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您那一套是給像您一樣金尊玉貴的千金大小姐們用的,像我這等朝不保夕的升鬥小民,哪裏有那麽多的講究,我只知道為了活着,只要不偷不搶,憑自己的力氣頭腦活着,誰也不能說我什麽!”

“而且我這樣的女孩兒,要的是勤勞能幹,能頂門戶就最好了,什麽德言容功的,我們這些小人物講不了那個,”常相逢又不打算高嫁,對海氏那一套還真不在乎,自己有本事,就不相信這世上沒有長眼的男人。

令狐俨沒想到自己不過好心提醒常相逢一句卻被她叽叽喳喳說了一大堆,想頂回去,又覺得一個大男人當衆跟一個姑娘吵嘴沒必要,愣了下沖賣紅薯的老漢,“将你所有的紅薯都拿出來。”

“哎,小的立馬給公子爺取,小的賣了一輩子紅薯了,面甜紅薯,”見有人要全包了自己的烤紅薯,那老漢已經高興的無可無不可了,連忙從爐膛裏往外取。

“你們都跟着我辛苦一天了,一人拿個紅薯吃,”令狐俨見身邊的掌櫃們和管事們将爐子上的紅薯都分完了,微微一笑,上前一把将常相逢手裏的那半個也拿了過來,遞給身邊的胡萬道,“這個賞你了,吃了它!”

“啊?這是我的,我掏了錢的,”還帶這樣明搶的?常相逢有些反應不過來。

“剛才你也聽見了,這位姑娘受我的大恩,要請我吃紅薯來報答,所以你管她要錢就好,”沖賣紅薯的老漢說完,令狐俨一抖身上的大毛鬥篷,帶着一衆人揚長而去。

☆、二十四我的紅薯

“這位姑娘,我的紅薯,我可有一家要養的,”賣紅薯老漢知道剛才那群人是誰,自然不敢跟他們叫板,只得可憐巴巴的看着常相逢。

“呃,這個給你,你看夠不夠,”常相逢被令狐俨氣的肝兒都是疼的,可不給老人家錢的事她也幹不出來,只得拿出了自己的荷包,裏面是出門時常巧姑給她放的零花錢。

看到從荷包裏倒出來的一堆兒銅板,賣紅薯老漢高興的只搓手,“夠了,夠了,還多呢,不需要這些,你再拿走點兒。”

那是二十多碗熱豆腐的錢啊,換紅薯可是夠了,可常相逢已經完全沒有了跟他讨價還價的心情了,“算了,您都拿着吧,您有一家子要養呢。”

垂着往回走,常相逢反複罵着自己:叫你嘴欠,倒是痛快了,可好大一筆血汗錢就那麽沒了,回去常巧姑問起,她還真不好解釋,請人吃了烤紅薯?她們是那種揮金如土的家境麽?

“巧丫,你可回來了,你跑哪裏去了,我找你老半天了,”窦二遠遠看到常相逢,抹了把頭上的汗跑了過來,“我以為你回半個店兒了呢,追了大半天,又覺得你不應該走這麽快,又忙拐回來找你,還好,看到你了。”

“沒有,我就是出去轉轉,時候也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吧?”常相逢看看天色,冬天黑的早,再不走黑了會更冷。

“你沒吃飯吧?走吧,叫你姐先給你下點餃子墊墊,咱們就走,”窦二嘆了口氣了,想勸,又不知道該怎麽勸,畢竟常相逢是替自己媳婦出氣才打了段天生的,而自己這個當男人的,只是在一邊兒看着,可他到底是女婿,這手真不知道該怎麽插。

“你說叫我不要認他,其實我也不想認的,可那人到底是你們的繼父,我不能叫人家說你姐不孝順,”走到門邊,窦二道。

“我再跟你說一遍,段天生只是我娘又嫁的男人,在我們身上他沒有盡一點兒當父親的責任,就算是當年為我們提供了遮風擋雨的地方,可是賣了我姐賣了我,那點兒子恩情也還完了,而我姐,嫁給你就是你們窦家的人,她是窦常氏,跟姓段的沒有半毛錢關系!”這些榆木腦袋,常相逢也不再跟窦二辯,擡腳進門道,“時候不早了,走不走?”

