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們之間的平靜很快被一絲微不可查的晃動打破。

起初是科林先感受到的,桌子上的茶杯已經開始上下震顫發出瓷器的響動,以諾緊張的站了起來,科林說:“出事了。”

“小萊……”以諾第一個反應就是有關于自己的孩子,他感受到了強大的精神壓力,是來自以伊瑞尼斯的——這一點他再熟悉不過。他跌跌撞撞的跑去了手術室,那股壓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只能用手扶着牆壁。科林不會被向導影響,他扶着以諾說:“你冷靜一點!”

“他會傷害小萊,他會的……”現在的狀況讓猶如驚弓之鳥的以諾不肯放松。

“他不會!”科林擡高音量,“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兩人推推嚷嚷的來到了手術室門口,只見伊瑞尼斯站在那裏背對着他們,身姿筆直一動不動。而他的面前正逐漸的分離出了另外一個自己,像是幻影一樣慢慢的穿透手術室的門。那是他的精神體,如果不是什麽特殊情況,伊瑞尼斯根本用不着動用。

哨兵向導的精神體大多以生物為主,精神體的能力和外形往往也代表了他們自己本身的能力。而伊瑞尼斯的精神體就是精神本身,無影無形。除了以諾,鮮少有人真正見到過。

眼前的世界開始變的虛虛實實如夢似幻,有無形的能量波以伊瑞尼斯為中心向外散去,以諾被他折磨的冒出了冷汗,頭疼的快要爆炸,最終一咬牙撲向了伊瑞尼斯。

“住手!”他大叫。

以諾打斷了伊瑞尼斯,伊瑞尼斯像是個大夢方醒的人,力量從他的體內瞬間抽離的痛苦叫他的臉色發白,他看了以諾一眼,還是保持着站定的姿勢,而他們的世界恢複了正常。

不過多時,醫生急匆匆的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對伊瑞尼斯說:“感謝指揮官大人的幫助,我們沒想到那個孩子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覺醒,并且反應如此激烈。”

伊瑞尼斯面無表情,他先是看了以諾一眼,然後看向醫生,說道:“現在沒事了吧?”

“嗯。”醫生點頭,“傷情穩定住了,只是覺醒會讓他暫時陷入高燒,最好送去專門的機構會好一些。”

“我知道了。”伊瑞尼斯微微颔首向醫生表示致謝,“辛苦了。”

對于這個消息,前後趕到的以諾和科林都非常震驚。科林震驚于一個幾歲的孩子覺醒竟然可以有這麽大的威力,而以諾……他更希望小萊這輩子都是個不會覺醒的普通人。

“你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伊瑞尼斯對以諾說,“後天我們就回王都,小萊在這裏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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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恢複正常意識的以諾輕聲問道:“我可以去看看他麽?”

“現在最好不要。”伊瑞尼斯說,“他覺醒成了向導,目前情況很不穩定,對你會有影響。”

以諾不知道一個小孩子哪兒來的這麽大的力量,不過轉念一想,他是伊瑞尼斯的孩子,這又有什麽不可能呢?血緣關系終究會打破一切壁壘把他們緊緊的聯系在一起,他竟然還天真的試圖隐瞞,到頭來反倒像是個笑話一樣。

他知道像他們這種人如果沒有接受正規良好的訓練是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所以在小萊這件事上,似乎除了回王都就沒有其他更好的解決辦法了。也許有,但是以諾現在心煩意亂也無暇分心思考。只能頹廢的點了點頭,沒有離開,而是站在病房外面。

科林加在這兩個人中間十分難受,借故別的事情趕緊離開了。

“你沒有什麽要說的麽?”以諾問道。

伊瑞尼斯回答:“我需要說什麽麽?”

“也對。”以諾低下了頭,“你只需要發號施令就可以了。”

“以諾。”伊瑞尼斯的語氣嚴肅了起來,“我……”

“算了吧。”以諾打斷了他,無精打采地說,“我不在跟你在這裏吵架。”

伊瑞尼斯說:“科林跟你說了什麽?”

