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伊瑞尼斯放下了手,說:“你先回到房間裏來。”
“我很冷靜。”以諾說,“我是不是身體出了問題?”他說話間往前走了一步,伊瑞尼斯便用意念關上了他背後的玻璃門。當外部的噪音隔絕掉一些後,房間內顯得異常安靜。
伊瑞尼斯上前把以諾摟進了懷裏:“你很好,很好,只是……”
“我感受不到一丁點力量了。”以諾說,“也召喚不出來我的精神體了,他死了吧?”
“……”
“你就告訴我吧。”
“确實發生了一些意外。嘉德洛在跟你對戰的時候不小心用精神意念幹擾了你刺激到了你體內尚未清楚幹淨的綁定标記,再加上你當時的情況很複雜。”伊瑞尼斯緩緩地說,“所以醫生不得不為了保住你的性命而割掉你的腺體。以諾,你……不再是哨兵了。”
以諾迷茫的眨着眼睛看着伊瑞尼斯,把伊瑞尼斯的話仔仔細細的分析了一遍,然後非常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他比伊瑞尼斯想象的鎮定的多,就像是聽了一句明天要下雨一樣簡單。以諾沉默的坐回了自己的床上,雙手撐着床沿,良久之後對伊瑞尼斯說:“是這樣呀。”
伊瑞尼斯知道以諾沒有強裝鎮定,從情緒波動上來看,他是真的非常冷靜。一個人如果突然失去了前二十幾年如一的生活方式的話是很難段時間內适應的,以諾的表現在伊瑞尼斯看來非常不正常。他坐在以諾身邊拉住了他的手,剛要張嘴說話,以諾就把手抽了回來。
“以諾。”伊瑞尼斯叫了一聲。
“我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以諾低聲問道,“我不再是哨兵了,應該不可以繼續在軍隊中任職,我不知道以後要怎樣。或者其實我已經習慣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并且已經獨自生活了五六年了。”說到這裏,他忽然笑了一下,扭頭對伊瑞尼斯說,“你自由了。”
伊瑞尼斯說:“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有的選麽?”以諾說,“留一個毫無用處的普通人在身邊,無論是你的家族還是政府,他們都不會同意的吧。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之間從開始就是錯的呢?如果我當時沒有一意孤行,也許我們都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我還是太蠢了,果然愛情是人生中最不值錢的的玩意。”
“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的在醫院養病,小萊他很想你。”伊瑞尼斯不得不把兒子搬出來停止以諾的消極想法。
以諾笑道:“我還一直想等小萊長大一些,教給他如何好好的跟一個哨兵相處,看來我似乎沒什麽發言權了。”
“你是他的父親,你的話對他永遠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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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怎麽說呢?”以諾說,“如果他對我說‘爸爸你是一個普通人怎麽能教我這些事情’,我要怎麽回答呢?我曾經是一個哨兵?”
