夏日炎炎, 卻有了秋風瑟瑟, 壯士訣別的悲壯。
反正就是,沒一個人說話。
安公公聲音都有些顫:“劉, 劉太醫,殿下身體到底……”
白胡子老頭, 也就是劉太醫, 理都沒理老熟人安公公,嚴肅鄭重的朝曦太子行禮:“請殿下摒退左右。”
曦太子:……
這,這麽嚴重的嗎?
叫太醫這事本來就是悄悄的, 不想讓人知道, 殿內宮人早已找理由打發了,在場的只有安公公。他強調了此事不能外傳, 安公公辦事一向靠譜, 請來了劉太醫,就證明二人信任關系明顯,不是恩義之類,就是有私交, 都這樣了劉太醫還要請求摒退——
一,安公公這個老朋友很靠譜;二,醫術醫德一定信得過;三, 他的身體還真是有了天大的毛病,不能外傳甚至治不好!
曦太子深深吸了口氣,手指抓緊椅子上的龍頭:“劉太醫盡可直言,孤的事,不避安公公。”
安公公手指瞬間攥緊,再擡頭,眸底顫動已然消失。
劉太醫沒理會他的暗潮洶湧,神色依舊鄭重:“那老臣便問了。”
“你問。”曦太子懂,中醫辯症講究望聞問切麽,為了自己小命,他也不會有任何隐瞞,一定問什麽答什麽!
結果劉太醫卻跪下了,還認真的磕了頭:“還請殿下恕老臣大不敬之罪。”
曦太子吓了一跳,眼色示意安公公趕緊把人扶起來,自己也默默吞了口口水,閉了閉眼睛,盡量控制情緒,讓自己鎮定下來:“……劉太醫盡可明言,孤恕你無罪。”
話都到這份上了,沒必要再遮掩,劉太醫起身:“老臣想問殿下,大約一個半月到兩個月前,可否與人同房?”
曦太子愣住:“啊?”
Advertisement
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劉太醫又加了一句:“和男人同房。”
曦太子:……
安公公不幹了:“姓劉的你什麽意思?可知污蔑殿下是大不敬之罪!殿下自打歸程,老奴便一直貼身伺候,萬萬容不得他人如此污蔑,你是嫌活的太長,項上人頭不想要了麽!”
劉太醫卻很執着:“冒犯殿下非老臣所想,然這個問題至關重大,為了殿下身體,也只得冒犯了!”
曦太子有些恍惚,掌心沁汗,腦子打結,根本反應不過來,這這這什麽意思?他就是不小心和解狗睡了,怎麽別人一把脈就能知道,這也太吓人了啊!
劉太醫行醫多年,對患者情緒變化把的極準,一看太子表情就知道了答案。他并沒有窺探隐私,想要知道那個男人是誰的意思,只想确認這件事有沒有發生過,自己把的脈有沒有問題。
他心裏也是相當震驚的,多年行醫經驗撐着才沒垮,快速的思考,理智的分析,再不可思議,這也的确是事實,只是太過駭人聽聞,一時讓人很難接受,遂他換了更委婉的說辭:“殿下近來飲食習慣可有變動?比如胃口不适,吃不下東西,早上會幹嘔,或者胃口大開,飯量增加,抑或以前不喜歡吃的東西,現在突然喜歡了,以前喜歡的,現在反而不大想吃……”
安公公話接的快:“有啊!太子殿下之前特別喜歡吃禦膳房做的烏魚,現在怎麽都覺得腥,飯量比回程路時大了很多,外面的……”
外面的小食也很喜歡吃。
話還沒說完,他就愣住了。到底是宮裏老人,見識過太多後妃争寵,有喜了更是尾巴翹到天上去,翻着花樣作,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害喜是什麽,怎麽劉太醫問的問題這般微妙,太子近來身體狀況竟也微妙的朝這個答案靠近?
不不,不可能,太子是個男人,他貼身伺候,怎麽可能連男女都分不清!
安公公一臉被雷劈了似的表情:“難,難道殿下他——”
身為男子,也能有孕?