以諾說:“你希望是什麽?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包括你覺得沒法說的……苦衷。”

伊瑞尼斯把頭偏向了一邊,輕輕的“嗯”了一聲。他不太擅長處理這樣的情況,只以沉默作答,想聽一聽以諾的結論。

“我真的是要謝謝你啊,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為我做了這麽多。”說着感謝的話,可以諾的口氣意外的嘲諷,“我如果還再咄咄逼人是不是太不識趣了?”他沒有給伊瑞尼開口的機會,繼續說,“就這樣吧,我們後天回王都。我會努力保持你希望的樣子,但是請你不要針對小萊,他還小,也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自己另外的父親到底是誰,對他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

伊瑞尼斯哼了一聲,聽不出來是冷漠還是苦澀,轉身離開了。他的長靴踩在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以諾甚至能從那個聲音裏聽出伊瑞尼斯的憤怒,他只背對着伊瑞尼斯無奈的慘笑,最終什麽都不見了。

動身啓程的日子可不怎麽晴朗,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以諾把昏昏睡睡的小萊抱在懷裏,他旁邊就坐着伊瑞尼斯,但兩個中間仿佛隔了萬丈深淵。以諾看小萊時眼神分外溫柔,卻不知道伊瑞尼斯看他們時亦然。

整個車隊使出小鎮之後又開出一段才進入進了飛行器內,他們都在舒适華麗的地方,而有一個人則像是一個犯人一樣被帶了上來。

菲爾以為自己可以重獲自由的,雖然确實有點擔心以諾,不過自己都要難保了也着實沒辦法想別人家的事情,只是他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并帶走。這是科林的注意,他覺得那兩個人都陷入了一個非常奇怪的情緒裏彼此不對付,更不會有什麽理智去思考事情。不過以諾的标記确實問題很大,他擔心這種人為消除的有什麽副作用,就把始作俑者一并帶回了王都,如果真的有意外也好就地解決。

他的小算盤打的叮當響,認為以伊瑞尼斯的手段肯定能搞定以諾,殊不知回去之後的世界才是真的雞飛狗跳。

小萊的身體不錯,加上以諾的悉心照看好的很快。只是他對這個華麗又陌生的地方很抗拒,成天問以諾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這裏就是你的家。”以諾有些僵硬的告訴小萊,“你看這裏這麽大這麽漂亮……”

“可是我不喜歡這裏。”小孩子環境非常敏感,更何況他還是個向導,他能察覺出來以諾的情緒,以及這裏的冷漠,“爸爸,我想回家。”

“你要接受這裏。”以諾一遍又一遍地說,“也要接受伊瑞尼斯。怎麽,你不喜歡他麽?”

小萊想了想,非常認真的對以諾說:“我覺得你不喜歡他,而且有點害怕他。”

以諾被自己的兒子說穿心事分外無奈和難堪,他自從回到王都的每一天都活在極度的消極中,這種情緒也傳染給了他的孩子。因為跟伊瑞尼斯說不清楚的關系,他至今也沒有回去軍部報道,伊瑞尼斯說會解決,而結果似乎遙遙無期。不過他不介意,反正去哪兒都是一樣的。

這時恰巧伊瑞尼斯回來了,以諾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小萊的話,習慣性的把小萊護在了自己身後,對伊瑞尼斯招呼也不打。

“手續全辦的差不多了。”伊瑞尼斯說,“明天小萊就要去向導學院上課了,哦不,我覺得我應該叫你……尤萊亞。”

小萊抱着爸爸的腿看着伊瑞尼斯,然後趕緊躲了起來。

“你吓到他了。”以諾說,“有必要這麽快麽?我覺得他還沒完全好利索。”

“不要再浪費他的時間了。”伊瑞尼斯說,“小萊的能力評定在A級以上,上限未知,他需要接受嚴格正規的教育以便成為一個優秀的向導,這是他的使命,而不是當一個只會躲在親人背後的孩子。”

“對。”以諾小聲說,“你當初也是這麽對我的。”

去學院意味着同父母分離很長一段時間。以諾十歲被送走之後幾乎很少回家,也很少見到伊瑞尼斯。哨兵的生活和枯燥也充滿着密密麻麻的體能訓練,他經常累的失去意識。以諾不知道向導需要學習什麽,是否也是那樣的艱苦。

“別太擔心。”伊瑞尼斯似乎看出了以諾的想法,安慰說,“他們會照顧好小萊的。”其實他可以為了讨以諾開心晚一些送小萊去學院學習,只是伊瑞尼斯覺得自己同時解決兩個麻煩頗為吃力,所以選擇先把小的送走。他沒有撫養過小萊,對于這個兒子的情感沒有對以諾來的那麽的深厚,他始終都是把以諾排在第一位的。

