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會的,“先做一鍋試試吧,明天咱們出攤兒時叫上幫咱們蓋房的那幾個,就說你請他們過去嘗嘗新,”這吃飯向來是哪兒人多去哪兒。
“成,就按你說的,”既然村長都贊成,窦春跟窦夏也說生意能做,窦二也有了信心,“我回去就先做幾張桌子出來,晚上咱們就開磨。”
頭三腳難踢的道理常相逢明白,開頭幾天她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而窦二跟常巧姑就緊張的多了,第二天醜末(淩晨三點)一家人就起來了,磨豆腐炖豆腐裝車,拉拉雜雜忙完,已經到了寅末,三人趕了車往東門而去。
冬天天亮的晚,洛陽城門要到卯正(六點)才開,可鄉裏人起的早,向來進城是趕着天心兒行動的,因此他們趕着驢車到地方時,城門處已經聚了不少人和毛驢車了。
常相逢看到有些攤上已經在做生意了,搗了搗窦二道,“姐夫,咱們快點卸車,一會兒城門一開,人都趕着進城呢,沒功夫來吃咱們的豆腐了,我看明天咱們得再早些。”
“這閨女說的是,這麽冷的天兒大家空等着灌冷風不如坐這兒吃點熱乎的,”旁邊賣油條的老漢笑道,“你們是哪個村兒的?”
“大爺,您貴姓?我們是半個店兒的,您是哪個村兒的?”常相逢一邊支鍋一邊跟旁邊的老漢說話,“我們鍋裏有熱湯水,您先來一碗潤潤?”
“我姓曾,這是我屋裏的,就住在前頭白王,你們這賣的是什麽?”曾老漢活了大半輩子,也沒瞧明白這口大鍋裏裝的什麽,“新吃食兒?”
“嗯,這是熱豆腐,我們家可是祖傳幾代的好手藝,”常相逢亮開嗓門,“這豆腐啊,又頂飽又防病,一文錢一大碗,吃完了不但熱乎乎的進城趕集,一早上不餓呢!”
說着也不含糊,直接打了一碗澆了汁送到曾老漢的油條案上,“大爺你做老了生意了,比我們見的多,您嘗嘗,我們這豆腐啊,配油條也香的很,咱們這兩樣吃食湊一起,最合适!”
“瞧這閨女,你們這也是賣錢的,哪裏說嘗就嘗,”一旁炸油條的曾老太有些不好意思,“快端回去!”
賣油條的曾老漢卻是個爽快人,何況常相逢這豆腐攤子跟他家也不沖突,“你這豆腐怎麽賣啊?我看這一碗可不老少,挺實惠!吃一碗可不就能頂一早上。”
“一文錢一碗,實惠吧?不過我既然叫您一聲大爺,這豆腐就是孝敬您二老的,這天兒太冷,大娘也吃一碗,”說着常相逢又給曾老太盛。
“一碗就夠了,一文錢一碗我們要一碗,”曾老漢拿了一文銅錢,道,“這是恭賀你開張,這開張生意可不能亂送,不吉利的。”
“噢,還有這一說?我們不懂,”常相逢撓撓頭,“那謝謝大爺您惠顧。”
一旁已經有人被曾老漢案上那谷堆堆一碗豆腐給吸引了,不論這味道如何,實惠卻是真的,“這真的一文一碗?”
