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回

那龐春梅聞言啐了一聲道:“這話沒的叫人惡心,那潘五娘是什麽金枝玉葉的人物,跟你這奴才哪一處論來的姻緣?”

琴童兒聞言嘻嘻一笑道:“姐姐教訓的是,只是如今就算是露水姻緣,只怕也是就此斷絕了的。”

春梅聽聞此言,倒不像是那琴童兒變心,似是有什麽身不由己的苦衷似的,不由吃了一驚,心中暗道不妙,因一連聲兒問道:“此話怎講?莫不是事情做的不甚機密,竟給人撞破了不曾?”

琴童兒聞言紅了臉,方才将那孟玉樓撞破此事,将兩家信物拿來質問自己,自己如何一時唬得心膽俱裂,和盤托出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對春梅講了。

那龐春梅聽聞此言唬得魂飛天外,心道此事若是鬧将出來,只怕自己也要吃了挂落,脫不了幹系,因恨恨道:“我把你個小奴才,害的我們主仆兩個好苦!”

那琴童兒見狀道:“姐姐切莫擔心,如今三娘雖然撞破此事,卻不曾對老爺言講的,當日只囑咐我不得往內庭行走,只在二門外書房裏答應着,也不許再見五娘,旁的并沒有說起,如今此事過去半月有餘,也不見鬧出來,想是三娘顧念着與五娘的情份,許是就丢開手不管了也未可知。”

龐春梅聽聞此言,低眉尋思了一陣,因對琴童兒點點頭道:“如今我去回禀五娘此事,你也先安分些,別往後頭亂跑,若是五娘有什麽示下,還是我來說與你知道,你若得了消息,也想法子傳遞進來才好。”那琴童兒點頭答應着。

春梅得知了此事,因一溜煙兒往後面就走,趕着到了五房院裏,回身掩了院門,心中兀自突突直跳,因進得房來,也不對金蓮說一聲,将那托盤往桌上一擲,哐啷一聲,倒把那潘金蓮唬了一跳。

因賠笑着下得炕來,但見春梅面帶不悅之色,因上前攜了她的手笑道:“我的姐姐兒,是誰将你氣成這樣的?說出來奴家替你出氣。”

春梅見狀冷笑道:“奶奶如今想要替我撐腰只怕也不能了呢!”

潘金蓮聞言不知何意,因問道:“好好的這又是怎麽了?你這蹄子忒不知進退,我這裏姐姐長姐姐短叫了幾千聲,你倒受用起來,還真個以為自己是主子小姐,我是奴才丫頭?”

那龐春梅聞言直氣得哭了起來道:“我說我不蹚這一趟渾水兒,都是你這銀婦挑唆的,成日裏在我跟前顯情兒買好兒,叫我死心塌地的對你,如今連累的我也不能清白做人了,你若犯了事,大不了褫奪了衣服頭面,叫官媒進來帶了去,外頭嫁人,我是跟他家簽了賣身契的,或打或殺或賣,誰知道将來哪裏讨個活命呢!”因說着,越發撒嬌撒癡大哭起來。

潘金蓮不聽此言便罷,聽聞此言因唬得花容失色道:“這是怎麽說?莫不是琴童兒那厮對你說了什麽,這件事情我卻做的機密,難道竟給人撞破了不成?”

那龐春梅聞言冷笑道:“如今奶奶給人背後捅了刀子,這會子還做夢呢!你瞧瞧那厮給你的小玉佩還在不在了?”

一句話提醒了金蓮,因點點頭道:“也有半月不曾見了,原先以為是姐姐替我收起來的,只是此事還沒說破,奴家也不好細問,如今竟不知哪裏去了……”

春梅道:“我的奶奶,你好糊塗啊,如今你們這一對苦命鴛鴦的定情信物都落在孟三兒手上,你素日當她是親姐妹,她這是手裏攥住了把柄,要把咱們主仆兩個擺布死了,來日那大房裏不得寵,她卻做了主子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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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将那潘金蓮說的木雕泥塑的相仿,緩了半日的神,方才支支吾吾道:“這話真麽?”

龐春梅聞言冷笑道:“你不信只管問你那心愛的去,這話可是琴童兒紅口白牙親口對我說的。”因說着,将琴童兒方才所說之言,鹦鹉學舌一字不差說與那潘金蓮知道。

金蓮聽聞此言,因點了點頭道:“想不到這孟三兒竟有如此心機,當日我出來這裏時,先頭幾房都不待見我,那上房屋裏明擺着說我是個狐貍,生得那樣,專門迷惑爺的,幾次三番阻着不教爺和我沾身,只有那孟三姐瞧着随和,提攜看顧我頗多,我只當她是個好人,原來竟是這般心裏藏奸!”