“呃,走吧,”常巧姑聽到妹妹的聲音,趕快抹了把臉上的淚水,連忙走到屋外,“走,咱們現在就走。”

常相逢一眼就看到常巧姑哭了,不過她沒有直接問常巧姑,而是轉過頭看着窦二,冷冷一笑。

“巧姑,你這是咋啦?哭啥?”窦二極疼這個得來不易的媳婦,看到她在哭自然不會忽視,“可是出啥事了?”

海氏聽到外頭女婿的聲音,有些坐不住,忙出來陪笑道,“也沒啥事,就是她爹回來了一趟,又走了-”

海氏一出來,雖然低頭着,可常相逢還是看到了她臉上的青痕,“怎麽?回來就打你了?我姐呢?也跟着挨打了?”

“沒,我不會叫他再打你姐,”海氏根本不敢看小女兒的眼睛,有手撫了撫臉上的傷痕,“沒事兒,不怎麽疼。”

窦二聽到段天生回來了,又打了海氏,連忙将媳婦拉到自己身邊細看,“他打你了?我剁了那個老畜牲去!”

“沒,他沒有打巧姑,真的沒有,”海氏看到咆哮着要出門的窦二,連忙過去拉,“二郎你別誤會,巧姑你快跟二郎說句話,說你爹沒打你!”

常巧姑深吸一口氣,“二郎咱們走吧,他沒有打了,”說罷又看向一臉惶恐的海氏道,“他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

“怎麽回事?他看到你又要錢了吧?”坐上驢車,常相逢問道。

“嗯,吃完餃子就要錢,娘哪裏有,就跟我要,我不給,就打娘,當着我面兒一巴掌就抽上去了,不給就一個勁兒打,”說到這兒常巧姑眼淚又落下來了,“咱們娘怎麽那麽命苦啊!”

“命苦?你也覺得是命?”常相逢将帕子扔給常巧姑,“我說是活該!你等着吧,你要是再這麽縱容下去,總有一天,段天生拉着她跑到半個店兒你家門前打,到時候你怎麽辦?打一回給一次?”

常巧姑被常相逢的話給吓住了,半個店兒是她的家,如果段天生那麽做,窦二在村裏就不要做人了,可是想想段天生拿到錢後得意的笑,常巧姑也知道常相逢并不是吓唬她,“那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這個世道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段天生那種人,其實就是個慫貨,”打老婆的男人沒有幾個是真有種的,他們在外面承受的所有不順沒有膽子向施加者反抗,便回來再以施加者的身份發洩到比自己更弱小的妻兒身上,“要我說,一,以後少來,二,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姐夫直接就給他打回去,我看娘是不肯離了他了,那就簡單,直接打折了他的腿,養在床了,娘伺候着,倒也老實了。”

“啊?那怎麽成?還有官府呢,”常相逢這主意也太可怕了,再說了,常巧姑也不願叫窦二做犯法的事。

“官府,他成天在賭場裏混,欠了賭賬還不上,被人打了再正常不過了,我叫姐夫打,姐夫就非得在大庭廣衆下打啊?真不行咱們花銀子請人做就是了,東門裏晃蕩的混混多着呢。”

“這,”常巧姑對常相逢的方法還是接受無能,“興許沒你說的那麽嚴重,他再問我要,我不會給的。”

“行,就這樣吧,”常相逢對常巧姑也沒抱多少指望,随口應道,“今天咱們姐倆兒可是都破了財了,我出去轉的時候,正遇到那天叫人河裏撈起來的恩人,我一激動,便買了東西請他吃,将你給你錢都花了,”