“你看我們這坐攤兒生意,幌子都挂上了,還能騙您?您來碗嘗嘗?管保好吃,”看來了生意,常相逢聲音脆甜,“大哥您快坐,”這有一就會有二。
“怎麽樣?味道如何?”窦二從那漢子開始吃,就控制不住的一直盯着人家,剛見放下鐵勺,就忍不住問道。
“還成,我還以為跟豆腐腦一個味兒呢,不過比那個實惠,這一碗還真是怪頂飽,我要是吃碗豆腐腦,還得再搭兩根油條呢,”
“那您以後再進城,就到我們這兒來,豆腐腦有豆腐腦的味道,我們熱豆腐有熱豆腐的味道,不一樣的,”常相逢可不敢在分開場合搗毀人家豆腐腦,對面有人在賣呢。
一旁沒有決定吃什麽的人看到了第一個吃螃蟹的,又看真的一碗只要一文錢,便陸續有人過來,再加上天微明時半個店兒過來的夥計(洛陽稱朋友兄弟為夥計),居然很是有一番小熱鬧,城門才開不久,常相逢的一鍋豆腐就完了。
“這明天咱們要不要再做一鍋?”看着還有人不斷過來,不斷在一旁的攤位上坐下,窦二真心舍不得走,可是鍋裏卻什麽也沒有了,“這一鍋好像不夠。”
“咱們也在這兒吃了再回去吧,”常相逢拿了五文錢出來往曾老漢那裏賣了十根油條,盛了三碗豆腐水,“看看這早上他們得幫到什麽時候,也好知道明天備多少。”
直到巳時(九點)來吃飯的人才漸漸少了,曾老漢一邊收攤兒一邊跟他們傳授經驗,常相逢一一記在心裏,待大家都開始走了,他們才趕了驢車回去。
“明天咱們再做一鍋吧,這進了年進城的人多了,而且過年人手頭兒松泛些,曾大爺都說他家油條比平日賣的好呢,”常相逢凝眉道。
“成,這不值啥,咱們明天就多做一鍋,走時溫在竈火上,賣到一半兒時我回去拉就成了,”窦二點點頭,剛才裝車時那裝銅錢的匣子可是沉甸甸的,可是不比一他賣一天豆腐掙的少,可這才用了多少黃豆?而且這回去還有一天功夫可以做別的,“我回去再找個活幹幹?左右這也不累。”
“你行了吧,不累,這是才開始,每天那麽早起,我跟你們說,以後做這種生意,咱們可都要早早睡了才行,拿身體掙銀子的事兒咱們可不能幹,咱家可就三個人,哪個倒了這生意可都得停。”常相逢知道窦二“脫貧致富”的心很急切,可也不能拿健康去換這每天早上三點起,在外頭凍好幾個小時,每一個銅板他們都賺的很辛苦。
雖然說着回家就歇着,但激動的三人組哪裏睡得着,常巧姑忍不住算了個小賬,居然發現一早上他們純掙了三十文,“一早上就三十文?這也太掙錢了,咱們還是早早賣完了,這要是一直賣,得掙多少啊?”
常巧姑在繡莊接繡活,累死算下來一天能純落個十文錢已經是很不錯了,那也是她手藝好,而現在,不過是起的早點兒,挨些凍,一人就是十文,“這太好了,我回來還能再接幾個荷包繡繡,什麽都不耽誤。”
“哎,哎,哎,你們倆真是‘不是一家人兒不進一家門兒’啊,他說出去找大包,你說回來繡荷包,敢情錢掙起來沒夠了?”常相逢看着一臉欣喜覺得自己俨然成了地主婆的常巧姑,“你家務活兒不幹啦?還有你,你可是一家之主,你要是累病了,我們掙的全得給填到醫藥費裏去,我還是那句話,都不許幹,我可是還長身體呢,得回去好好補一覺,下午再起來調湯汁兒,還有姐姐你,真睡不着的話,就跟我姐夫商量商量咱們要不要在院子裏喂些雞開個小片兒荒種個菜什麽的。”
看着一搖三晃出了他們屋門兒的常相逢,常巧姑“噗嗤”一笑,“我怎麽覺得那不是妹妹,是婆婆呢?”
