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耳邊是周餘低緩的小調,夾帶着時強時弱的雨水滴答聲。
畫棠半眯起眼,窩進枕頭,漸漸有了睡意。
只聽“啪嗒”一下,視頻中的畫面翻天覆地,直接成了黑屏。
周餘一頓,生怕打擾熟睡的畫棠,忙捂住收音的麥克風,噤了聲。
畫棠睡覺向來很乖,不打呼嚕不磨牙,只偶爾說幾句夢話,或是抱着她嘤嘤叫,可愛得不行。
周餘光是想,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揚。
對面已然是黑屏,她卻一直盯着不放,好似這樣聽着看着,自己就仿佛能置身于畫棠旁邊。
影視城不在市區,從機場出發,直接沿着公路走,就能抵達。
淩晨的公路車輛不多,三三兩兩,偶爾從車窗外經過。
司機看似起了困意,一路上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車速也是越來越快。
周餘低頭望着手機,沒有注意周圍的路況。
只聽司機驚呼一聲,強光從前窗迸射而入。
周餘來不及反應,只感覺身體因為剎車反射性地撞上了前座,随後就沒了意識。
碰撞的巨響震得耳機都顫了兩下。
畫棠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心跳漏了幾拍,不知為何,只感覺心慌得厲害。
她拿起手機,對面的周餘已經斷線,留給她的只有那道奇怪的刺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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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
畫棠着急地回撥過去,又打電話,可惜一連好幾次,周餘都沒有反應。
該不會出事了吧。
車禍的新聞屢見不鮮,半夜行車更是危險。
畫棠立即買了明早五點去X市的航班。
與其在家幹着急,不如直接過去看看。
這會兒離起飛還有點兒時間,她拍拍頭,趕快收拾好行李,出門順路把小梅送到了爸媽家。
半夜兩三點,畫媽媽睡眼朦胧,看到畫棠還有些驚訝:“棠棠,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兒啦?”
“媽。”畫棠不想讓老人家擔心,開口卻是委屈得想哭,“你別問我了,這幾天小梅就交給你,貓糧和貓砂我都帶過來了。”
“你怎麽啦?”畫媽媽更是擔憂,拉着她不允許走,“你和周餘鬧矛盾啦?”
“不是的媽媽。”畫棠紅着鼻子搖搖頭,“我還要趕飛機,您相信我,解決完事情,我一定告訴您。”
畫媽媽暗嘆一口氣,沒有再逼她,抱過懵懂的小梅,點了點頭。
打車到機場,畫棠死死捏着手機,心裏已經開始在做最壞的打算。
司機瞧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大半夜的孤身前往機場,不禁關切地問道:“小姑娘,你還好嗎?”
他不問還好,畫棠頓時眼眶一熱,手都不住打抖。
“诶诶,別哭啊。”司機叔叔慌了神,“你該不會是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吧?”
“不是的。”畫棠搖搖頭,她這會兒随意紮着馬尾,素顏寡面,看起來還像個學生,不怪司機誤會。
“有什麽事情想開一點兒。”司機仍在勸說,“父母總歸是為了孩子好。不過我們上了年紀,很多時候和年輕人的想法不一樣,你得慢慢開導,怄氣只會兩邊都難過。”
“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樣。”畫棠再次否認道,“我愛人出差,突然沒了音訊,我很擔心。”
司機一怔,沒料到畫棠的回答,只能幹幹地安慰道:“不着急不着急,叔叔盡量快點送你到機場。”
畫棠抽了抽鼻子,對于陌生人的善意感恩道:“謝謝叔叔。”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忽地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外地號碼。
畫棠立刻接通,對面便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您好,請問是周餘周女士的夫人嗎?”
“您好,我是。”
“我們這邊是X市中心醫院。周女士剛才發生了嚴重的車禍事故,小腿多處骨折,頭部撞擊,伴有輕微腦震蕩,現在還處于昏迷狀态。進一步的治療急需家人陪同,我們在周女士的手機裏只找到您的電話,希望您能盡快趕到醫院。”
“好。”畫棠用力點點頭,又問,“她的病情嚴重嗎?”