“那是應該的,可惜你身上帶的錢太少,若是再遇見,咱們得好好給恩人磕幾個頭才行,”常巧姑聽常相逢這麽說,欣然應道。

到了年初一,常相逢随了窦二夫婦到窦七爺家裏拜年,因為是頭一次在半個店兒過年,常巧姑特意準備了許多紅包,給村裏的小孩子一人一個,雖然只有一個銅板,但對于莊戶人家來說,也不算少了。

“你們才剛立門戶,以後日子還長着呢,花錢上要算着些,”給窦七爺磕過頭,老人家一人給了她們一個紅包,“窦二成家了,沒有了,巧姑是新媳婦,相逢還小,一人一個。”

“爹您可真是把相逢當自己的親孫女疼了,”李氏抿嘴一笑,“我看侄媳婦可是個會過日子的,”

“嗯,”窦七爺欣慰的看着窦二跟常巧姑,“二郎娶了個好媳婦,你爹在泉下也會瞑目的,”窦七爺跟窦二的父親是隔房堂兄弟,自幼感情不錯,現在看自己早逝的兄長有了個争氣的兒子,心裏也很安慰。

拜過年窦七爺也沒有叫窦二一家走,陸續也有晚輩過來給窦七爺拜年,漸漸的幾乎全村兒的[人都聚到了窦七爺家裏,男人們一起抽旱煙下大棋,聊天說閑話,女人們也都聚到郭氏那邊,勤快的幫着郭氏準備中午的團圓飯,小孩兒們則是滿村跑着放鞭炮,小姑娘聚到一起比的就是今年誰添了什麽樣的頭繩頭花新裙子了。

常相逢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過這樣的年了,這種景象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有過,當然,她小時候生活的村子人口要比現在的半個店多太多了,一個村好幾個大隊,随便一個大隊都好幾十口子呢,可過年的時候鄉裏鄉親們互相來往的親熱勁兒跟熱鬧勁兒卻是那麽的相似,搞得常相逢頗有些今夕何夕的感慨。

不過她人勤快手藝又好,沒等到感慨一下呢,已經被郭氏點名當了今年村宴的大廚,左右身邊還有好幾個嬸子嫂子幫忙,常相逢也不推辭,穿了圍裙就上竈了,用她的手藝回報一下半個店兒的鄉民,她是樂意之至。

☆、二十五回娘家

第二天常相逢睡了個懶覺,起床就看到常巧姑在屋裏走來走去的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常相逢自然知道她是怎麽了,這新媳婦頭一年,年初二沒有不回門的道理。

“姐夫,你吃飯了沒?我給你打碗雞蛋湯?”常相逢也不理會她,去不去看海氏随她的便,只是自己卻不會再去找虐了。

“我吃過了,鍋裏給你留着飯呢,你吃去吧”窦二也知道妻子在糾結什麽,他私心裏也是不想去的,受氣不說,二十八那日常巧姑一出手,就給了段天生一兩銀子,這對他們這個小家來說,着實不是小數了。

“巧,巧丫啊,你說咱們在家裏呆着也沒什麽事,”常巧姑終是坐不住,“我是想着,要是不回去,村裏人也不好看相。”

“你随便吧,我不管,反正我是被賣了的,你在白園那幾年可沒有初二回門的規矩,我啊,趁着這兩天不用做生意,好好睡兩覺,”常相逢将洗臉水潑到地上,“只是有一樣,如果是你的銀子你樂意給誰我管不着,只是開了年就要擺攤兒了,天再暖和一些,我還想做些其他的呢!”