“對,你就把我當婆婆敬着吧,本老太太一定會領着你們兩個過上幸福生活的!”常相逢的屋子跟常巧姑的屋子就隔了個正屋,兩邊兒都沒關門兒,常巧姑的話她自然也聽見了,“你們老實聽話就行。”
☆、二十一收益
雖然常相逢說不叫窦二他們幹活兒,可兩人還是誰也沒有立即睡覺,這莊稼人哪有大白天睡覺的道理?因此一個泡豆子,收拾豆腐房,另一個則開始幫妹妹做棉衣。常相逢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從段家出來,連身像樣的衣裳都沒看,看的常巧姑心酸不已。
補了覺被姐姐叫起來吃飯的常相逢才發現他們并沒有把自己這個“婆婆”放在眼裏,當時就“十分的生氣”,吃完飯立馬押了兩人去午休,而自己則直接開了門坐在自己屋裏“監視”,不論他們在裏面做什麽,天不黑是不許他們出門兒的!
“怎麽就你一人兒在屋裏?你姐呢?”李氏來的時候發現院子裏靜悄悄的,心裏奇怪。
“噢,我們早上起的太早,我姐夫趕的是力氣活兒,這不,晌午又沒什麽事,我叫他們都歇一會兒,不然晚上可不就又要忙了?”常相逢往裏讓讓,叫李氏坐在自己床上。
“是啊,這生意要是長幹,可不是将人都累垮了?哎喲,你這閨女,平時看着不動針線的,這活計也不錯啊,”李氏像發現新大陸般拿起常相逢腿上的鞋梆子,仔細看了看針角,“給你姐夫做的?”
“哪兒啊,有我姐呢,我出哪力做什麽?這是給七爺做的,從我們到村裏,可多承你們照顧了,雖然是都姓窦,可是一個娘的都把人往死裏坑呢,七爺的恩情就更可貴了,我也不會什麽,想着過年了,給七爺做雙新鞋,老人家穿軟和點兒,腳下也舒服,”常相逢對窦七爺一家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其實人家不管他們,他們也沒有什麽可抱怨的,可是半個店兒的人卻是真心的幫了他們。
“沒有你們,哪裏有我們今天的這個攤子啊,等我忙完這雙,也給德旺他們一人做一雙,”這東西畢竟以前是常做的,雖然常相逢一開始不适應,但上了手之後,發現也沒什麽,一邊納鞋底子,還能一邊想心事,兩不耽誤。
李氏聽說有人給自己兒子做新棉鞋,自然很高興,“你們這姐倆兒真是勤快的沒話說,你姐就那家裏住那幾天,就将一家子的新衣裳給做得了,你呢,又想着給你兄弟們做鞋,我們家啊,簡直就是多了兩個閨女!”
兩人你來我往的又聊了一會兒,李氏才将話題轉到他們的生意上,“早上你姐夫過去說,你們生意好的很?一早就賣完了?”
“是啊,明天準備多做一鍋,回來早也是呆着,趁着過年人多,我們也掙一些,”常相逢樂呵呵道。
“他們算賬了沒?掙了多少?”李氏關心的是這個,她成天在家裏閑着,若是擺小攤兒生意她,自己試試也未嘗不可。
“今天頭一天,還不好說,不過剛才我姐算了下,大概二十文吧,所以我們才想多做一鍋,不然的話,一天要給衙差交十文,再給地方上交十文,我們不是白幹了?”地方上的十文說白了就是保護費,黑社會真是個歷史永久的行業啊,常相逢知道還有這筆款項時,心裏只有這麽一個念頭。
“那等于是給他們幹了,要是再做一鍋的話,一天也能落個二十文了,也算不差,”原來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賺錢,還起的死早,李氏覺得這活兒有些不好幹。
“嬸子來啦?”兩人說話的聲音到底還是把常巧姑吵醒了,家裏來了外人,她這個主婦自然不能再高卧了,“我幫你倒水。”
“不必了,我來了一會兒了,時候不短了,”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李氏也不再多坐了,起身告辭。
“夏嬸子過來有事兒?”常巧姑拿過常相逢納的鞋底子看了看,覺得還不錯,妹妹的手藝倒是沒落下。
“問今天掙了多少,我跟她說二十文,還要給人家交,你跟姐夫說別叫他說漏嘴了,”常相逢道,“咱們也不是防着誰,不過有些事還是自個兒知道的好。”
“行了,我連個這都不曉得?早上過去見窦七爺時,她就拉着我問我,我說沒算呢,咱們這個夏嬸子啊,人不壞,就是心眼比旁人多了些,”常巧姑掩口笑道,自家有多少錢,當然不能随便告訴旁人了。
之後幾日“窦師傅”家每天的兩鍋熱豆腐不到兩個時辰一準兒能賣得完,窦二便想着要不要再加上一鍋,可是卻被常相逢給否定了,照這樣下去,他們的生意在兩溜兒十幾家攤子裏算是很不錯的了,可是曾老漢也跟他說過,因為他們的熱豆腐,兩家豆腐腦攤子都比以前實惠了,其中的意思常相逢哪裏聽不明白?
