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修了,而且還花了多少銀子雲雲。

“現在呢?你覺得他說的是實話?今天這院子的樣子你最好牢記在心裏,”常相逢白了窦二一眼,“行了,咱們先把東西卸下來,慢慢先收拾一下,然後去城裏看看,添些東西。”

可惜這地方太髒太破了,常相逢滿懷的豪情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手足無措,她以為段天生家裏就夠窮了,結果是沒有最窮,只有更窮啊,“這屋子連個門兒都沒了,院子也沒有牆,這樣吧,咱們先去村長那時一趟,給他見個禮打個招呼叫人知道你們窦家又有人回來了,然後就進城吧,不然連個掃把都沒有,拿什麽打掃啊,依我說,還不如請幾個匠人,直接把房子都修整了。”

“成,就聽你的,咱們趕着車直接去吧,幸虧你有主意,叫我買了些果子,不然得空着手兒了,”窦二點頭道,現在的村長窦二還要管他叫七爺,每年祭祖的時候都會見到,先給他見禮也是應該的。

半個店村兒沒多大,也就十幾戶人家,常相逢跟着窦二趕了驢車往裏走,滿目的土坯房充分說明這個村兒也沒有多富,“你想好下來做什麽沒有?這兒還有你家的地嗎?”

“早沒了,當初我爹娘進城開豆腐坊,把地給賣了,”窦二一臉黯然,他知道常相逢的意思,沒地,他們在村裏呆着做什麽?“不行咱們再開豆腐坊,村裏人也要吃豆腐吧?”

“你确定就這十幾戶人天天都要吃豆腐?天天都吃得起豆腐?”常相逢可沒有這麽樂觀,“還有,磨豆腐也得要家什吧?你有嗎?”

“這不有驢嗎?院子裏不是還有一盤磨,再添些其他也就夠了,不行我還像以前一樣走村串巷的賣就行了,”窦二其實心裏也挺愁,這豆腐一行也是有行規的,幾個村都有一個豆腐坊,供應周圍的村民,自己乍一紮進去,先不說村民們會不會買他的豆腐,就是原先的豆腐坊也不會樂意,不過他現在不想叫常相逢再操心,沒有跟她說實話。

村長窦七爺家是整個村子唯一的磚房,等窦二他們到時,村裏的小孩兒已經在驢車後面跟了一串兒了,有年紀大些認識窦二的孩子,已經搶在他們前面去窦七爺家裏報了信兒。

“二郎啊,你這是鬧哪出兒?”窦七爺看着老毛驢車上那堆東西,有些不明白。

“爹,二郎都到門口了,先請屋裏坐再說話,快進來,”窦七奶奶已經過世了,現在窦家是大兒媳郭氏當家。

“嗯,你們跟我進屋吧,咱們屋裏細說,”窦七爺看了一眼跟在窦二身後的常相逢,“這個姑娘老大家的帶到你屋裏去,倒碗水給人家喝。”

☆、九半個店兒村

郭氏應了一聲熱絡的拍了拍常相逢,“閨女跟我來,”她見常相逢沒有梳髻,就知道兩人還沒有成親了,打算私下裏打聽下這是怎麽回事。

“你是說窦二跟他哥分家了?”郭氏乍一聽見這個消息也有些吃驚,旋即點點頭,“要說樹大分枝,他們家二老也不在了,盡早的事,那閨女,你怎麽跟着他過來了?你們訂親了?”