“可不是,咱們豆子也不多了,等開了年我得再收,咱們去年沒趕上,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黃豆只怕也不會便宜,”年前生意好,豆子下的快,窦二想想這黃豆價,也心疼的不行,“想多賺些,只怕要過了夏天了。”

“以後天越來越熱了,吃熱豆腐的肯定會少,所以姐夫,你收黃豆的時候,再收些綠豆回來,綠豆價錢應該不會太況外,我想做涼粉。”常相逢已經在考慮下頭的路了,東門那個位置不錯,她跟曾老漢也打聽了,她們這些早點攤子撤了之後,還會有其他的一些賣雜貨攤子補上的, “我想天再熱些,就在榆樹底下支個蓬子,主攻涼粉。”

東門附近的幾個村子十日一會,平時東門外頭這條管道旁就是個小小的市場,會時熱鬧一些,平時也會有人擺着攤子,供應鄰近村子的日常需求。

“可涼粉攤子哪兒都有啊,我聽說東門就有好幾家呢,你想賣綠豆涼粉也不是不行,可綠豆比咱們這兒的紅薯涼粉本錢高,除了樣子好看些,味道也好不了許多,這-”再開財源常巧姑也是願意的,不由自主的就加入進來,“我在白園的時候,見人做過,用水晶盤子裝了,又紅又綠的确實好看,可是莊戶人家未必願意買啊。”

“我做的不是你們見的綠豆涼粉,是綠豆渾漿涼粉,”常相逢說着,心裏補了一句,我的最愛啊,“這東西根本不是咱們洛陽的,我也是被令狐家的船救上來之後,看到他們吃的,多嘴問了一句,方法大概知道,因為這涼粉自身風味獨特,就算是調料一樣,出來的滋味還是不同。”

“那敢情好,我也在想這熱豆腐到了六月天,指定吃的人肯定要少,下來咱們生意只怕不好做呢,”窦二一拍大腿,“沒想到巧丫你都想好了,等過了十五,我就去進綠豆。”

聽窦二跟常相逢幾下商量定了,常巧姑想的就是她現在手裏的銀子,修整房子,成親,将她跟窦二手裏的銀子花去了足有一半兒,雖然知道妹妹手裏還有,可是那是常相逢的私房錢,她是不可能跟妹妹張口的,何況常相逢現在一門心思的幫他們置家業?

東門的生意他們做了連一個月都不到,除去雜費跟本錢,純落也就一兩多些,可那天看海氏挨打,常巧姑一急将身上的兩銀子就給了段天生,現在她真是有些後悔了,打定主意以後再不往身上放那麽些錢了,“現在家裏還有四兩銀子,都給你買豆子吧。”

其實這四兩也進豆子不算多,窦二心裏一嘆,他們現在也只是在掙辛苦錢,豆子進的貴,賣的又便宜,利太薄了些,“左右現在豆子貴,買着用着吧,等夏天咱們攢下銀子,再多買一些。”

之後窦二便陪着常巧姑回娘家去了,常相逢已經放了話了,常巧姑也不好再強她,不過剛過了晌午這兩個人就青着臉回來了,常巧姑更是一回來就紮到自己屋裏再不出來。

“姐夫你叫我姐出來吃飯吧,我做了疙瘩湯,馍也餾好了,腌的紅蘿蔔,還炒了個臘肉,”常相逢将飯菜端上桌,叫正在喂驢的窦二。

“哎,我這就去,”窦二在舀水将手洗了,走到常相逢身邊,嗫嚅道,“你別怪你姐,她心裏不舒服,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我們去甜井胡同時,段天生在家裏等着呢,張嘴就要錢,”想到被段天生糟蹋的一兩銀子,窦二就一陣兒心疼,“二十八你姐才給過-”

“後來呢?又給了?”常相逢冷冷一笑,有些人是再打也不會長記性的。

“說不給,果然像你說的那樣,段天生那畜牲伸手就打娘,結果,”窦二垂下頭,嘟哝道,“幸虧今兒出門兒前,你姐将家裏的銀子放下了,只帶了十幾個銅板,我倒也有一些,可是想到才給過他一兩,就沒拿出來。”