這斷人財路無異于殺人父母,便宜不能占完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姐夫,你要閑不住,我還有一樁事可做,你聽聽?”
五六天下來,他們都落了二百多文了,比出門兒賣豆腐還掙錢,活也不算累,窦二現在覺得這個姨妹簡直就是個招財童子,“你說。”
“你還賣豆腐吧,每天磨幾盤兒擱咱們攤子上,”常相逢道,“反正你買的黃豆可不老少,咱們也不缺原料。”
“這怎麽成?這早上都是進城的,誰沒事兒拎兩塊豆腐進城啊?”窦二覺得常相逢這主意可不高明,“等到家的時候,都掂散了。”
“你聽我說完,這過年誰家不買豆腐?不但買,而且最少都是十斤,”豆腐可以炒菜上桌,可以包包子,可以炸丸子,哪家過年不需要啊,這區別不過是要的多少而已,“咱們就寫個招牌,買十送一,就是買十斤送一斤,你說他們要不要?”
“那也不成,十一斤豆腐拎着不沉死了?”窦二還是覺得不可行。
“你以前趕車下去豆腐會不會給人家優惠?肯定是要趁着過年掙錢呢,家家豆腐坊也不會便宜,咱們白送一斤他們不要?那些趕車進城的,估計會買了放車上,不好帶的呢,只要他們說想要,咱們說個大概時間,關城門時,你拉了車就在咱們的攤子那兒等着,又不費事。”
“這倒是,下午往家裏捎,應該會願意的,”窦二以前趕車走街串巷,累不說也占個人,是中午還要搭上飯錢,現在這一招兒,不過是少掙一些,但還是有得賺的。
“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這天兒豆腐也不會壞,就按你說的,咱們磨幾盤試試,也不費功夫,”窦二一拍身邊的老毛驢,“争取攢下銀子開春兒了換頭好驢!”
“其實連賠都不會賠,如果真賣不出去了,咱們拿回來炖了當熱豆腐賣,比平時更實惠呢,”常相逢覺得自己就是把鐵算盤。
再出攤兒時,因為多了三盤豆腐,三個人便又有了重新啓程的興奮勁兒,一路上說說笑笑,全是“如果一下子就賣完了,”“要是不夠賣怎麽辦?”這樣的想像。
才到地方,常相逢就發現斜對面擺豆腐腦豆漿的攤子已經上了人了,不由一笑,他們還真成了闖進沙丁魚裏的鲇魚了,不過也不錯,大家良性競争,衆口難調,愛吃什麽的都有,她生活了地方有熱豆腐,也沒見豆腐腦兒的攤子少?
“哎喲我說窦師傅,你們家是準備把東門的生意給做完啊,這又拿的什麽啊?”常相逢這麽想,可是對面的人就不這麽想了,賣豆腐腦的張家胖嬸兒已經按捺不住了,揚聲問道,“大家鄉裏鄉親的,也給旁人留條活路不是?”