這可不能叫人誤會了,常相逢忙将窦二跟常巧姑已經訂親的事跟郭氏說了,“我不敢再在那個家裏呆了,我娘便叫我跟着二哥過來了,贖回我姐姐,就跟他們過。”

“贖你姐姐得一大注銀子吧?二郎手裏有?”一個年輕些的婦人端了個海碗進來,将漂着幾片茶葉渣子的水遞給常相逢,“你喝茶,”說着在郭氏身邊的長條凳上坐下。

“我娘給了些,怎麽說當初也是我那後爹賣的我姐,我跟我娘這些年日幹夜幹,雖然不是太足,可是聽說白園的主子心最善了,求一求興許人家能便宜些,”常相逢走了一路也累了,抱着那大碗喝了好幾口,才道。

“你娘是個有心的啊,”郭氏嘆了口氣,“在後爹手下讨生活,哪有那麽容易啊,既然這樣,待你姐姐回來了,你們就好好在村裏住下,沒事了,就到這兒來跟我跟夏嬸兒說說話。”

說罷才想起來她光顧着問話了,自己是誰都沒跟常相逢說,笑道,看我這記性,“你是這家的老大媳婦,你跟着二郎叫我春嬸子就行了,這是我弟妹,你叫夏嬸子就行了,你窦春叔在城裏給人幫忙,家裏的活計都是你夏二叔在招呼。”

聽完郭氏的介紹,常相逢忙起身曲膝,“夏嬸兒好。”

“咱們沒這麽多規矩,你快坐下吧,”窦七爺家的老二媳婦娘家姓李,“我看那車上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窦家老大就給他兄弟分了那麽點東西?可有銀子?”婦人對這些八卦更有興趣。

“沒有了,銀子給了三兩,說是半個店兒的老宅他才花了一筆銀子修整過了,分給二哥用,還有那架驢車,就是二哥的全部家當了,其實也怨二哥,如果聽他大哥的話,去我們街上給王寡婦當上門女婿,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能摸黑窦大的時候,常相逢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何況她也沒有說瞎話。

“啧啧,這也太黑了些,哪有這樣當哥的?窦老大的豆腐坊不是挺賺錢的?他那個媳婦回來一回,充的能城裏的官家太太似的,插金戴銀的,連他家栓兒都裝的跟城裏的闊公子一樣,都不跟咱們家德旺和義遠玩,”

這個弟媳婦,成天就愛說事兒,郭氏笑着接話,“人家栓兒才多大,咱們德旺跟義遠都多大了?他不是跟禮盛玩的挺好嗎?”

“那是叫咱們盛子給他當馬騎!虧得你好脾氣,要是我,大耳巴子都抽上去了,盛子好歹是栓兒的叔!”提起窦大一家,李氏一臉的不滿。

“好啦,扯這些做什麽?他們又不是見天回來,行了,你叫上大妞做飯去吧,相逢這閨女頭次來,咱們得留人吃頓飯,”郭氏懶得聽李氏啰嗦,直接吩咐道。

窦七爺家雖然比旁人強些,但也是莊戶人家,招待窦二和常相逢的也不過是一人一碗撈面條,面條還是雜和面兒,不過這對幾天沒有好好吃過正經飯的常相逢來說,已經算是美味了,她毫不客氣的吃了一大碗,倒叫郭氏誇了兩句,在莊戶人家,能吃才會有能力好好幹活。

窦七爺的大兒子窦春在城裏給一個小鋪子當掌櫃,中午是不回來的,二兒子窦夏在家務農,窦二跟他們吃了飯,兩人一起将驢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放在窦七爺家存東西的廂房裏,便起身告辭,說是進城采取過日子的東西。

“手裏就算有銀子,也不能亂花,那邊的房子不成,回頭叫夏再喊幾個人,搭把手幫你修修,先将就把這個冬天過了,後面的事兒慢慢商量,”畢竟是窦家的子孫,窦二一向對村裏人都客客氣氣的,窦七爺也願意多交待兩句。

“哎,我知道了,這次去先看看能不能贖了巧姑回來,她能幹着呢,”想到自己可能就要見到常巧姑了,窦二滿心幸福。

“二哥,那個白園在哪裏啊?離這兒遠不?”常相逢根本不知道白園在哪裏,怎麽去就更不曉得了。

“在香山呢,龍門那邊,一二十裏地要有了,”窦二有些發愁的看着天時,這個時候過去怕是到了晚上才能到。

“不如咱們還是先回甜井胡同過一晚吧,明天從小北門走也近些,”常相逢還想在城裏轉轉,要是城裏小北門,香山白園的跑,時間都耽誤在路上了,“我去我家住,也跟我娘說說半個店兒的情況,二哥你随便在誰家湊和一夜不就行了,現在還不是太冷呢。”