“十幾個銅板就不是錢了?算了,這個家裏的銀子,我看還是姐夫你拿着吧,以後每月給我姐家用,真能存下些,那她随便處理,”常相逢嘆了口氣,“開年兒你不是就要買豆子了,叫她都給你吧。”

不是常相逢跟姐姐不親,可攤上這樣的聖母,非把她憋死不行。

“我也是這麽想的,”房子又不大,常巧姑在屋裏哪能聽不到他倆兒的話,捧了個荷包出來往窦二那兒一遞,“你拿着吧,其實家裏糧食也有,開春兒了我再撒些菜籽兒,喂上幾只雞,也不會有多少花銷,咱們以後的日子還得過呢-”

常巧姑也不傻,她現在嫁給窦二已經是窦家的人了,貼娘家一次兩次,貼的多了,男人自然不會願意,倒不如直接将銀子交給丈夫,自己也落個心靜。

過了破五,他們便又開攤兒了,只是十五前算是年,進城的多是出來趕會的鄉親,不會再像以前心裏裝着事兒起個大早,常相逢他們也調整了出攤兒時間,晚了半個時辰才趕着驢車到了東門外。

“巧丫,你看老張家,怎麽兩口鍋?”常巧姑眼亮,一到地方就發現了對面的不同來,老張家原來只賣豆腐腦和豆漿,現在怎麽多了口鍋?

對面老張家的胖媳婦似乎感覺到了三人的注視,一仰脖子道,“怎麽啦?熱豆腐又不是你家的,興你賣不興我們賣啊?”

“熱豆腐就是我們家的,我家巧丫自己想出來的,我們沒擺攤兒之前,全洛陽城有嗎?”常巧姑生氣了,大聲反問道。

“你咋知道洛陽城沒有?你把洛陽城轉遍啦?你家妹子想出來的,我還說是我男人想出來的呢,”張家媳婦将大勺敲的咣咣響,“就算是你家想出來的,那又怎麽樣?你砸了我的鍋!”

“行了姐,別跟她吵了,沒意思,真以為咱們的豆腐是一看就能學會的麽?要是真那麽願意,張嬸子也不會跟着賣了兩天豆腐就不再賣了,”這做小生意的,掙的都是辛苦錢,為了一個銅板,都有可能吵上一架,在東門擺了不到一個月的攤子,她都看到兩起吵架事件了。

張家的被常相逢一說,老臉忍不住一紅,還嘴道,“誰像你們家,銀子多的四處撒,買十送一,還賺什麽?”

張家的把話說到這兒,常相逢就樂了,“這就是我們窦師傅跟張叔張嬸兒不一樣的地方了,我們向來信奉的就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光想着自己掙錢,偷奸耍滑,缺斤短兩的事兒我們是絕對不會做的,至于買十肯定是賺的,就是個人胃口不同,我們呢,既要顧着本兒有錢賺,但一味只認錢叫食客吃虧的事是不會做的。”

說罷也不再理會張家兩口子,幫着窦二他們把鍋支起來,專心做自己的生意。

☆、二十六新招

“巧丫,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人家那邊啥都有了,咱們也再想想別的招兒?”天大亮時,常巧姑還是憋不住了,今天一早上,她們的生意明顯不如以前。

“咱們來之前不就說了麽?這才初六,進城的人不多,咱們賣完再走就行了,”常相逢微微一笑,盛了碗豆腐水放在一個要喝湯的客人跟前,慢悠悠道。

見常巧姑還是一臉憂色,常相逢索性将話跟她說明白,“姐你放心,這熱豆腐的生意姓張的做不長,其實就算是做住了又如何?洛陽城裏多少家賣豆腐腦的?也沒見哪家顧不住。”

後頭的話常巧姑完全沒有聽見,她就聽見妹子說姓張的做不長熱豆腐生意的,“怎麽說?你這裏頭真的有秘訣?”

常相逢神秘的一笑,“這個吃食麽?也講究日久見人心,大家吃多了,自然就能品出不同來了,咱們是坐攤生意,不怕比,”其實秘方麽?根本沒有,但這個東西,自己說有,誰不服來辯?