☆、二十二競争
常相逢挂的幌子上給自己定的招牌就是“窦師傅”,大家也就跟着幌子叫窦二一聲“窦師傅”了。
“瞧張嬸子說的,您那邊生意不是也不錯麽?隔着路我都聞着香味兒了,這我們可比不了,”和氣生財,不論平時怎麽樣,支上攤子,常相逢就告訴自己,不能跟任何人生氣。
“鼻子倒挺尖,”人說上來就說自己家的好話,張家媳婦心裏有氣也不好撒了,加中又有客人來,便顧不上跟常相逢磨嘴了。
“你這又是什麽新花樣?”來了個豆腐攤,自己這油條也跟着多賣了些,曾老漢看到窦二一家還是很高興的,“這地方賣豆腐可不會有人要啊!”
可是當常相逢笑眯眯的将那個“買十斤送一斤”的招牌擺出來時,就連不吃熱豆腐的人都會過來問上一句了,果然如常相逢所料,趕車過來的會怕錯過機會,順手捎走了,而沒有趕車的,則聽了窦二說下晌關城門的時候出來賣,也都動了心,紛紛約定到時候帶十斤回去。
“看我姐夫,今兒一早那嘴就沒合住過,比多賣了十碗豆腐還高興呢,”常相逢瞅空對一旁洗碗的常巧姑道。
到底這熱豆腐是自己妹子想出來的,而賣豆腐才是窦家的老本行,常巧姑抿嘴一笑,“生意好,自然就高興呗?你光看他,沒看你自己,那牙都飛出來了!”
“你笑話我龅牙啊?我這可是一口的碎米牙,漂亮着呢,不怕露,”生意好常相逢當然也是合不攏嘴了,尤其這生意跟任何人家都沒有沖突。
“你可別光顧高興,這都是磨豆腐,不過是老點兒嫩點兒的差別,你會這麽賣,小心人家別家兒也這麽賣,”曾老太好心提醒道。
“反正這銀子是掙不完的,大家都鄉裏鄉親的,誰也不容易,有銀子大家一起賺最好了,”常相逢故意将聲音放大,左右這麽賣豆腐,也就年前這幾天,過了年兒還誰還要啊?再說了,就張家那小氣勁兒,多放了些香油就疼的拿自己撒氣,也來個賣十送一跟着賣,有多痛苦常相逢都能想像的到。
“你們這一家啊,還真是厚道啊,”自打窦二三人過來擺攤,曾老漢兩口子就能喝上熱湯水,雖然是只是熬豆腐的水,可熱乎乎的就着自家帶的馍也好下咽的多了。
收了攤兒回去,窦二哪裏還睡的着,從口袋裏掏了一把石子兒出來一個個數了,道,“我看再做三板兒可不一定夠!”
“你這是做什麽?拿石子兒記數?”常相逢咯咯直笑,“姐夫你不認字兒啊?”
窦二被常相逢笑的臉一紅,悶聲道,“我哪裏有那好命去讀書,這年頭兒認字兒的才有幾個?”
