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去而不返

秦白撐在洗手臺上定定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眶微紅，幾縷發絲倦怠地耷拉在額前，眼神也是倦的。獎杯就在他右手邊，不知情的人來看，一定不知道這個随意擺放在洗手間大理石臺面上的水晶制品背後，是數以百萬千萬計的金錢投入，幾百個後援會的角力，一将功成萬骨枯。

有人來敲門，問：“小白，你準備好了沒有，馬上就開拍了。”

秦白直起身，把扯松的領帶低頭重新仔仔細細地系好，每個褶皺都要規規矩矩，“好的，我馬上來。”他揚聲回答，拿着獎杯走了出去。

拍攝現場是個幾平米的小直播間，只有一個小屏幕和兩張酒吧椅，這種賽後總結随機性比較強，主持的是自己人，不會問什麽特別刁鑽的問題，秦白掃了一眼臺本，直接上場了。

“讓我們歡迎秦白來到現場！”斜坐在椅子上的女主持人說了開場白，小小的錄影棚立刻回蕩着空曠的罐頭掌聲，現場聽起來很失真。

“謝謝。”秦白坐下了。

“首先恭喜你獲得MIXing第九屆總選的冠軍。”工作人員捧來一束鮮花，秦白低聲道謝接過去了。

“現在心情怎麽樣？”

秦白笑容滿面地說：“還是很激動的。”

回到宿舍，易為春已經筋疲力盡，開着官網直播外音去洗澡，其實往年他都是到房間萬事不管的，頂多第二天檢查一下自己的媒體照片，沒人逼他非得收看MIXing深夜還在不放棄一絲預熱的24小時循環新聞，上面是精心剪輯出來的花絮和訪談。

視頻窗口循環到了秦白的訪談時間，男生有很好的傾聽習慣，總會恰逢時宜應答。

易為春難以想象這樣的秦白會不受控，卻清楚地知道，這個總選第一随時會推翻花束，砸爛獎杯，到那時候，MIXing該怎麽辦？

他沒有得第一的野心，卻難以接受把全團的命運壓在這個人身上。

易為春站在蓮蓬頭下隔着門板默默聽着秦白和主持人的歡聲笑語，抹了一把臉。

今天晚上的熱點話題齊刷刷被MIXing屠了版，除了秦白第一易為春第二，偶像頂點秦白這樣官方和後援會有意識地拱上去的，還有向陽花齊刷刷的“無話可說”和白糖怼回去的“第一在手笑看瘋狗”，搜索欄上易為春個人資料的關鍵詞也上了榜。各種寫着爆料，揭秘的驚悚标題的圖文點進去全是歷史遺留邊角料的堆砌，可誰也不想放過這麽一個好選題，估計真正的狗仔已經在路上了。

易為春曾經行程表都被賣過，想必什麽證件的圖有心人也照樣拿得到手，他前十幾年的人生是怎麽過的，粉粉黑黑都拿着放大鏡窺探。

他們這些人，要盡量鮮活，盡量地潑灑生命力，可有些時候，也要淪為受人擺布的過河石背景板。

林先生把粉絲們看作是數字，是工具，可他們這些日日和粉絲們相對，受到充滿愛意的注目，被過分體貼地照顧，讓人無條件地為自己付出的人，也能如此麽？

易為春記得他們的臉，就不敢把他們只當成是疊加的數字。

然而他稀裏糊塗做了偶像，卻永遠對此存在一線的警戒。正如他不敢過多暴露自己的生活，也從不坦陳自己的心事。他見過無數的粉轉黑，也見過無數的高樓崩塌鳥獸四散，粉絲有時候是他們最親密的家人，有時候是插得最深的刀子。

易為春不敢把自己的心交付給任何一個人。

秦白回到總部已經快天亮了，他下車的時候正好碰見章钰拖着行李箱準備坐車去機場，他們B團還有個比較重要的年度綜藝，待會章钰到機場和B團的隊友彙合，飛回B市錄節目。他和秦白不一樣，兼任而已，到底還算B團的人。B團輩分小，拿了個神七的排名回去，頗有種一人神七全家光榮的架勢。

章钰拽着箱子，拍了拍秦白的肩，他比秦白還要矮一個頭，拍人的動作卻很老道，“辛苦了。”

秦白也點頭，“你也辛苦了。”

章钰自己把行李拖上後備箱，回頭跟他說：“待會見。”

“嗯。”

秦白目送章钰的車閃了幾下燈，噴出一團尾氣，就要揚長而去。

“白哥！”章钰突然拉開玻璃窗對他喊，“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覺得難受就回來吧！聽過那首老歌嗎！B市歡迎你！”

秦白眯着眼睛笑了，彎下腰也對他大喊：“我不會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