“至于我說張家做不長,你看看他們跟咱們學賣豆腐就知道了,張家人可是一點兒虧都不想吃的性子,豆腐腦才用幾個豆子,熱豆腐得用多少豆子?可賣的卻是一個價錢,這成天對比着賣,她不燒心?可要是為了豆子将熱豆腐做的跟豆腐腦一樣,有咱們這正宗的在,等于就是砸了她張家的招牌了,”

“說的也是,咱們只要做生意地道些,誰來也不怕,”常巧姑點點頭,一片兒做生意近一個月,張家是什麽樣的人她也看出來了,他們要是本本分分的做自己的生意,也不會成天見人什麽幹什麽,立馬就要跟上,一看不掙錢又直接摞挑子,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也沒見比旁人富到哪裏去。

在做生意方面,常巧姑對妹妹是無比信任的,她說不礙常巧姑就放心了,三人到一鍋熱豆腐賣完才趕了車回去。

十五前後進城趕會的人多,常相逢她們索性一天三鍋豆腐一直出攤兒到上午,雖然累一些,生意倒也不錯,而且窦家熱豆腐在東城也漸漸有了些名氣,有好吃者特意跑來嘗嘗這“熱豆腐”到底是個什麽味道。

開春兒之後,常相逢的渾漿涼粉生意也正式提上日程。渾漿涼粉的做法是常相逢在外公家裏學的,焦作孟州的傳統小說,因為外公家隔壁就是賣涼粉的,小時候常相逢只要去那裏過暑假,就會跟村裏的小孩子一起,等在做涼粉伯伯家的門外,等涼粉裝盆凝固後,她們都會争先恐後的跑過去,揭瓷盆周圍裝盆時流出來的涼粉來吃,因此對涼粉的基本做法,常相逢雖然沒有親自動過手,大概程序還是知道的。

研究了三日之後,常相逢終于掌握了正确的濃稠和火候,将第一盆涼粉起出來了,“這就是渾漿涼粉,怎麽樣?”常相逢拍着又Q又彈的涼粉得意道。

“這個?黑黢黢的有人願意吃嘛?”常巧姑看着形狀顏色跟平時街上賣的完全不同的“渾漿涼粉”,心裏有些沒底。

“這是綠豆殼的顏色嘛,純天然,怎麽是黑黢黢的?來我切了挑給你們嘗一嘗,”常相逢将已經完全放涼的涼粉切成兩指寬的薄條,“你們看,咱們這兒的紅薯涼粉可沒有這麽勁道。”

說着她切下一塊涼粉遞給常巧姑,“你嘗嘗,味道也跟咱們的涼粉不一樣。”

“嗯,是不一樣,這個本來就有味兒啊,”常巧姑細品“渾漿涼粉”的滋味,又遞了一條給窦二,“二郎你也嘗嘗。”

“這調涼粉的方法跟咱們的涼粉倒也沒有多少不同,主要是個芥末,”常相逢将蒜汁。芥末,稀釋芝麻醬,姜汁兒一一澆到涼粉上,遞給常巧姑跟窦二一人一碗,這熟悉的味道真的叫她熱淚盈眶。

“嗯,不錯,因為涼粉的味道不一樣,一樣的法子調了,出來的味道也很不同,好吃,這個比咱們的涼粉抵飽,”紅薯涼粉要拿勺臽着吃,湯湯水水的一碗根本沒有多少東西,也就是夏天吃個涼快,就算是天冷了在鍋裏炒出來,也是挾不起來,“這東西能炒不能?能炒的話,咱們現在就能賣。”

“當然可以,你們等着,”常相逢利落的将涼粉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塊,叫常巧姑幫着燒火,蔥蒜準備了,開炒。

“怎麽樣?再嘗嘗?雖然咱們這不是什麽頂尖的美味,可是開小吃攤嘛,一碗兩碗的賣起來,也不少掙銀子,”常相逢看着常巧姑跟窦二仔細的在嘗炒涼粉,自己則調了碗涼的大口吃起來,這是她的最愛啊。

“這個我覺得成,就是,”常巧姑皺眉道,我看你熬這個的方法跟咱們的涼粉差不多,要是又被人學了去-

“這個你放心,渾漿涼粉可不是那麽好學的,”常相逢又拍了拍那坨涼粉,“不信你試試,這裏頭可是有訣竅的,很簡單,但是咱們要是不說,誰也學不來!”