劉太醫方才已經确定了很多次,絕無診錯脈可能,盡量收斂雷劈了似的表情,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安公公和劉太醫結識數載,知道對方不可能在這種事上開玩笑,再不相信也沒有辦法,聲音都顫了:“殿下……”
這兩個月他的确一直在曦太子身邊伺候,從未遠離,非常确定殿下從未寵幸任何人,唯有一夜他未近身跟随,不知具體情況,就是西戎送行隊離開前一晚,曦太子和攝政王雙雙墜入崖底。
若太子真的有喜,若真是那一晚出的事,那這孩子豈不是……的?安公公難得心跳加速,緊張的後背都繃緊了。那夜後,暈倒的太子被攝政王抱回來,當即宣了太醫診脈,說是精氣耗損太過,可攝政王沒別的表情,太子醒來後也沒表現出任何意外,根本沒有人往這個方向想,他因近身伺候,看到了太子身上的淤青,感覺稍稍有些在意,可太子解釋說是摔的,他又找不到別的原因,淤青沒幾天就好了,這點在意便也跟着消散。若所有一切都是事實,那,太子豈不是被欺負了?攝政王竟然吃了不認,也太不是人了!
安公公在心裏大罵解平蕪的時候,曦太子也一臉雷劈了的表情,反應慢了半拍,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劉太醫在說什麽,安公公在震驚什麽。
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肚子,又看了看手腕,曦太子舌頭有點打結:“你的意思是說孤,孤——”
劉太醫拱手:“是,殿下有了,是喜脈。”
曦太子一張臉頓時憋紅:“可孤是男人啊,怎麽可能!”怎麽生!
劉太醫:“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此事老夫也未曾經歷,只是讀先人手劄時看到過,有人雖是男子,表面特征無一不缺,卻隐有女子器官,能行生育之事……”
曦太子從現代來,知道雙性人這回事,但他不是啊!他真的沒有這種器官,幹不了這事啊!
劉太醫:“老臣方才細細把過殿下脈博,雖是滑脈,卻雄渾有力,并無病氣,殿下身體很健康,大約動的太多,胎氣受了些許影響,卻并不危險,臣開劑方子,殿下喝了就沒事了,只是稍後千萬注意,切不可動的太多,這幾日最好靜養,待胎滿三個月,坐穩了,再适當走動。大多數人懷胎都會害喜,只是有的人早些,有的人遲些,殿下日後千萬注意飲食,若有害喜,也不要驚懼,女子懷胎尚且不易,殿下這一回……怕是要受苦了,切記保重身體。”
老人家年紀大了,說起醫囑就綿綿不絕,生怕年輕人不知道輕重,一不小心悔之晚矣,曦太子卻根本聽不下去,這個消息真的太打擊人了。
安公公懂,拉着劉太醫往偏殿走:“到底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劉太醫說慢一點,容老奴尋支筆,慢慢記下來……”劉太醫也懂,這種事總得給當事人反應時間,也沒戳破安公公的做作,直接跟着他走了。
大殿安靜下來,連燭影拉出來的影子都只有自己一個。曦太子緩緩站起來,走回寝宮,脫衣服上床,把自己裹在被子裏,誰都不想理。
安公公送完劉太醫回來,找不見太子,便轉進了寝宮,看到床上隆起的鼓包,輕輕喚了兩聲:“殿下……殿下?”見太子不理,沒敢發出別的聲音,熄了寝宮的燈,輕輕退了出去。
曦太子撩開被子,根本沒睡着,嫌熱,幹脆被子踢了下去,抱着涼快的‘竹夫人’,看向窗邊。
東宮裝飾并不奢靡,但該有的都有,比如淺青床帳,窗邊輕紗,為了透氣,窗子并沒有關嚴,露了半扇,月光傾洩進來,透過輕紗,更顯朦胧溫柔。
曦太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彎彎月亮,高遠且美麗。它落在鏡子裏,落在湖面上,落在人們的發梢衣角,看似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其實永遠也得不到。
自己是不是……回不去了?