春梅聞言道:“只怕她還肯顧念些昔日姐妹之情?不然為什麽有了把柄,卻不馬上對爺告狀去呢?”

潘金蓮聞言冷笑一聲道:“我的姐姐兒,可說你是年輕不谙世事,她如何是顧念我們姐妹情誼,這明白時捉賊見贓,捉奸成雙的勾當,如今爺雖然惱我不與我好了,到底我這樣的容貌人品,十二分人才,豈是久居人下的?此番她拿着東西鬧出來,爺心裏也未必舍得将我攆出去,況且又有你這蹄子給他收用了,咱們爺心裏最軟,只要與他有過露水姻緣的,都十分看顧憐惜,況且我是正經擺酒請客娶進門來的,哪有那麽容易割舍?

若是這孟三兒一擊不中,豈不是得罪了我?又在爺跟前落下一個栽贓陷害的罪名,只怕就要失了恩寵,她是個水晶心肝兒玻璃人兒,難道肯冒這個險?自然是留着東西,慢慢的查訪些緣由,再收服了琴童兒替她說話,只怕就要将我擺布死了方才幹休,且喜那冤家對我倒是真心的,不曾替她作證,老爺面前指證于我,只是那冤家也是個貪財好色的,若是孟三兒将她那花枝兒一般的身子前去貼戀,只怕兩個上手幾回,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因說着,心中慌亂,摟着春梅大哭起來,哭得春梅心裏也慌,主仆兩個哭作一團兒。

鬧了半日,還是春梅率先止住了眼淚道:“事已至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總要想個法子扭轉局面力挽狂瀾的才好啊。”

潘金蓮此番方寸已亂,因扯了春梅的衣袂道:“好姐姐,我心裏慌得很,一時半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恨孟三兒那銀婦,平日裏裝的一副好性兒模樣,辦起事來一點兒不含糊,叫人措手不及的。”

那龐春梅當日年小之時,原是個落第秀才家裏的女孩兒,未滿十歲早已通讀了四書五經,雖然如今落魄做了丫頭,倒比一般的主子們還有些見識的,因眉頭一蹙,計上心來,點點頭道:“既然那銀婦要擺布咱們,不如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金蓮聞言不解道:“怎麽又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春梅聞言冷笑道:“她手裏有了咱們的把柄,咱們手裏難道沒有她的把柄不成?”

潘金蓮聞言哎喲了一聲道:“我的姐姐兒,倒不是我贊那孟三兒,只是她到底算是個正經婦人了,最是安于內室的,從來不喜歡與男子親近,除了老爺一個,她眼裏有過誰?滿屋裏你若是能挑得出她的錯處來,也算是你有本事。”

春梅聞言搖頭笑道:“俗話說百密一疏,奶奶方才哭鬧之際,我倒想起一個故事來,前兒往茶房裏頭催水,隔着門簾子聽見裏頭有人說話兒,原是三房裏的小鸾和大房裏的玉簫扯閑篇兒,我也好奇,就躲在窗根兒底下偷聽。

但聽得那玉簫問小鸾:‘近幾日你們奶奶來請安,怎麽不戴那根宮裏來的金簪子了?自從上次老爺壽筵見了,我們大奶奶就愛的什麽似的,總想着教三娘取下來仔細瞧瞧,又不好問三娘戴的。’

那小鸾聞言笑道:‘再別提那簪子了,可不就是壽筵那一日,我們老爺吃醉了酒,非要一位奶奶去前頭見見那起子狐朋狗友的,臨了兒還是我們奶奶往前頭去了,誰知那一幹賓朋有幾個潑皮吃醉了,只過來胡纏,唬得奶奶閃避了一回,誰知那簪子就不知掉到哪兒去了,我因勸奶奶回了爺,仔細找找,誰知她竟是個省事的,因說沉甸甸的戴着什麽趣兒,竟不願意再找。’

奶奶聽聽,這根掉了的金簪子,只怕就是咱們反敗為勝的機會了!”

潘金蓮聽聞此言,福至心靈,早已明白春梅話中之意,因破涕為笑道:“你這蹄子端的機靈,只是不知咱們可有機緣拾了此物呢。”

春梅聞言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是在前廳掉的,又沒人拾了去,只怕是掉在回廊之處雪堆裏頭了,如今趁着雪還沒化,應是無人瞧見的時候,咱們且去尋一尋,萬一尋着了,只怕那銀婦百口莫辯,不曾擺布了咱們,倒先惹了一身騷去。”

當下主仆兩個說笑一回,打定了主意,因見此番夜深人靜,也不敢十分打起燈籠,因命春梅手持了一盞孤燈,兩個穿了昭君套,踩着木屐子,深一腳淺一腳往那前廳來去路上走,眼見前頭書房裏沒有燈火,便知那西門慶又在後堂歇了,只怕還在孟玉樓房裏,因大着膽子來在回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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