只是這段時間裏,兩個人都過着貌合神離的生活,以諾如他之前承諾的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非常聽話,可伊瑞尼斯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差了。之前劍拔弩張好歹還是有激烈情緒的,而現在則是一灘令人窒息的死水。

小萊離開的時候父子兩個人都很冷靜,伊瑞尼斯卻有些百感交集。不過有更加令他覺得棘手的事情。幾年前他因為暴走過一次的原因,與以諾之間的綁定關系已經被上層知道了,他現在又明目張膽的帶以諾回來難保對方不會為難以諾。他與政府協商之後做出了各自能夠接受的交易。上層可以承認他與以諾的關心,并允許以諾恢複之前的軍銜以及職位,同時,伊瑞尼斯卸去指揮官的實際權力,轉而去了哨兵療養院。

這裏有太多沒有向導而需要精神治療的哨兵,是個極其龐大的爛攤子,伊瑞尼斯每天都忙的不可開交。雖然他與以諾睡在同一張床上,可兩個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打過照面,反過來說,也算相安無事。

國慶節就要到了,每年國慶節政府內部都會召開宴會,政界軍界以及社會上的望族代表都會來參加,名義上是個慶祝節日,實際是上就是上層社會的社交把戲。

因為有了合法身法,以諾以伊瑞尼斯伴侶身份同他出息了晚宴。他不喜歡這種交際場合也不愛穿禮服,去時候就穿了筆挺的軍裝,映襯的豐神俊朗,站在伊瑞尼斯身邊無比般配。

他消失了太久,身份又過于特殊,難免被大家所好奇,攀談之中伊瑞尼斯有意向大家重新介紹以諾,卻被以諾打斷了發言堵住了伊瑞尼斯的話,只說自己是伊瑞尼斯的養子。

這就十分尴尬了,邀請函上寫的是伴侶關系,可以諾卻偏偏避而不談,大家迫于伊瑞尼斯的地位當面是不敢議論的,只怕背後難免八卦。這樣的關系太不倫不類,以諾卻不管伊瑞尼斯下不下的來臺,他只覺得既然當初不承認的,現在再補似乎也沒什麽必要了。

以諾的胡作非為沒有叫伊瑞尼斯展現出任何的不悅,他被過來抱大腿的人團團圍住,以諾就站在非常外圍的地方吃東西。晚上這麽長時間他已經要餓的前心貼後背了。

“你不要吃那個,這個比較好吃。”

以諾剛剛擡頭就看見一塊精致的蛋糕,目光順過去是一個他無法分辨是少年還是青年的男性。以諾眼睛一轉,快速的感官試探告訴他,對方是一個向導。

“謝謝。”以諾沒多說什麽,大大方方的接過了蛋糕。

“你也覺得這裏很無聊吧。”小向導示意的扯了扯自己禮服襯衣的領子,“哎,我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能來這裏的可沒有普通人,以諾看着對方腦中在不間斷的猜測對方身份,嘴上回答:“我剛剛回到王都,一時間還有點不太适應。”

“我說怎麽對你沒什麽印象呢。”小向導活潑的眼神在以諾身上轉了一個圈,“這裏單身的哨兵可不多見哦,你一個人來的?”

“嗯。”以諾不假思索的回答。

小向導說:“正好,我也是。”他往前走了一步,大廳的燈光忽然暗了下去,他們就在角落,此時更是一片漆黑。小向導像是眼盲了一樣一頭撞在了以諾的胸口上,以諾怕他摔倒趕緊攬住了他的肩膀。

“抱歉抱歉。”小向導說,“我有點夜盲症。別問我為什麽向導會有這種怪毛病,我也不清楚。”

“沒關系。”以諾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瑞尼斯從人群中散開之後就在用自己的精神觸絲尋找以諾,這要比他的眼睛快多了。終于他在大廳一角發現了以諾,正要過去就看到了旁邊還有一個人。

重新擁有以諾的伊瑞尼斯對此非常敏感,特別是對方還是一個未經綁定的年輕向導。此時總統已經上臺準備講話了,伊瑞尼斯在一個非常顯眼的位置不方便移動。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以諾和那個向導二人翩然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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