伊瑞尼斯非常認真的說:“如果他敢這樣對你說話,我會把他轟出去家門的。”
“我困了。”以諾嘆了口氣,“對不起伊瑞尼斯,我想休息了。”
伊瑞尼斯在以諾額頭上吻了一下:“安心休息吧,剩下的我會解決。”
以諾躺回了床上,不是很想跟伊瑞尼斯說話。這個男人又把一竿子事攔到了自己身上,明明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心裏嘆氣,閉上眼睛之後竟然全都是過去那些年同伊瑞尼斯生活在一起的畫面。太小時候的非常模糊不清,印象中伊瑞尼斯總是盛氣淩人不茍言笑,他很忙,但是會抽出時間來給自己開家長會,會陪自己玩……在以諾的視角裏,始終是仰望着這個男人的。他像是攀登懸崖的勇士,終于克服一切艱辛采撷了這朵鮮花,他滿心歡喜,好像一直以來的願望終于達成。
但是他沒問過伊瑞尼斯願不願意,從一開始他就不知道。他只憑借着哨兵的狩獵天性在行動,可是當他失去一切之後才恍然覺得,這似乎都是不對的呀。
他抱怨伊瑞尼斯不為他着想,一心陷入自己焦慮而瘋狂的世界,也許他也從沒有替伊瑞尼斯着想過。
可能當年的叛逃并不是故事的終點,勉強只能算作一個節點。而現在,以諾內心在一篇霧霭散去後變得非常清明,他和伊瑞尼斯彼此都沒做對過,綁在一起也只能無比糾結的互相折磨。甚至他們都稱不上是可以彼此綁定的對象了,他變成了一個普通人,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瞞下來的,很快伊瑞尼斯也會被重新改寫為單身身份,過着他原來的生活。
也許當一個普普通通人,才是最适合他的。
醫院裏的生活非常無聊,以諾每天遵照醫生的囑咐做着恢複訓練。他雖然沒有了哨兵能力,身體機能也在慢慢退化,但是常年的訓練仍舊讓他有十分強壯的身體基礎。他很努力,表現的也很積極,很快就不需要再被人死盯着了。
大約一個月之後,以諾被伊瑞尼斯接回了家裏。一切還像他走之前的那個清晨一樣,仿佛他只是外面過了夜。這叫以諾有點恍惚。
傍晚的時候以諾接到了小萊的訊息,他在屏幕上看着兒子的臉,覺得小萊好像長大了不少。這畢竟是自小萊出生之後第一次離開他這麽久,還是去向導學院裏接受專業的訓練。
“爸爸!”小萊精神很不錯,興高采烈的,“有沒有很想我?”
以諾笑了笑,想隔過屏幕摸小萊的頭:“爸爸當然想你,你想爸爸麽?在學校裏生活的怎麽樣?”
小萊說:“我也想爸爸!我在學校裏很好,有很多小夥伴,老師對我也很好!只是這裏的學期太長了,我還要上幾個月的課才能放假。”
“沒關系。”以諾說,“很快就過去了。以後爸爸也不能總是陪在你身邊,很多事情你要學會自己處理,知道麽?你是個向導,伊瑞尼斯也是向導,有不懂的要向他請教。”他正說着話,伊瑞尼斯已經進了房間。小萊從畫面裏看到了伊瑞尼斯的影子,馬上就閉嘴了。
他其實對伊瑞尼斯的第一印象是很好的,甚至有很強的親近感,只是後來發生的種種事情叫他有點害怕伊瑞尼斯。以諾沒特別向小萊說明伊瑞尼斯是他的另一位生身父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麽。不過伊瑞尼斯沒強求,一切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過來了。
“在說我什麽?”伊瑞尼斯溫柔的說道。
“沒什麽。”以諾意外的表現的很輕松,“在跟小萊說以後就拜托你了。”
伊瑞尼斯不在意小萊,他只是望着以諾說:“你也是。”
小萊的休息時間不多,馬上就又要去上課了,于是他們的通話很快就結束了。以諾失去哨兵能力這件事本身也沒有刻意隐瞞過,他不能在擔任軍官職位,只是因為告病在家所以卸職的手續走的慢一些,不過不影響他賦閑。
伊瑞尼斯好像也不怎麽忙了,有大把的時間陪着以諾,他有意對以諾溫柔相待,以諾也收斂了許多,不像剛回來時那樣死氣沉沉破罐子破摔,一時間看上去竟然有點和睦。
相敬如賓是個褒義詞,但感受上來,未必是真的好。
因為沒有綁定,也失去了哨兵腺體,以諾跟伊瑞尼斯之間便不存在什麽結合熱這件事了。他們兩個天天躺在同一張床上睡覺,以諾在伊瑞尼斯的懷裏能夠清楚的聽到對方的心跳,但是不再像曾經一樣悸動了。
天氣越來越熱,初夏的夜晚傳來陣陣蟬鳴,他們的卧室在二樓,開着陽臺的窗戶吹進來絲絲晚風,消減了一些熱氣。伊瑞尼斯穿着睡衣坐在床頭看書,以諾剛洗完澡擦着頭發就往床上走,他把毛巾随意的丢在一邊兒,真個人洩力的倒在床上,把一邊兒壓下去了一些。
伊瑞尼斯摸了摸他還未幹的頭發,說:“怎麽不吹幹?”