常相逢投了回水之後,已經完全變成了個極有主見的女子,窦二下意識的點頭,“好,就這麽辦,”說着轉着跟窦七爺道,“七爺,那我們明天接了巧姑出來再回來吧,也省得來回跑。”不然晚上還得在窦七爺在攪擾。

“行,你們去,下晌我就叫村裏的抽幾個人去先幫你将院子拾掇出來,不然新媳婦進了門,也不看相,”窦七爺看了一眼常相逢,“這閨女叫什麽?”

“七爺,我叫常相逢,”常相逢可不想再被“巧丫”“巧丫”的叫,“今年十四了,我家跟二哥家就隔道牆,二哥可沒少幫我們。”

“相逢啊,這名兒不錯,看上去也是個能幹的閨女,”窦七爺笑了笑,擺擺手道,“快去吧,把你姐接回來,咱們熱熱鬧鬧的給他們辦場親事。”

“謝謝七爺,我們接了姐姐回來就叫她過來給您見禮,”常相逢向窦七爺微微欠身一禮,便跟着窦二出了窦家大門。

“唉,咱們到了城裏,多跑幾家,摸摸行情吧,這東西到底值多少錢我心裏也沒數,争取能賣的價錢高些才行,”坐在驢車上常相逢躊躇滿志的盤算,“這修整房子只怕也要花些銀子的,還有這老毛驢,只怕賣了殺肉都沒有人要了,你靠它拉磨再出去賣,非把它累死不可。”

現在不但是贖巧姑,還是蓋房子,都要靠巧丫了,“對了,巧丫,你怎麽說你叫‘常相逢’呢?”窦二忽然想起來了。

“這是我爹小時候給我起的名字,只跟我說過,她們都不知道,說叫巧丫不雅,”常相逢一本正經道,“還有二哥,你不能一直叫窦二吧?多不好聽?”二啊二的,幸虧他家沒生第三個,不然叫“三兒”麽?

“我爹娘都不識字,我是老二,就叫窦二了,”窦二撓撓頭,“這名字不好聽啊?你看七爺家的幾個孫子,那名字起的,聽說是請唐寺門的秀才給起的,花了錢的呢!”

給自己姐夫起名字,這個麽,常相逢有些不好答應,“我想想吧,畢竟是名字,得想個意思好叫着也好聽的不是?”

“那你慢慢兒想,等我跟你姐姐成親的時候,庚帖上寫了,多神氣,”窦二被常相逢一說,也覺得自己這個名字太土了,好像每個村裏的老二都叫“二”。

☆、十彙寶樓

常相逢這算是頭一次逛洛陽城裏,她一路留意觀察,發現這永安朝跟自己學的歷史知識,除了朝廷的名字不一樣,皇帝姓梁之外,其他的都跟宋明時期差不多,這街道麽,馬蹄街,校場街,九龍臺的,她原來的家鄉洛陽可是也有的。

“巧丫,你找什麽呢?那邊就有當鋪,咱們要不要過去問問,”窦二有些不好意思,可想到常巧姑,還是提醒了常相逢一下。

“我是這麽想的,咱們找間大點兒的銀樓,先去估個價,要是人家收呢,應該比去當鋪可靠些,”從當鋪出來,常相逢跟窦二都有些喪氣,“十兩銀子太少了,若是白園那邊加價,咱們只怕連我姐都贖不出來。”這東西怎麽可能只值十兩?就明奕什麽侯府公子的身份,也不可能戴個十兩的出來。

常相逢看着街兩旁的茶樓,酒家,綢緞莊,估衣鋪,真有些目不暇接,心裏則在盤算他們能做些什麽,“二哥,你真的能賣豆腐麽?”

