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靈血
君微單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撕開閻煌被血黏在腰腹的裏衣,越看越心驚。
到底是怎樣的腹背受敵,才會留下這般猙獰的傷?
替他揩拭了傷口邊的血漬,對着那深可及骨的傷口,君微說什麽也下不去手抹藥。
閻煌背對着她,額頭挂着汗,“磨蹭什麽,打算等我死了再動手嗎?”
君微聲音有點兒抖,“死不了。”
“……你再多墨跡一會,就可以喊宋宋來收屍了。”
大狐貍說話的語氣固然犀利,可君微聽得出已是強弩之末,他這傷……換做其他人,怕是根本撐不回來,更別說分神來逗她了。
君微咬住下唇,将手中盛藥的瓶子放到一邊,伸出兩根手指,試探地去探閻煌的靈氣。
這不探則已,一探将她吓了一跳——大狐貍體內早已氣血逆行了!
她又試着,去碰他用來護法的靈力,結果立刻被他淩厲的氣息割破了手指,血從傷口滴落,很快便融進了閻煌的靈體之中。
原本周身亂蹿的靈氣,就像被溫柔的小手所安撫,瞬間平息下來,放緩了游弋。
君微稍一猶豫,擡手擠了擠傷口,逼出更多血,一點點融入了閻煌的靈體之中。
原本金燦燦的淩厲旋渦逐漸裹挾上了血絲,然後溶解,混成丹朱之色。
先前已經意識恍惚的閻煌只覺得好似有人溫柔撫摸着自己,讓因傷逆行的血脈平息,疼痛也随之戛然而止,意識逐漸清明起來,他恍然睜開眼,一回頭就看見小妖怪跪在自己背後,正神情專注地捏着手指放血。
殷紅的血滴,一滴、一滴被裹進他的靈體。
“夠了!”閻煌一把擒住君微的手腕,食指中指凝起光,封住了她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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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吻太兇,把君微吓了一跳,頓時委屈巴巴地收回手。
她明明投桃報李地幫他療傷了,這喜怒無常的大狐貍怎麽還惱了呢?
閻煌攥着她的手,眉眼間凝着霜似的,“我若不阻止你,你還打算放多少血?”
君微不解,“到你醒啊。”
“若我一直不醒,”閻煌從牙縫中遞出聲音來,“你是打算把自己放幹?”
君微的手腕被他給捏疼了,嗫嗫道:“若你一直不醒,我肯定就去找別的法子了呀……我又不傻。”
閻煌似笑非笑地呵了聲,終于甩開她的手,“你不傻?依我看普天之下你最傻。”
君微本想問為什麽好端端又要奚落她?餘光就看見從屋子的四面八方蔓延而來的黑影,以肉眼可見地的速度聚集起來,幾乎完全遮擋了外面的月色。
“這是——”
被她的血給吸引而來的孤魂野鬼?這麽多!
閻煌沒好氣地瞥了君微一眼,橫臂将她攔在床上,另只手在床邊一摸,抽出把劍來。
寒光映着鬼影,君微順勢拉住他的衣袖,“你還有傷,不然我來吧?”
“你怎麽來?”閻煌自下而上掃了她一眼,“又打算畫符?一次沒死成,還打算再試一次?”
君微本來在乾坤袋裏摸索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怎麽就知道她打算畫符鎮鬼?
“老實呆着,別給少爺添亂!”閻煌将劍身一橫,傾身向前,立刻将當先的幽魂劈作兩半。
他身上只穿着染血的中衣,随着騰挪,傷口若隐若現,君微看着,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小腹,跟着疼。
盡管閻煌殺伐毫不留情,可幽魂還是源源不斷地湧現,一眼看不到頭。
不能這樣下去……大狐貍重傷未愈,這樣下去怕是要傷得更重了。
君微咬唇,自乾坤袋裏摸出黃紙來,兩指一并就要畫符。
閻煌餘光瞧見了,轉身劈開小鬼的同時厲喝道:“你覺得我護不住你?!”
“你別擔心,我在九裏坡試過了,不礙事——”君微不待他過來奪黃紙,已飛快地畫好了符,口中念念有詞地将黃紙向半空一抛,“收!”