“懶了。”以諾閉着眼睛,“想睡覺。”
“來,我再幫你擦一擦。”伊瑞尼斯把以諾抱進了懷裏,用他丢下的那條毛巾輕輕替他擦頭發,“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只是那會兒不像現在這麽乖,給你洗澡總是亂動。”
“我都多大了,你不要總是說小時候的事情了。”以諾說,“沒勁。”
“小萊呢?是不是像你小時候一樣?”
“沒有,他很乖,很懂事。”以諾回答,“我沒有怎麽費心帶過他。”
伊瑞尼斯說:“我把你帶回王都時候你也是這麽大,我看着你慢慢長大,以後也可以看着我們的孩子慢慢長大。”
以諾靠在伊瑞尼斯胸口上,忽然說:“我在想什麽時候告訴小萊你是他另外一位父親。”
“你覺得他能接受麽?”伊瑞尼斯問道。
“我不知道。”以諾說,“但是他必須接受。”
伊瑞尼斯自嘲的笑笑:“沒關系的,不說也可以。”
以諾擡起頭來,目光直視着伊瑞尼斯。伊瑞尼斯問:“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以諾說,“只是想看看你。我好像好久都沒有這樣看過你了,以前能無拘無束,但是自從跟你有了那樣的關系之後,我就再也不敢這樣看你了。”
“為什麽?”
“怕再也配不上你。”以諾說,“喜歡一個人就是會不太敢直視吧,多看一眼都會覺得自己萬分卑劣。”
“傻孩子。”
伊瑞尼斯本想親一親以諾的額頭,可是以諾把臉擡了起來,這個吻便被以諾用嘴唇接住了。兩人很久沒有親熱過,以諾明顯主動許多,伊瑞尼斯就不太想拒絕。彼此心知肚明情投意合,随便拉扯幾下就滾做一團。
以諾張着大腿迎合伊瑞尼斯,口無遮攔的浪蕩呻吟,伊瑞尼斯備受鼓舞,一時興頭恨不得與以諾纏綿到地老天荒。
“爸爸。”以諾的雙臂緊緊的摟着伊瑞尼斯,他被頂的翻江倒海,只能勉強組織出幾個零星的詞語,“我……我愛你……”
“我也愛你,寶貝兒。”伊瑞尼斯低聲說道,“永遠愛你。”
哨兵與向導的綁定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永遠,以及永遠。
可惜,不再是了。
伊瑞尼斯的生物鐘很準,可當他睜眼之後發現已經是中午了。他的楞了一下神,身邊沒有以諾,他以為以諾在外面,整棟房子裏找遍所有的角落也沒有發現以諾。伊瑞尼斯心中隐隐不安,叫管家調出了家中所有的監視設備,仍舊沒發現以諾的影子。
只是有一個攝像頭的畫面是黑的,幾天前以諾打球砸壞了花園裏的那一個,因為不是什麽必要的地方,所以暫時還沒有修好。伊瑞尼斯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馬上下令在王都內徹查。
很快得到的消息是,他們在王都西北部的閘口發現了一個極向以諾的人出城,那會兒天還沒亮,而現在太陽當空,以諾怕是已經又一次融入在人潮之中了。
滿世界找一個哨兵也許容易,但是滿世界找一個普通人就像是在大海裏再尋找到一滴水一樣,沒有絲毫的線索和頭緒。
以諾再一次離開了伊瑞尼斯,就在說過“我愛你”之後。
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