那個熱鬧的,科技創造新生活,又娛樂至死的時代,能讓他醉生夢死,得過且過混一輩子的世界,是不是……把他開除了?他是不是以後不得不留在這裏,做這個苦逼的趙國太子,和讨厭的攝政王擡頭不見低頭見,還要給他生娃……
光是想一想,他就心尖猛顫,渾身打冷戰。
穿過來時,烙印在他腦子裏的那道聲音說了的,一切都是誤會,只要他堅強的茍過去,不要牽挂這裏的任何人任何事,最多一年就能讓他回去,現在……肚子裏這塊肉算什麽?他已經很努力了,努力遠離人群,不和別人靠近,努力不管事,不産生羁絆,不要留戀,結果就這?狗男人什麽的就算了,這可是他自己的崽,怎麽可能沒半點牽挂在意!
曦太子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沒有任何感覺,不緊也不軟,不鼓也不凹,平平的,摸上去只是一片溫熱,和別處皮膚一樣。可過不了多久,這裏就會鼓起來,會變醜,會讓他害喜,會讓他行動不便,甚至有生命危險,可這不是一個‘東西’,這是一條生命啊!
操……
曦太子翻了個身,把自己埋在枕頭裏,想起那夜和解平蕪睡完,昏昏欲睡時腦海裏那道聲音——什麽美好的祝福,什麽大禮包禮物!你媽的,就是坑人呢!
作為歉意的禮物,就是改造他的身體,讓他能一發即中懷上孩子,然後産生羁絆,再也回不去是嗎!這麽坑人你們領導知道嗎!祝你以後年年生孩子,日日不停歇!
曦太子氣的哼哼唧唧,感覺自己像個精分,一時接受不了這結果,老子是個男的,怎麽能生娃呢?必須得斬斷羁絆,回去做我的富二代,混吃等死浪的沒邊多爽!一時又不忍心,好歹是條小生命呢,小小的,軟軟的,會一點一點長大,越來越像他,會叛逆氣的他跳腳,也會小棉襖一樣,哄的他心軟,人家還是顆小豆芽呢,什麽都不懂不知道,多無辜,怎麽可以随随便便處理掉……
一時想這破地方沒網絡沒手機沒空調沒冰箱,要什麽什麽沒有,破攝政王又冷又兇還□□霸道,老子為什麽要忍?一時又想,雖然科技有些落後,原生态還是有很多樂趣,做太子各種享受還是很豐富的,雖然攝政王有點狗,但好歹沒殺了他不是嗎?很多事都可以談不是嗎?而且好像也并沒有那麽不講理……
曦太子糾結了一夜,除了多了兩個黑眼圈,沒想出什麽所以然,這事真的不是想一晚上就能決定的!但目前有一條是明确的,不能動肚子裏的崽崽!在沒有做出決定之前,也必須封鎖消息,不能讓解狗知道!
另外,還有安公公。
曦太子垂頭喪氣的招了安公公過來:“就……昨晚的事,你明白吧。”
安公公眼睑垂下:“老奴知道,是——”他沒敢說,朝攝政王府方向努了努嘴。
曦太子:“這件事委實是個意外,那夜攝政王喝醉了,醒來忘記了發生過什麽……”
安公公眼睛瞪大,這麽不是人的麽!
曦太子手撐額角:“孤也不想他記得,總之……就是這麽回事,你懂吧?”
安公公:“殿下的意思是……”
曦太子眯眼,聲音幹脆果斷:“這事得保密。”
安公公懂,這件事說起來匪夷所思,別人信不信都是一回事,攝政王又慣來性冷,沒人能拿得準脾氣,誰知他願不願意認賬,又喜不喜歡孩子,人家要是不喜歡,不願意,只當一夜露水情緣,過了就忘,你非逼着人家認,人家不高興了,連你帶孩子一塊弄死了什麽辦?
這事不好辦,藏着也是錯,不藏也是錯,身涉其中就是兇險,安公公卻沒推脫,朝曦太子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個頭:“老奴誓死效忠殿下!”
曦太子眼神微動,似有隐約水水:“那以後……孤就勞煩安公公多照顧了。”
安公公:“老奴定不辱使命!”