收購,生産應該對窦二來說都不是問題,可這銷售,常相逢可不像窦二那麽樂觀,“我今天問了問春嬸子,她說半個店兒那裏有個白王的豆倌隔天過來賣一回豆腐,半個店,陳莊,白王,黑王,這幾個村子,都是那一店豆腐坊,咱們貿然就賣,好不好啊?”

搶別人生意,窦二這種厚道人還真是有些幹不出來,可不做做豆腐,他其他的也不會幹啊,“等你姐回來了,咱們再商量吧。”

“巧丫,這彙寶樓可是咱們城裏最大的字號了,你真要去?怕咱們這樣的人,人家根本不叫進啊,”窦二一拉常相逢,踯躅道。

因為常相逢出了段家門再也不會回去了,海氏将以前常巧姑帶回去的一身舊衣裙又給常相逢細細的縫補了,叫她穿着走,現在的常相逢雖然不像那邊跳河時衣衫褴褛,但一身帶着補丁的藍布比甲灰布裙,除了幹淨,也算不上體面。

“剛才去當鋪人家分明就是在坑我們,”常相逢擡頭看了一眼彙寶樓那金光閃閃的招牌深吸一口氣道,“走,真不叫進再說。”

常相逢選擇彙寶樓,是想着做為洛陽頭號銀樓,他們的職業素養應該是有的,就算是為了名聲,不叫人進門的事情不會發生,另一點,也不會像那些小銀樓看他們穿的不好便死命壓價,或者懷疑東西的出處而報官或是強搶什麽的。

“兩位想看什麽?”常相逢他們甫一進門,便有夥計含笑迎了上來,雖然面色微僵,但該的禮數一絲不錯,“小的給您倒杯茶,您慢慢兒看?”

常相逢的目光一櫃臺上擺着的首飾上一一劃過,這地方果然名不虛傳,珍珠翡翠瑪瑙的應有盡有,依她的判斷,好東西肯定是在二樓的,不過她們今天也不是來購物的,常相逢略略看過之後,又指了幾樣東西問了夥計價錢,才走到櫃臺後算賬的掌櫃身邊道,“這位先生,您幫我看看這個東西值多少銀子?”

那掌櫃接過常相逢的板指細看之下卻吓了一跳,給了對面夥計一個眼色,随手拿了櫃上的放大鏡來又仔細裏外研究,口中道,“不知道這東西姑娘是哪裏來的?看着像新制的玩意兒,”省得她說什麽家中祖傳。

“噢,是我運氣好,這是一位姓明的公子賞給我的,掌櫃您也是見慣世面的,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會有這種東西,留着還招賊惦記呢,所以就跟哥哥出來看看能不能換成銀子,銀子更實在不是?”這東西是明奕悄悄塞給她的,常相逢覺得明奕并不是怕人知道他給了她東西,估計是臨時起意身邊又沒有可給的,才褪了個板指出來,而她現在這種打扮,還是實話更能叫人相信。

“原來是這樣,明公子?這洛陽城裏姓明的不少啊,這東西,”那掌櫃将板指放在櫃臺上,“不瞞姑娘說,這板指就是小店的師傅制的,這價錢麽?”他擡頭看到那夥計出來,轉頭道,“怎麽說?”

那夥計也沒避常相逢,附耳在掌櫃耳邊悄聲幾句便離開了,掌櫃的則沉吟片刻道,“不知道姑娘來小店估價之後有什麽打算呢?直接在這兒換銀子還是-”

“這東西是您這兒出來的,價值幾何掌櫃您最清楚了,當然,我也知道想按原價叫您收是不可能的,您說個數吧,我聽聽,”常相逢剛才已經留意店裏的東西了,這一樓擺出來的應該都沒有這個板指好,她剛才特意撿了幾件鑲寶的首飾問了價錢,哪一件不是一二十兩?可上面的寶石成色大小跟自己這個差到天上去了。

“這個麽?”掌櫃咬咬牙伸出三根手指道,“這個數,也夠你們回去置好幾畝地裏,姑娘覺得呢?”