“可我跟我姐都認字兒?是不是姐?我姐寫的還好呢,”自己的爹是個秀才,當初可是親自教的她們姐倆兒,常巧丫小一些,學的少,常巧姑可是跟着常秀才到六歲的。
聽常相逢說起這個,常巧姑神色一黯,“那個時候小,而且過了這麽多年了,早忘了,咱娘寫的才好呢,可惜-”
“你認的再少,也比姐夫認的多吧”常相逢笑道,“姐你沒事的時候也教教姐夫認字,總不能叫他一直這麽結繩記事吧?多認些字,最起碼別人想騙他也不容易。”
“這倒是,”常巧姑颔首道,“會不會寫的,得認識才行。”
“成,我現在就認個‘豆腐’跟我自己的姓,不過咱們得先把豆腐給磨出來才行,早上的還剩了半盤兒,再磨三盤兒,反正也放不壞,”比起認字,窦二更緊張他的生意。
轉眼到了二十七,再進城人就漸漸少了,常相逢他們又賣了一天,索性也随着大流兒準備過年了,三個人的新年也沒有什麽可特別置辦的,衣服都是新置的,又不是孩子,所以就不必再添了,常巧姑是個會過日子的,早早鄰村兒殺豬的時候就去買了個後臀。
現在的洛陽除了有錢人家和飯館子,很少有人家吃過臘肉熏肉的,常相逢則發揮自己的好手藝,切了多半個拿來做了臘肉挂在外頭晾了,到了過年時,給村裏要好的人家送了,也算是份兒體面的禮。
她們不用掃房子(剛修整過,)不用割豆腐(自己就是賣的),也就剩蒸馍蒸豆包炸油貨這些了,三個人支了鍋整忙了一天,年華也就準備的差不多了,到了二十八這天,三個人便都閑了下來。
“巧丫,有個事兒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中不?”常巧姑看着抱了瓜子盤子認真磕的妹妹,小心翼翼道。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不信我說你聽聽?”常相逢放下手裏的瓜子,這地方,除了幹活,還真是一點兒娛樂項目都找不到,她又不能去跟窦七爺下大棋去。
窦二驚訝的看了常巧姑一眼,這事兒媳婦只悄悄問了他的意思,他可誰都沒提啊,畢竟他是女婿,“你真能猜出來?你說說?”
“我姐就是想去看我娘呗?還跟我商量商量,真當我是‘惡婆婆’啦?唉,那也是我娘行不?”常相逢站起身,“走吧,咱們忙了這一個月了,也好好去城裏轉轉。”
“我不是怕你還生娘的氣,那天,”常巧姑有些不好意思,“你給你出氣,打了段天生,娘卻怨你-”
“她怨我是她糊塗了,我又沒有糊塗,不過我還是那個原則,去看可以,只能送些吃食,銀子是不能多給的,叫段天生摸着了咱們的攤子,以後這生意可就做不成了,”常相逢一邊交待,一邊去廚房拿東西。
“哎,這個我們當然知道,雖說咱們搬出來了,可娘不是還受着苦麽,咱們做兒女的心裏又怎麽能舒服,”看常相逢都去給海氏準備東西了,常巧姑忙将自己給海氏做的棉馬甲拿布包了,沖常相逢道,“前兩天你不是說這種小坎肩兒穿在裏頭護着胸口最暖和麽,我很咱娘做了一件,她穿在裏頭也沒人知道。”
“就知道你是想給娘做,”不然她也不會在一旁出那樣的主意了,“到時候尋個機會你看着她穿上,別又被段天生拿了去。”
自從上次被段天生吓過之後,常巧姑再也不敢小看他的無恥了,“嗯,我也這麽想的,也沒敢做太厚,”薄些有得穿也被被發現了搶走強,“還有那些吃食,全拿熟的,這天兒也不會放壞。”
常巧姑跟常相逢兩人将給海氏的東西備好,三人趕了驢車往甜井胡同去了,過年發了饷銀,家裏又冷,段天生自然不會在家裏呆着,常相逢她們到時,海氏還是老樣子,坐在窗邊就着陽光繡花。
“不是不叫你再繡了嘛,眼睛都成什麽樣了?”常巧姑看到凍的臉色發青的海氏身上蓋着個破棉絮,真是又疼又氣,一把将她手裏的繡棚搶了下來,“你快歇歇吧,臘月裏不動針線,你不知道?”