“目前來看,情況不嚴重。”說話的人頓了頓,“如果明天還不能醒來,可能要再做一個頭部的CT。”
“好的,謝謝您。”畫棠強壓着淚,肯定道,“我已經在趕往X市的路上,請您幫忙照顧好她。”
“放心,照顧病患是我們每個醫務工作者的職責。”
挂斷電話,畫棠莫名松了口氣。
只要人還在,沒有什麽挺不過去。
連續奔波了一陣晚,坐在飛機上,畫棠睜眼望着機艙,絲毫沒有睡意。
周餘的話音還在她腦海裏循環,久久沒有退散。
她不明白,怎麽前一秒還好好的人,轉眼就進了醫院。
飛行的分分秒秒,對畫棠而言,就好像捱過了半個世紀。
X市正值雨季。
畫棠到達機場的時候,天灰濛濛亮,沒有落雨,卻也見不着陽光。
月白的天空布滿了烏雲,宛如随時破雲而出的困獸,壓得人心裏難受。
手機再次聯通,少見的沒有任何消息提示。
如若是平時,周餘肯定早早就把自己一天的行程交代清楚。
周餘,周餘。
畫棠心底不斷重複她的名字。
走路的速度都變快了些許。
清晨的機場已是鬧鬧嚷嚷。
畫棠在門口随意攔了輛出租,直奔X市中心醫院。
一路上,望着周圍陌生的街景,畫棠又想到昨晚周餘在視頻裏的對話。
她說這邊綠化做得很好,機場外種滿了綠樹和鮮花;天氣也很舒服,雨季不顯潮濕,反而沁人心脾。
是啊,這裏處處都好。
唯獨少了那個和她一起欣賞美好的人。
畫棠輕揉太陽穴,阻止自己不要亂想,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時間尚早,對方明顯還在睡夢中。
“畫棠,你找我有事兒嗎?”
聽筒裏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伴随着身邊不耐的哼氣。
“老師,我想請您幫個忙。”畫棠抿抿唇,又道,“我現在人在X市,但是我今天還有工作,您能不能……”
“畫棠,你先別着急。”對面的人瞬間清醒了過來,安撫道,“出什麽事兒啦?你怎麽突然去了X市?你可別吓我啊。”
“周餘,您知道她吧,她出了車禍。”畫棠哽住,“老師,您今天有空嗎?要是不行,我再……”
“有空有空。”對方連連應道,“我待會兒去聯系你工作室要行程表,其他事情你就別擔心了,先解決好周餘的事兒再說吧。”
“謝謝老師。”
畫棠挂斷電話,眼睛又酸又澀。
和周餘相比起來,她從來就不是什麽愛哭的人。
沒想到短短幾個小時,她就哭了不下五六次。
連說話時提及周餘的名字,鼻尖都要不争氣地泛酸。
車禍發生的時候,車上統共三個人。
周餘和趙誼坐在後排,傷勢不算重,而開車的司機,仍舊躺在重症病房。
畫棠跟着護士,一路走到盡頭的小房間。
護士小聲回頭道:“周太太,不用太擔心,周女士的額頭只有輕微擦傷,不出意外,今天應該就會醒來。”
畫棠感激地對她點點頭,随即推門而入。
病房內,周餘平躺在床,兩條腿上捆着石膏和繃帶,身體各處大傷小傷不斷,額頭也纏有繃帶,隐隐還透出鮮紅。
“周餘。”畫棠幾步上前,輕輕叫她,沒有得到回應,又繼續碎碎念叨。
“你痛不痛啊?這麽多傷,一定很痛吧。”
“出門前你不是答應了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嗎?”
“你再不醒過來,我就不要你了。”
“聽見了嗎?我要去找……”
她話音到一半,周餘就緩緩地睜開了眼,虛弱地對她做了個口型——“不許”。
“周餘……你醒過來啦?”畫棠驚喜地瞪大了眼,趕緊湊頭過去,問她,“你要不要喝點水?”
周餘搖搖頭,動作卻牽扯到了頭上的傷,痛得直呲牙。
“你不要亂動。”畫棠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傷,又不敢輕易動作,只後怕地說道,“你沒事兒就好,要是你一直昏迷,我……”
“不許找別人。”周餘立刻打斷她,她的聲音單薄,但卻斬釘截鐵地表示,“想都不準想。”
“不想不想。”畫棠當然依着她,“幸好我剛來,你就醒了。”
“老婆一進來我就感覺到了。”周餘一瞬露出了笑意,“哪裏還睡得着?”
“胡說,我進來的時候,你明明還閉着眼。”畫棠在床邊坐下,又問她,“你餓不餓啊?”
“老婆,我不餓,也不渴。”周餘無奈地望着她,“我就是想好好看你。”
畫棠一愣,對上周餘的目光,兩個人皆是紅了眼。
“我差點以為,以後就見不到老婆了。”周餘眨了眨眼,黯然垂下了頭,“我就想啊,要是沒了我,老婆肯定要和別人好,我不甘心,我不願意,怎麽也得活下來。”
“周餘。”畫棠鄭重地叫道,手順勢勾了勾她的小指,“等你病好出院,我們就把證領了吧。”
“啊?”
“你不知道,昨晚我有多怕你真的醒不過來。”
怕你病危,怕你需要動手術。
而我卻沒有合法的身份,替你簽下那份手術同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