“真的?”常巧姑驚喜的睜大眼睛,“那可太好了,要是這樣,天一熱,這門生意就做得。”

“我是這麽想的,熱豆腐的生意咱們照做,只是咱們的小吃攤兒開成全天的最好,給東門的衙差交成全天的錢,熱豆腐咱們賣到上午,然後炒涼粉賣到關城門,不過就是這人手就會有些不足了。”

這豆腐得起大早賣,然後人不休息就開始賣涼粉,确實有些緊張,“可請人手的話,還要開工錢,咱們掙的本來就不多,”窦二有些遲疑。

“你們覺得村東頭柳嫂子怎麽樣?”常相逢想了想道,“咱們也不要全工,每天早上能過來幫你磨豆腐,柳嫂子家的鎖住也有十二了,他們肯定願意。”柳嫂子的丈夫跟窦二是一輩兒的,叫窦平,前兩年得病去世了,剩下柳氏和兒子鎖住這對孤兒寡母還有個五十多歲身體也不是很好的老娘,日子過的挺艱難。

過來幫忙能得工錢不說,還能叫兒子學一門手藝,柳嫂子再不會拒絕,至于童工什麽的,這年頭,掙錢養家是根本啊,“咱們再管頓早上飯。”鎖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一頓豆腐,也算是保證營養了。

“那就叫柳嫂子幫着磨豆腐,收拾豆腐房,鎖住跟着你姐夫送豆腐,這樣你也能多睡一會兒,”常巧姑颔首道,“你還小,早上別起來了,上午在家時熬涼粉,準備賣涼粉就是了。”

幾個商量好了,常巧姑便帶了兩塊豆腐到柳嫂子家裏去了,結果自然如常相逢她們預料的那般,聽說窦家想請她們母子過去幫忙,并教給兒子鎖住磨豆腐,柳嫂子高興的連工錢都不肯要了,對于他們這對孤兒寡母來說,在村裏就能幫人做工有個進項,比她一個女人照顧着一兩分地收益還要好呢,因此當下說定,每天她跟兒子一早過來給窦二幫忙。

“其實我早起些也行的,這一下子請兩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生意做的多大呢,”從柳嫂子家出來,常巧姑有些後悔了,兩個人一月十百五十文,再加上飯錢,其實她辛苦一些,也能顧得過來。

“你的身子不是身子?萬一你有喜了呢?到那個時候再叫人過來幫忙?臨時學起?柳嫂子家自打窦平哥去了之後,上有老下有小的,她多難啊,咱們用了她,窦七爺心裏肯定高興,”常相逢覺得窦七爺真心算個好族長了,在老人家心裏,裝的是窦氏一族人的生活。

“要說也是,咱們雖然日子也艱難,終是比柳嫂子好一些,要說柳嫂子還真能幹,一家子的擔子都壓在她身上了,咱們能幫就幫些也應該的。”常巧姑被常相逢說服了,“鎖住能掙些,最起碼洪生嬸子的藥錢有着落了。”

☆、二十七幫手

十五之後年就算是完了,窦家的日子又恢複了正常,不過因着多了兩個幫手,常巧姑跟常相逢多少閑了一些,柳嫂因為兒子窦鎖住不但可以跟着窦二學手藝,還能得工錢,對窦二一家充滿感激之情,因此每天呆在窦家盡量幫着常巧姑做家務活。

