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莫白:……

原來您也不是不懂。他和攝政王一樣,因為休沐,不知道太子送功課這回事,也覺得稍稍有些違和,太子并不是沒有勇氣的人,積極性不可能這麽容易受打擊,到底是為什麽呢?

莫白念念有詞:“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解平蕪:“你今日很多嘴。”

“啊?”莫白無辜的搖了搖手上書卷,“屬下不過随手翻開一本兵書而已……”

解平蕪閉了閉眼睛:“給東宮送些吃食。”

莫白心道,還不是憋不住?他小心提醒攝政王:“烏魚……怕是不能送了。”

事情過去那麽久,解平蕪早沒那麽氣了,一樣東西吃久了總會膩,正常,不若來點新鮮的,他想了想:“将要中秋,螃蟹該肥了吧?”

莫白太懂:“府裏今日正好進了幾筐活蟹,個頂個的好,屬下給太子送去?”沒有也得有!

解平蕪老神在在翻書:“随便你,本王又吃不了那麽多。”

莫白:……

怎麽就随便我了?您就憋着吧,別哪天憋出毛病來!

不過他也覺得這麽做會管用,認識時間不長,對曦太子深層脾性喜好或許把不準,但愛吃這一點,他看的很清楚,新鮮的大螃蟹,張牙舞爪,黃滿膏肥,有誰不喜歡呢?

結果這次真的沒把準脈,幾筐螃蟹送到東宮,直接被曦太子扔了出去。

“嘔——”

最滋補不腥的烏魚他都聞不了,何況海鮮?聞到就想吐好嗎!而且懷崽了也不能吃這個,據說是寒性的,吃多了很有可能出大問題,解狗你這麽想害死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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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回攝政王府,解平蕪氣的摔了折子,小東西到底在鬧什麽脾氣,就不能好一點麽!

莫白出去巡查了一圈,還不知道,回來正好是飯點,颠颠跑過去問:“王爺,咱們今天吃什麽?”

解平蕪:“不吃,滾!”

莫白:……

難,難道那筐螃蟹沒管用?這麽可愛的螃蟹太子都不喜歡?

解平蕪把所有人趕出去,獨自批閱奏章,又是整整一夜,天邊魚肚飯白時,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不管心情還是肚子,感覺都跌到谷底。

明明該要都教訓曦太子,曦太子也的确正在被教訓,很苦很可憐,為什麽反倒他胃裏一抽一抽的難受?他到底是在折磨別人,還是在折磨自己?

這小東西……真真是卡死了他的脈。

不能再不管了。聽說小東西一看到螃蟹就吐了,定是這些時日吃的不好,脾胃不和。小東西本就苦夏,回來的這一路總是在昏睡,醒了也就吃些湯水,到了京城才歡快了幾日,吃的也是外頭胃口極重的小食,這麽糟蹋身體,繼續下去怎生是好?偏又挑食,禦膳房送的吃食,稍稍一點不滿意就不吃……他再不管,定會出事。別說小東西自己作,宮裏那起子不長眼的都能把他啃得骨頭都不剩。

晨曦之中,解平蕪推開門,叫來了莫白:“找人盯着太子份例,衣食住行,不得懈怠,尤其入口之物,不得有半點疏漏,但有閃失……該知道本王的脾氣。”

莫白:“是!”早該這樣了!

解平蕪又道:“你即刻去辦,此事不必讓太子知曉。”

莫白:“是。”

早知今日,又何苦呢?

……

曦太子和攝政王不和,已有多日沒說話,宮中氣氛更加微妙,天更高了人更靜了蟬聲沒了,連花開的都少了。東宮成了大多數人繞着走的地方。

不過安公公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比如近來東宮份例還沒等他盯呢,就會提前撥過來,一樣不少,宮人們也越來越規矩了,不長眼的少了。這些事悄無聲息的發生着,卻并非沒有原因,宮人們慣會捧高踩低,會這樣,只有一個理由,被整治了,警告了。而能幹這件事的人是誰,還用說?

除了攝政王,沒有第二個。不過攝政王自己都不表功,他也沒什麽好說的,哼,現在才想讨好他們太子,是不是有點晚了?