三十兩,贖常巧姑應該是夠了,可想到窦二在半個店兒所謂的“宅子”還有沒有落定的生意,常相逢也咬咬牙道,“您再給加點行不?不瞞掌櫃的說,我們拿這銀子時救命的,你多給一兩,我們就多一份希望。”

既然裏頭已經交待了不要難為這個姑娘,看來她說的也是真話了,可是商人的本性還是叫他無法豪爽的說“再加十兩”這樣的話,“這樣吧,我再給你添五兩吧,真的不能再多了,再多,我都沒法跟東家交待了,姑娘您不知道,這東西到我們店裏,肯定不是直接擺出來賣的,溶了重做也搭工不是?”

三十五兩?常相逢轉頭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門邊不敢進來的窦二,見他已經雙眼放光連連點頭了,心裏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吧,就這樣吧,不過掌櫃的,您能不能給我們五兩的散銀,其他的給你成十兩一張的銀票?”

這個不算事,掌櫃的自覺自己也做了筆不錯的生意,心情一好沖夥計道,“去給這位姑娘準備了。”

“掌櫃的,您能在這麽大的銀樓裏做掌櫃,肯定也是個人物,我有件事能不能問問你啊?”常相逢覺得這掌櫃人還不錯,就起了求教之心,“您能不能告訴我白園是誰家的地方?那裏的主家是誰啊?”

怎麽問這個?掌櫃狐疑道,“姑娘有什麽事麽?白園正是令狐家的産業,是這彙寶齋的東家的別院,這城裏人都知道啊。”

“呃,是嘛?恕我孤陋寡聞了,那那裏的主家平時都在麽?掌櫃您別多想,我有個姐姐在裏面當差,這次我賣了這板指就是想把她贖出來,怕去了主家不在撲個空,”原來常巧姑了是賣到令狐家了,這白園住的華姨娘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這個啊,不是我誇自家東主,令狐家的幾位主子可是素來仁厚,你想贖姐姐回去團聚,應該沒有多少問題,你去了只管找那裏的管事就是了,管事自會報與主家知道的,”自己得的好東西先想着幫姐姐贖身,掌櫃的覺得這閨女不錯,“又提醒道,你們過去,找一個姓胡的管事,叫胡慶餘的,就說是我叫你們過去,我姓文,他那人心不錯,不會太留難你們。”

“哎呀謝謝文掌櫃,”太好了,真是出門遇貴人,常相逢忙過去拉了窦二給文掌櫃鞠躬,朝裏有人好辦事,他們也是運氣好能借借文掌櫃的光,“等我們接姐姐出來了,過來拜謝。”

☆、十一夜市

待兩人興高采烈的離了彙寶樓,令狐俨慢慢從樓上下來,文掌櫃忙迎了過去,将談到三十五兩的事跟令狐俨彙報了。

“三十五兩?你個老狐貍,這東西沒個二百兩能拿走?”令狐俨覺得自己真是找了個好掌櫃,手夠黑。

“真要是給他們百八十兩的,我看反倒是害了他們,小門小戶的一大筆銀子未必能保住不是?不過那閨女倒是個有主意的,她姐姐居然在白園伺候呢,說是要拿了銀子去贖姐姐,我就給他們指了條路,也算是幫了他們不是?”文掌櫃不以為然的一笑,做生意的人,手不黑能發財麽?何況這東西本來就是白得的,哪有人一出手就賞別人一百兩銀子的?