“行了,外人面前記得別露聲色,一切照舊,孤有些渴,你叫禦膳房壓些果汁來。”
“是。”
大殿再次安靜,曦太子随手抓了把扇子,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慢慢的思考。
他現在面對的第一個難題,是宮中困境。以前他孑然一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用想別的,混吃等死就好了,鹹魚的無所畏懼,等死都能微笑從容,現在肚子裏揣了個崽,一切就不一樣了,他自己怎樣委屈都行,卻不能委屈了小東西。可如同他之前的覺悟,沒有權利,沒有班底,沒有後臺,在皇宮是活不下去的,不管以後決定如何,架構班底謀奪權利都需要時間,現在,此刻,他最好把攝政王給哄回來。
想到解狗那張冰塊一樣的臉,曦太子就憤憤的想扔扇子,竟然還要給這人低頭,老天爺是玩他的嗎!
但是打臉這種事,第一回 很疼,習慣了,也就那麽回事,成年人最大的覺悟就是,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躺下,他在解狗面前丢的臉還少麽?何必執着這一點點面子!
可這回解平蕪好像氣的夠嗆,那天臉都青了,走的那麽快那麽狠,一點後路都沒留,這麽多天也沒個緩和,他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嗎?怎麽哄,這狗才能哄回來?
曦太子決定小小試探一把。不是接受不了不行的結果,他對解狗本就不抱有太多期望,可試探過,才能把準力度,知道怎麽往下玩,才能達到最佳效果麽。
破天荒的,曦太子主動讀了書,認真寫了功課,讓安公公悄悄安排,送到攝政王府……攝政王沒理。
不是解平蕪故意不理,不把曦太子當回事,只是剛巧,這日莫白休沐,萬能副将也是需要私人時間,需要休息,和媳婦培養感情好好造人的麽,他不在,再沒旁的人體會到攝政王對太子的隐約不同,不敢把曦太子的東西單拎出來,一推一放的,不知怎的,夾在了奏折堆裏,解平蕪根本看不到,當然也理不了。
可這一切曦太子不知道啊,氣的摔了扇子,中午多吃了兩碗飯。
以為這樣就能讓孤退縮?不,解狗你錯了,孤不是輕易認輸的人,來,再戰!
曦太子沒有再送東西過去,他不想再被人小看一次,幹脆收拾妥當,大大方方出宮。理由也很正經,他要看望小夥伴,端敏公主的兒子鹿游原!小鹿不是因為和他一起經歷刺殺,吓的中了暑病倒在家?不過去看一看,他這太子心裏怎能過的去?
他心裏清楚,他的行蹤解平蕪一定知道,他若遇危險,解平蕪會撒手不管?他要賭一把,就賭不管解平蕪現在心裏怎麽想,他這個太子的性命對他來說都很重要,不能不管,只要解平蕪來了,管了,不就有了說話的機會?屆時只要尋個空子稍稍低個頭,說句好話,肯定就行了……
不行就威逼利誘,大不了刀架脖子上表演自殺,自己要沒命了崽不也得死,明知無賴也得耍!
前前後後思量好,計劃通,沒漏洞,曦太子并沒有得意,而是緩緩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唉……
心理建設好,曦太子指揮安公公:“去,打聽打聽攝政王喜歡什麽顏色。”
計劃周詳,準備充足之外,他也要投其所好,穿上對方眼順的衣服,至少能讓別人有個好印象不是?
這日果然一切都很順利,曦太子出宮,經過人群,因擁擠意外遭遇小偷受到了‘驚吓’,五城兵馬司迅速動作,攝政王也很快趕到。
得知是件烏龍,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攝政王很狗的把‘專程趕到’替換成了偶遇,意外,說自己也要去公主府探望生病的鹿游原。
這一點曦太子能想到,他想不到的是,他穿了玄青色,解平蕪竟然也穿了玄青色,衣服款式和他一模一樣,撞,撞衫了!
解平蕪還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太子殿下穿成這樣,是在學本王?”
曦太子:……
總想着投其所,先留個好印象,卻忘了撞衫這一茬,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尴尬!解平蕪肩寬腿長,身材三個字就可以形容:荷爾蒙。反觀他自己,個子沒人家高,也沒有人家的肌肉力量,怎麽比都感覺過于清瘦了,至于臉,他不醜,人家長的也很帥!
都已經這樣了,該介意的明明是他,解平蕪卻倒打一耙!
讨什麽好,哄什麽人,解狗你去死去死去死叭,今天回去孤就紮你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