有了柳嫂了幫忙,窦家的經營漸漸上了軌道,每天窦二領着鎖住一起将豆腐做好,常巧姑則同他們一起将豆腐拉到東門開張,常相逢起來之後,由柳嫂子幫忙将第二鍋豆腐給鎖住搬到車上,然後回來幫着常相逢收拾家裏。

又過了些日子,常相逢将炒涼粉所有的設備都準備好了,挑了個吉日便叫柳嫂子幫她趕了驢車往東門去了。

“姐,今兒生意怎麽樣?豆腐還有多少?”常相逢到時,天已經基本亮了,她們不打算用涼粉頂了豆腐,因此時間特意錯開。

“還成,這不還有半鍋呢,不過今兒有好消息,有人跟你姐夫定豆腐呢,不過還要買十送一,”常巧姑正幫客人打豆腐,看到妹妹過來,急忙示意窦二過去幫她們卸家什。

板桌跟條凳都是現成的,窦二只需将炒涼粉的大平鍋給支在常相逢帶來的竈臺上,又用來燒火的玉米芯子放在一旁,“好了,等一會兒咱們将豆腐鍋拿走,桌子往西移移就行了。”

“你們這是又弄的什麽新吃食?”曾老漢笑道,“你這閨女好伶俐的心思,不是咱們洛陽城的人吧?”

“咋會不是洛陽人?我是常家營的,不過自小在小北門長的,”常相逢甜甜一笑,“大爺我先炒上幾碗,您老嘗一嘗,看看我們這涼粉行不行?”

“我最不看慣有些人,成天不老老實實做生意,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哄人,”對面張家的看着窦二支起的那口大鍋,心裏拱火,現在她們弄的這個熱豆腐,簡直就成了燙手的山芋,停了吧,怕周圍人笑話,不停吧,每天看着這一碗熱豆腐要比一碗豆腐腦多一把豆子,兒子們還跟她抱怨說給他們找事,張家的真是有些騎虎難下,可沒成想,她還沒想好下來怎麽辦呢,對面兒居然又出了新招兒了。

這回常相逢可不再忍着了,“張嬸子,我這稀奇古怪的東西其實也沒啥難的,涼粉,您見多識廣的一定知道這東西怎麽做的,歡迎您也賣啊,這做生意啊,不怕紮堆兒,就怕缺斤短兩,您說是不是?”

“你個嘴欠的丫頭,我,”張家的被常相逢頂的心頭火起,重重的沖地上啐了一口道,“我等着看你的生意能有多好,這大清早的,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吃你的涼粉!”

“唉,張嬸子,咱們雖然是小本兒買賣,可這衛生也是不能少的,你到處亂吐的,誰敢在你那兒吃東西啊?不嫌惡心麽?”左右是翻了臉了,常相逢也不饒她。

“這閨女說的沒錯,你看看你,我正吃着呢,你一口痰就吐我臉前頭了,你這不是成心的麽?叫我還咽的下去?”張家攤兒上的食客果然開口了,“原本我是想嘗嘗熱豆腐的,你說你家幾代做豆腐的,最正宗,可我一嘗,跟你們的豆腐腦也沒有多少區別,稀成這樣也就不說了,還這麽腌臜!”

那食客聽了張家的忽悠才做到她們這邊來的,可一對面坐的吃家兒人家面前那谷堆堆的一碗豆腐,心裏已經後悔了,現在再看張家的随地亂吐,就更忍不下了。

“山裏老冤兒你裝啥講究人?還嫌我吐呢,我吐的也比你身上的幹淨,”張家媳婦的火氣也正沒處撒呢,又看說話的是個一臉窩囊相兒的老頭兒,也不憷他,直接罵道。

“嘿,你咋還罵人?”那吃飯的老頭兒已經惱了,長煙袋将飯桌敲的“梆梆”響,“大家過來評評理,我也幾十歲的人了,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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