“噢,她要去贖姐姐?”常相逢的事令狐俨在船上已經聽她講了,這丫頭一得了銀子就趕着贖自己的姐姐,也是個有良心的,他招手叫過身邊的胡萬,“你去白園打個招呼,怎麽買的就怎麽放了,妥妥當當将人送走,不要為難他們。”

令狐俨将那枚板指戴在自己指上,常相逢賣的不只是一枚板指,拿着這枚板指,是可以到洛陽任何一家打着令狐戳兒的店裏提銀子的。那丫頭那麽精明,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該後悔成什麽樣子了。

常相逢可不知道這板指還有什麽隐情,一出門她将那五兩碎銀自己挑了一塊留着,剩下的都遞給窦二,“二哥,還你銀子,怎麽樣,聽我的沒錯吧?”他“買”自己花了二兩,一天功夫自己就叫他得三兩。

“巧丫,你放心,你這麽有本事,以後我跟你姐都聽你的,這銀子你也拿着,你姐姐是我老婆,贖她我怎麽能不出銀子?”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常巧姑了,窦二心花怒放,什麽錢不錢的,他現在是完全看不見了。

常相逢卻不願意讓窦二掏這份錢,省得将來常巧姑在窦二跟前底氣不足,買來的媳婦多不好聽啊,“我姐姐是要嫁給你的,給她贖身是我們常家的事,再說了,你身上連銀子都沒有,怎麽整修房子,辦婚事?這娶媳婦歷來可是要花錢的,你不至于叫我姐姐跟你住到連張床都沒有的露天地裏吧?”

“可你給我的也太多了,我當時贖你只花了二兩,你給我三兩還多,”常相逢說的有道理,可多出來的銀子窦二就不能接了。

“好啦,大街上你抓着把銀子小心叫小偷惦記上,我姐姐嫁你要嫁妝不是?剩下的你拿着置辦東西,算是我給我姐辦的嫁妝,咱們今天是趕不急去白園兒了,索性在城裏轉轉,晚上找個地兒住下,明天一早就出城到龍門去,”賣了板指又得了贖常巧姑的門路,常相逢整個人都輕松了一半兒,下來就該想想她要怎麽謀生了。

“誰敢偷我?找死呢,”窦二大手一揮,“你就放心吧,這城裏我熟的很,不像你們女人家家,走的地方有限,咱們再轉一轉,然後我送你甜井胡同去吧。”

“不行,那地方我再也不會去了,你想想,若是叫段天生看見我一點事兒也沒有,反悔了怎麽辦?”常相逢搖頭道,“到時候他鬧起來你有他無賴?還有,以後我姐回來了,也不能往那邊去,到時候他在你跟前擺老丈人的譜,成天找你要銀子,怎麽辦?”

“他敢,我揍他,”話一出口窦二也有些蔫了,到底人家輩分占着呢,“可還有海嬸子呢,你們不管她了?”在窦二眼裏,現在的常相逢可不是當初的常巧丫了,“你想想辦法?”

“辦法是要想的,這可人啊,關鍵得自己能立起來,不然誰也幫不了她,走吧,咱們去找家雜貨鋪先買些東西,明天接了姐姐聽她的意思,再添些,”常相逢不想提那些糟心事,“晚上咱們都別回去了,在南城那邊兒找個客棧住下,明天一早就去龍門,有些事咱們趕早不趕晚,早了早好。”

暮色下來時,常相逢跟窦二以兄妹的名義在城南找了間看上去還算幹淨的客棧落腳,窦二舍不得花錢,堅持叫常相逢住了單間,而自己則要了個通鋪,常相逢也不能他客氣,随他意思去了。然後将兩人買的雜物都搬到常相逢房裏,毛驢交給店家去喂了,兩人便出來找吃食。

“人家店裏不是管飯麽?你嫌貴?”窦二不明白大晚上常相逢不早些歇着一個姑娘家亂轉什麽,他緊了緊下午常相逢在估衣鋪子給他買的棉襖,“這快時臘月的冷的很,回去問掌櫃的要倆窩頭喝碗水就行了,也就一個銅子兒。”