但是他得提醒一下太子:“殿下,眼看将要中秋,咱們這日子也平順了,該好生準備去看望皇上了。”

“別催,讓孤好好想想。”

曦太子聽懂了安公公話音,又沒太懂,反正和攝政王關系就是了。大概潛意識裏對那一夜很是耿耿于懷,他看見解平蕪根本沒辦法心平氣和,對方一挑釁,他就能炸毛,回來過不了多久就後悔,這次也一樣。他需要好好調整一下心态,不要急躁,不要冒進,哪怕承認自己是狗,也不要沖動,想好了再來。

“放心,超不過五日去。”

他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五日內,必須徹底解決掉這個問題,不然以後的路真的堪憂了。想要活着,就得接受社會的毒打,臉全扔了就完事了。

轉天就是見皇上的日子。

趙朔帝是個好皇帝,早年親自上過戰場,處理政事也睿智英明,果斷犀利,他執掌趙國時,江山穩固,有興旺之相,就是本人命不怎麽好,莫名其妙兒子死完了,自己也中了風,先是不能言語,再是意識昏沉,到現在久未醒來,幾近彌留,不得不避開人群在別院養着,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這天曦太子起得很早,沒和皇後一起出宮,自己坐着馬車到了別院。

這裏說是別院,更像是一個大園子,很寬闊,有個很大的湖,涼亭水榭小橋假山什麽都有,植物養的尤其多,大多都是灌木,綠植,花朵反倒很少,空氣很幹淨,很清新,呼吸一口都是享受。

走完九曲游廊,曹皇後剛剛從房間裏出來,看到他,眉梢微不可察的輕輕揚起:“太子殿下晚了點,穿這麽花哨,不怕沖撞了皇上?”

“經年不見,孤只盼父皇看到孤歡喜心安,”曦太子知道自己,穿的一點都不花哨,一身淺碧色,清新幹淨,因他年輕,稍稍顯得有點活潑而已,“皇後娘娘才是,穿成這樣,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許想表達自己的探病心情,曹皇後穿了一身雪白,非常素淨,并不會顯得不尊重,可太過素淨,就過于寡淡了,什麽樣的人才能穿成這樣?答案,守孝之人。皇上可還沒駕崩呢,你就着急成這樣了?

曹皇後目光瞬間犀利:“真希望你父皇看到你這般‘會說話’,還能歡喜心安。”

曦太子:“娘娘放心,父皇有病在身,不知多希望孤懂事能幹會說話,定會歡喜心安的。”

“你——”

“龍體有恙,最忌諱嘈雜,”太醫隐晦提醒,“方才娘娘已經進去探望過了,太子殿下若方便,不若現在進去?”

太子微微一笑,擡腳就往前走:“好啊,多謝這位太醫。”

他以為還是和以前一樣,既然來了,就認真把事做好,心裏沒負擔就好。他對這裏沒有歸屬感,連自己性命都不在乎,更何況身份上的父親,可走進房間,看到床上的人,他突然心中微跳,感覺很不一樣。

也許是這裏的獨特氣氛,空靜,幽涼,隐隐有孤檀味道,還有行将就木的腐朽氣息,裹上淡淡藥味,就像……現代的病房。床上的人頭發花白,嘴皮幹燥,臉上很多皺紋,很瘦,緊緊閉着眼睛,無知無覺,就像……上輩子,躺在病床彌留之際的爸爸。

曦太子指尖微微顫抖。

他是老來子,從小爸爸就十分疼愛,要什麽給什麽,奈何趙家兒子不止一個。爸爸先後娶有兩個妻子,前面三個哥哥是家族豪門聯姻,原配妻子生的,只有他是第二任妻子的孩子。為了生下他,他的影後媽媽還落下病根,沒幾年就去世了,外面都在調侃,一個戲子,好不容易嫁進豪門,竟然還沒享福就兒子拖累死了,真是可惜……

他生來沒什麽大志向,得過且過就行,奈何總有別人看他不順眼,不覺得他能聽話,乖也是假乖,一切都是裝的,有那忠心下屬替集團太子爺着想,想要除他而後快。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叛逆,沒羞恥心,不是不想動作,可爸爸年紀大了,受不了那麽大打擊。從小到大,爸爸都沒虧待過他,給他的愛是實打實的,也真的望子成龍,他已經沒了媽,更不能再辜負爸,怎麽做似乎都不對,幹脆一天天醉生夢死,游戲人間,學不好好上,日子不好好過,吃了苦也不說,就守着自己手裏那一點東西,不求上進,只要混吃等死。