金光鼎盛,從黃紙裏發散而出,絲絲縷縷地将各處幽魂都往裏拖拽。
轉瞬間,就将室內的妖鬼清理了大半,而她自己呢,盤膝端坐在床,果真毫發無傷。
閻煌看向她,目光從她得意洋洋的小臉向下,停在她胸前,金色的光從她單薄的衣裳裏發散出來,籠住她全身,只不過她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你看,我說沒事兒吧?”
可還沒等君微開始得意,新的妖鬼就又前仆後繼而來了。
她那張飄在半空中的符紙顯然已經滿負荷了,失去法力地飄了下來,落在君微的腦袋上。
……這,就算她有一麻袋的黃紙,也收不完啊!
閻煌看着小妖怪苦得能擰出黃連水的小臉,蹙起眉,“讓你別插手。”
“可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我跟你不過交易關系,”閻煌劈開一只從窗幔向下襲擊君微的厲鬼,劍光停在離她的臉不足半尺的地方,“有什麽不能見死不救?”
君微心驚膽戰地看着他把劍挪開,又去抵禦新的襲擊,咬牙道:“可你不也是在為了‘不過是交易關系’的我而拼命嗎?既然你可以如此,為何我做不到?”
閻煌的動作微頓,側目看向小妖怪,許是因為剛剛失了血,她的面色比平素要蒼白些,可一雙大眼卻更加明亮。
為她拼命?
眼看君微又從袋子裏摸出一張黃紙,打算畫符,閻煌兩指一并,凝光擊中她拿紙的手。
君微吃痛松開手來,黃紙飄飄蕩蕩地落在閻煌面前的地上。
“你想多了,”閻煌轉過身,腳跟剛好碾在紙上,“我不過是為了自己。”
君微撫着隐隐作痛的手,呆坐着,一時間覺得眼前的大狐貍陌生得很。
她只是想并肩作戰而已,大狐貍為什麽要拒人千裏?
鬼怪一點也沒有減少的趨勢,反而越聚越多,閻煌中衣裳的血漬也愈發暈開了,染紅了一片,卻還是守在床榻前,不讓任何鬼怪碰到君微半根頭發。
像這樣下去……不知道大狐貍還能堅持多久?君微捏得掌心全都是汗。
就在這時,寝間的門被人給推開了。
宋宋托着盤子跨了進來,口中說着:“這藥我改了好幾版,君微也服了有些日子沒吐沒拉,少爺,你可以放心。”
說也奇怪,随着宋宋走進房間,屋子裏的寒氣突然一滞。
那些向着君微的方向磨刀霍霍的幽魂們,就像被什麽給定住,瞬間不動了,而後,就由着來路,一一消散……
等宋宋一臉無辜地走到的床前桌邊,放下盤子,好奇地看向持劍的少爺和正襟危坐的藥簍子時,屋子裏已經連一只鬼都沒有了。
“少爺?你在幹嘛?練劍?”宋宋狐疑地看向閻煌,然後驚聲道,“少爺,你的傷口裂開了!”
“出去。”閻煌背過身,面朝君微。
宋宋焦急地說:“不行,你這傷不能不處理,我——”
“我說出去。”閻煌将劍杵在地上,用來撐住身體,“聽不見?”
宋宋似乎有點怕他,可又放心不下,只好求助君微。
以君微的視線,剛好可以看見大狐貍毫無血色的臉和敞開的中衣下滲血的傷。
她潤了下唇,對宋宋說:“我,我來照顧他……宋宋,你先出去吧。”
宋宋不放心,“你能動彈了?”
君微活動了下胳膊,示意她已經好了。
宋宋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別走遠。”閻煌啞聲說。
“我就在門外守着,有事兒叫我一聲就能聽見。”
門被宋宋關上了。
閻煌手一松,劍頓時哐啷倒在地上,吓得君微一個激靈。
閻煌單膝跪在床沿,勉力支撐着上身,挑起眉睇她,“膽小如鼠,适才逞什麽強?”
作者有話要說: 微微:不是逞強,是真的強。
閻大狐貍:呵,也不知道你胸口挂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