“你也說天冷了,咱們出去吃點熱乎的,順便看看這城裏的夜市上都有什麽,”常相逢淡淡道,“我也想看看有沒有可做的生意。”

現代的常相逢出身并不顯赫,父親是洛陽鄉下一個上門包桌的大廚,所謂上門包桌就是農村裏辦紅白喜事時,專門上門為主家掌勺置辦席面的廚師。父親就是用他那把大勺一下一下,一家家掙下了一份家産,也将她們兄妹三個一個個供完了學業,可是現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回報,卻來到了這個一無所知的地方。

“你想做生意?你會麽?要是賠了怎麽辦?我說了,我賣豆腐就行了,要是半個店兒周圍咱們不能賣的話,我就走的遠一些,生氣我就到小北門那兒賣,反正當時分家時老大也沒有說不許我在小北門賣豆腐,他那對我,我就跟他争生意去,我跟你說,我哥做生意摳着呢,那枰還不平,到時候我足斤足兩的給人割,他争不過我,”常巧姑一回來,窦二就有兩個女人要養了,不拼命幹那可是不成的。

“行了吧,你就那頭老毛驢?能跑到小北門嗎?一個小北門好幾家賣豆腐的了,要不然窦大也不會當初恨不得你把整個西關都跑遍了,再說以前收你們豆腐的飯館兒,認的可是你大哥,那才是大頭兒呢,”靠賣豆腐怎麽成?常相逢可不想一輩子依附着姐姐姐夫生活,将來在半個店兒找個人把自己嫁了,“你跟我姐成了親,以後不要孩子了?靠你一個還不得餓死一家老小?”

見窦二不吭聲了,常相逢沒再理他,專心看着夜市攤兒上賣的食物:燒餅,顧縣豬頭肉夾馍,雞蛋湯,肚絲湯,韭菜盒子,馄饨,新安燙面角,燴面,砂鍋燴菜,炝鍋面,橫水鹵肉,羊肉湯,牛肉湯,驢肉湯,臭雜個……

“巧丫,咱們就随便吃點兒吧,”這一跟着常相逢走一圈兒,窦二口裏已經涎水泛濫了,“你想吃口熱乎的,咱們就喝個豆腐湯吧,”豆腐湯便宜啊,“一個錢兒給一盆餅呢。”泡着吃了還管飽。

這些永安的洛陽都有了,還挺全乎的,常相逢被打擊的沒多少胃口了,便宜找了個攤子坐下道,“你個賣豆腐的,豆腐還沒吃夠麽?給你要個羊肉燴面,我要份燴菜吧,”現在只剩嘗嘗他們的味道,看看能不能在這上面打主意了。

“成,就燴面吧,燴面也頂飽,”可是卻比豆腐湯貴了,窦二有些肉疼,但那些銀子都是常相逢的,他也不會多說什麽,只在心裏安慰自己,只當提前慶祝巧姑回來了。

“城南這夜市這麽熱鬧,其他地方呢?比你們城南如何?”常相逢一邊看着老板往砂鍋裏放菜,一邊跟老板娘閑扯。

“這裏算什麽?真正熱鬧在城東呢,那邊挨着白馬寺,東來西往的人多,那夜市攤子望不到邊兒,許多貴人上香回來,也愛在那邊逛逛呢,哪裏像我們這邊,累死累活也不過掙個稅錢,”做慣了生意的人,口舌都極為伶俐。

城東?半個店兒可不就在城東麽?居然比這裏還熱鬧,只怕想在那邊夜市上擺攤子也不容易,常相逢拿起瓷勺盛了口湯嘗嘗了,果然如老板所說,湯頭是大骨熬的,鮮濃醇美,料也足,直接把她打擊的咽不下去了。