他知道爸爸對他抱有期望,越是這樣,他就越不能真的成為‘期望’,一旦鋒芒太露,迎接他的不可能是平順日子。爸爸看重他,希望他有自立的能力,以後沒人護也能好好過日子,可爸爸也不願失去三個兒子。父愛如山,有時的确有點偏心,可那份愛從來未消失,哪個兒子傷了他都會難受,都會自責。

他知道自己讓爸爸失望了,可他寧願這樣,也不想爸爸因為他們兄弟的争端,時時陷入自責,時時難過傷心。爸爸身體一直不好,家庭醫生每幾日都要監測檢查的,他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希望爸爸身體健康,他只希望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只要爸爸長命百歲,他怎樣都行。

連爸爸去世時,他都是到的最晚的那一個。

葬禮上,很多人笑他,很多人黑他,他從來不反駁,網上各種各樣的流言,他從沒解釋過一句。因為這是他自己選的路。哥哥們只是防着他心大,多吃多占,并不是不講理,該他的都給了,遺囑宣讀會上,沒有任何意見,只是不可能把他當血脈兄弟一樣親近。

說委屈,其實不不委屈,每一個決定都是自己下的,沒有人逼着;說不委屈,那些青春明快的歲月,總是少了意氣風發,少了少年熱血。人這種動物就是矯情,眼睛總是看着自己沒有的東西,他有時也會想,自己又不傻,好好奮鬥一番,沒準就能拼一番事業,滿滿的成就感,和三個哥哥撕起來又怎樣,自己爽不就好了?

可那樣,真的爽嗎?自己的人生,難道是因為自私而圓滿嗎?他感覺好像不是。花天酒地的時候,就更能安慰自己了,錢不好使還是酒不夠醉妞不夠香,為什麽要累死累活去追求什麽意義,真的追了就一定能成功嗎?不,有可能被打斷腿,并且被搶走錢,一分都得不到。

他一直這樣混着日子,說服着別人,也說服着自己,很久很久,他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尤其是眼前這一幕,永遠都不要想。

可是眼淚不聽話,一顆顆掉了下來。

曦太子知道,說什麽都沒用,其實他就是個懦夫,什麽不要江山,一切都不管,的确有初來乍到的戰戰兢兢,對政局的擔憂,更多的,是他源自內心的恐懼。

他是個膽小鬼,從來都是。練什麽格鬥術都沒用。

他掀開袍角,輕輕跪下,朝床上人虔誠磕了個頭。

“別人不知道……您心裏肯定明鏡似的,我有點怕,真不知道這條路怎麽走,您可能給些指點?”

牆角三足獸鼎燃着藥香,房間安靜無聲,沒有人回答。

曦太子抹了把眼淚,緩緩嘆了口氣。想想也是,他又不是人家親兒子,指點是不可能指點的,沒把他打跑就算好的了。

“我真的……沒想來京城,可似乎沒有別的路,”他行到床邊,小小聲,“您覺得,治理江山,我真有這本事嗎?這麽大的事,我真能擔起來?我什麽都沒學過,最會的就是混吃等死,我這樣的人,怎麽可以做一國之主呢?我又有了……”

曦太子扁扁嘴,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心說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還好這是他,要是真太子,趙朔帝想着這是親兒子,病沒好沒準都得直接氣死過去。

“可,可我也不是故意的,也是沒法子…… 您別生氣好嗎?”

想想自己遭遇,曦太子就悲從中來,這都什麽事嘛!為什麽偏偏是解平蕪,什麽人嘛!總是欺負他,總是欺負他!

曦太子輕輕拽着趙朔帝被角,眼睛紅紅:“我沒有親人了……沒有人護着我,沒有人給我撐腰,總是被欺負,嗚嗚嗚……你為什麽生病啊,為什麽不起來,只要你起來,我怎樣都可以的……”

一聲聲的,也不知道是在哭趙朔帝,還是哭在現代的爸爸,亦或是在哭他自己,總之,曦太子哭的真心實意,大聲又可憐。

珠簾之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高大身影,看過來的目光似暗夜星空,無限深邃,又藏着難以察覺的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摩羯的後街小巷,江家甜橙,山梗菜堿(×2),邪幻汐(×2)和宇宙無敵の腐少女 °(×2)大大們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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