海氏看到女兒女婿來了自然也是高興的,但看到冷着臉跟在後頭的常相逢不由讪然,“咱們這樣的人家哪有那講究?手停口停的。”
常相逢對海氏這種欠虐的行為已經麻木了,也不跟她說話,跟着窦二一起提了東西進屋,拿了自己帶來的餃子餡出來,又和了面,開始包餃子。
“我來吧,你過去跟娘說說話,”窦二見常相逢只顧幹活兒卻不進屋,便在一旁勸道,“畢竟你先動了手,再說他-”
“行了,你別說了,你的意思我要站哪兒等段天生打到身上,然後着着她哭上一場喊幾聲命太苦?你趕快出去啊,段天生當我姐姐是女兒了麽?我要是你,早一拳掄上去了,你倒好,還過來說我?”不護自己老婆的男人,再勤快也不可愛。
“他不是,”窦二想再說,被常相逢一瞪,立馬閉了嘴。
“你給你記住了,他只是海映雪的男人,不是我爹,起碼我不認的!”這個家她壓根就不想回,太憋氣了,尤其周圍還淨是一群死腦筋,常相逢将擀面杖往破案板上一摞,“我出去逛逛,你們自己包着吃!”
☆、二十三年前
“巧丫,這大冷天兒的你去哪兒?”海氏跟常巧姑聊着,也在一直留意小女兒的動靜,畢竟對兩個女兒,她心裏的是有愧的,“快進屋來坐。”
“是啊,你過來跟娘說說話,我去包餃子,”常巧姑也希望妹妹能跟母親和好了,忙拉了常相逢進屋,“我去弄個碳盆來,這屋裏沒一絲熱乎氣兒。”
“我聽你姐說這坎肩兒是你叫做的?你這個孩子,人醒了也比以前聰明敢說了,可是這脾氣比以前要壞的多了,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爹,那天明明是你故意的,他正吃燒餅呢,你要是好好端水怎麽會燒着他?還拿碗打他?大過年的他頭上的傷還沒有好呢,這要是傳出去,人家怎麽說你?我也是為你好,你到底是個姑娘-”
常相逢越聽越不耐煩,“頭上的傷沒好,還不老實在家裏養着跑哪裏去了?我看還是打的輕,”說着便起身道,“我出去轉轉,我再說一遍,段天生敢再那麽跟我姐說話,我見一次打一次!”
這個海氏腦子絕對有問題,只說自己打了段天生,卻矢口不提自己為什麽才會動的手,反正自己出去頂多她也是跟常巧姑哭一場,“我走了,你們慢慢吃吧!”
“巧丫,你又發火,我又沒有說什麽?!”大過年的女兒來看自己,每次都弄成這樣,海氏有些手足無措。
“你這丫頭,怎麽又生氣了?”常巧姑跟窦二正在廚房包餃子,聽到屋裏的動靜,急忙跑過來,想抓常相逢,可是一手的面,“娘說你什麽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賣了兩個女兒也是為咱們好?那天段天生那麽說你,她吭都不吭一聲,也是為咱們好?她聽得下去,你聽得下去,”常相逢一指窦二,“你這個常巧姑的男人也聽得下去?”
常相逢跟這麽一群不知所謂的人沒法溝通,“你們随便吧,我懶得再說了,但也不會聽那種眼裏沒有骨肉的人說教!”她跟這個家根本就八字不合,搞半天做錯的是她?