☆、十二香山白園

第二天一大早,常相逢便和窦二往香山白園去了,只不過他們沒想到事情順利的令人啧舌,那個胡慶餘管事聽到是文掌櫃叫他們來的,直接大手一揮帶了常相逢跟窦二進了園子,找了間空屋子叫他們呆了,“你們在這兒等着,不要亂走動,我去跟華姨娘禀一聲,她老人家最是惜憐弱的性子,每年往白馬寺香山寺捐的銀子都海了去了,聽親人來贖,肯定會點頭的。”

說罷轉身向內院走去,常相逢透過紅漆大窗向外張望,這令狐家可真是富啊,這裏不過是門房旁的一處閑屋,瞧着一桌一椅一壺一杯,啧啧,真土豪啊,已經武裝到大門口了。

再往裏看,只見層層的粉牆綠瓦閑花幽林,常相逢心裏又嘆,這令狐家果然名不虛傳,富貴逼人。

又等了近一個時辰,就看到雙眼通紅的常巧姑拎着一個碩大的包袱跟在一個體面的婆子後面進來,看到常相逢跟窦二,眼淚立馬就落了下來,“真的是你們來贖我?你們不是開玩笑?”

“說什麽呢?這種玩笑我們敢開嗎?”常相逢仔細端詳着姐姐,看來白園的日子并不太難過,常巧姑跟記憶裏相比,倒是高了不少,也胖了些,“怎麽?是不是這裏的主子待姐姐太好了,姐姐舍不得離開?”

“主子待我是很好,可是家裏有老母在,當女兒的哪有只顧自己享福不回去盡孝的道理,”常巧姑也是個機靈人兒,一抹眼淚道,“這位是寧媽媽,在園子裏她老人家最照顧我了,我去跟姨娘辭行,姨娘特意叫媽媽送我出來的。”

“巧丫見過寧媽媽,”常相逢向寧媽媽一禮,“謝謝您對姐姐的照顧,”叫她給人磕頭,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說着又将早已準備好的身契拿出來向胡慶餘道,“當時我繼父狠心将姐姐賣了死契,這些天我娘拿到契書後,立時就病倒了,剛好我又得了筆意外之財,便想着一定要将姐姐接出來,”說到這兒,她抹了一把努力憋出來的淚水,“還請胡管事體恤家母的一片拳拳之心。”

胡慶餘是一早就得了吩咐的了,接過身契道,“這位姑娘放心吧,我剛才不是說了,我家姨娘最是善心不過,剛才我已經将金莺的事跟姨娘說了,姨娘說這樣的事兒她斷沒有攔着的道理,還賞了幾樣尺頭出來,金莺在園子裏的東西也許她盡數帶出。”

常巧姑進了白園後改的名字叫金莺。

說着便有小丫鬟過來将捧着的四匹布料放到桌上,而常相逢沒有功夫去看人家都賞了些什麽,“那不知道贖身銀子要多少?”錢才是她最關心的。

“我已經看了身契了,當時賣斷是八兩,雖然金莺進來也不過四年,但寧媽媽也說了,她在園子裏老實肯幹,主子連賞都給了,”胡慶餘看着身契,城裏來的交待可沒有說叫抹了身價銀子,“當初是八兩,現在還八兩吧。”

我的天啊,你真是中國好大叔啊,常相逢簡直都想抱着胡慶餘親一口了,紅樓夢裏賈家免了身價銀,那對的可是大丫鬟們啊,自己這個姐姐不過是才服務四年,而且還是個三等丫鬟,人家就算是要加個價,自己也無話可說,她甚至都做好了好好求上一求,再掏上十兩的準備了。

“謝謝胡管事,這裏是十兩銀子,你剩下的我也知道您不欠這些,就當給下頭人喝杯茶吧,” 常相逢索性剩下的也不要了,人家還賞了那麽多東西呢,左右她們也不賠什麽。不被刁難已經是意外驚喜了。

“那怎麽成,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令狐家最講規矩,”胡慶餘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什麽來頭,打着文掌櫃的名頭還不算,連老宅那邊都遞了消息過來,他随手掏了塊銀子,“你們也不容易,我拿你們的銀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