說罷也不再理會面前這三個,直接沖出了院子。
“巧姑,我真是沒說什麽,只是說她不該打你爹,傳出去不孝的名聲,将來怎麽嫁?女兒家最講究貞靜賢淑,她這樣真的不好,”海氏可憐兮兮的看着大女兒,“你快出去哄哄她,這麽冷的天兒,路上也沒有什麽人,再出什麽意外-”
常巧姑看着海氏嘆了口氣,海氏是被段天生欺負慣了,已經任他揉搓折磨全無惱恨之心,包括人家欺辱她的女兒,“行了,我叫二郎去找,我把餃子先給你下了,你吃一點兒,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着給窦二一個眼色,叫他趕快出去尋常相逢。
常相逢一個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雖然是大白天,可是後天就是除夕了,街上的店鋪都關了門,連個行人也沒有,頗有些路斷人稀之感,可是常相逢卻不想回去,她邊走邊四處張望,想尋家沒有關門的小吃店兒,看看能不能弄些吃的。
拐出甜井胡同上了大街,常相逢終于在不遠處的角落裏看到一個賣烤紅薯的老頭兒,連忙沖了過去,“大爺,紅薯來一個,要紅心兒的。”
“好咧,給你稱一個,”這大冷天兒的,終于開張了,賣紅薯的老漢兒也很高興,從爐膛裏麻利的拿了幾個出來,“你看看大小,我這紅薯,包甜。”
“這個就行了,大爺這都什麽時候了,您不在家歇着,還出來受着凍,”常相逢左右沒地方去,便抱了紅薯借着紅薯爐子熱氣暖和一會兒。
那賣烤紅薯的老漢看了一眼常相逢,咧着沒牙的嘴笑道,“這不出來賺過年的肉錢麽?小閨女兒你是咋啦?不好生在家裏抱着爐子,這時候出來亂轉?街上賣胭脂頭花兒的可都關了門了。”
“可不是麽?我家光顧着忙了,把這些都給耽誤了,今兒出來一看,一家也找不着了,”常相逢信口道,“這不,剛好看到您在這兒賣紅薯,也算沒白出來一趟。”
令狐俨每年過年之前,都會随機到城裏各家鋪子巡視一番,看看關門過年之前店裏掌櫃的安排布置到底怎麽樣?這剛從後面的庫房出來走到店門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心下奇怪。
“這庫裏都是布料,開了春就要上市的,一定給我看好了,天幹物燥的,叫值班的夥計加些小心,過年誰也不許沾酒水,等開市的時候給他們一人加一兩銀子的賞,”令狐俨不動聲色的款步走出門外,卻看自家布莊的門邊兒上常相逢正跟個賣紅薯的聊的開心。
“呀,你不是那個,那個投河的丫頭嘛?怎麽跑這兒來了?你賣烤紅薯了?”令狐俨身邊的胡萬是他幾個長随中年紀最小的,也最沉不住氣,一看到常相逢便忍不住喊了出來。
“是,我就是那個跳了河的,不過我不是賣紅薯,是來買紅薯的,”對方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常相逢笑眯眯道,“幾位要不要吃紅薯?我請客,算是感謝諸位相救之恩。”
“我們東家金尊玉貴的人,怎麽會吃這些東西?快拿一邊兒去,”常相逢還剛落地,令狐俨身邊的一個管事已經開口相斥了。
“是,是,是,令狐公子是高貴人兒,吃不得這種粗糙的東西,小心再傷了腸胃,”不吃才好呢,我省了,常相逢也不生氣,呵呵一笑沖賣紅薯的老漢兒道,“本來想照顧大爺您的生意呢,結果人家不領情。”
說完便不再搭理令狐俨他們,狠狠在自己的紅薯上咬了一口,嘟哝道,“多金貴的人兒,紅眼綠鼻子麽?”
一陣風過,常相逢的話便落到了令狐俨耳中,這是在罵自己是狼啊,令狐俨想要反唇相譏,卻看今天的常相逢再不是頭一次見到時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的樣子了,這些日子想來她過的不錯,身上一件暗紅的棉袍,領口袖口都繡了細細的淡黃色菱紋,面色也紅潤了許多,配上鴨青的頭發,水汪汪的杏眼,看上去很是精神。
“這都什麽時辰了,你怎麽還在街上亂走?還一個人?哪有女兒家像你這個樣子的?”這常相逢頗有容色,又單身一個人,令狐俨好意提醒道。
常相逢正因為海氏的話堵心呢,沒成想出來透透氣偏又有人跑出來說教,不由心頭火起,秀眉一揚道,“令狐公子說的是,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