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海國

直回到客房,君微都沒撒開手, 拿手肘抵上房門, 這才雙手背在身後擋住門, 像怕閻煌會跑了似的。

閻煌理了理被弄皺的衣袖,“還睡不睡?不睡你可以出去。”

“我不出去,”君微甕聲甕氣地說,“你也不許出去。”

“房錢我付了,愛住不住我說了算。”

又拿銀子說事兒!

見君微氣咻咻的, 閻煌若無其事地說:“小二馬上來送沐浴的熱水,你确定要留我在這兒旁觀?”

“……”君微默默的,從門邊讓開了。

閻煌拉開房門,背對着她, “鲛人在這裏落得如此田地, 景都想必已經亂透了。你洗好早些歇息, 明日之後有的苦吃。”

“喔。”

門便關了。

君微低頭,嗅了嗅手指, 有淡淡的血腥味。

大狐貍絕對是受了傷,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不肯承認?他仙法高超,又沒和人交手……是怎麽受的傷?

泡在澡桶裏,君微的臉熏得紅彤彤的, 低頭拾起挂在胸前的玉佩,在眼前端詳——當時金光就是從這玉佩發散出來的,大狐貍吃痛的地方,正是那鲛人本想刺她的下腹……

她蹙起眉, 又搖了搖頭,不可能呀!

******

隔壁空廂房,閻煌走到案邊,解開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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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色的衣衫沾了血并不顯眼,但淺色中衣已是淋漓了,撕開貼在肌膚的布料,腹部滲血的傷口依舊刺眼。

若叫人知道,他竟被個垂死的鲛人傷了,真真丢不起這人。

閻煌正欲打坐調息,突然覺得心神一蕩,他凝神屏息,神識之中立刻出現了一張紅撲撲的小臉,杏眼裏氤氲着水汽,正對着手中的什麽東西喃喃自語。

“該不會,這罩子其實是大狐貍的一部分?不可能呀!大狐貍才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君微啊君微,你莫不是被吓壞了腦子……”說着,她閉上眼睛,将手中的玉佩随手放回胸口。

眼前一閃而過的春|色驚得閻煌立即斷開神識,一下站起身來,可還是血氣道湧,傷口頓時綻開了。見鬼,他到底為什麽要做這種賠本買賣!

待夜深人靜時,閻煌方才返回客房,推開門果然沒動靜,他本往內走,餘光卻看見了蜷在門邊的小妖怪。

君微裹着薄薄的褥子,縮在太師椅裏,睡得正香。

他都特意把床讓出來了,這小傻子怎的就不知道趁機?

随意地戳了戳她的胳膊,沒反應,閻煌俯身,湊近,借着燭火凝視着她恬靜的眉眼,腦海中不期然的交替出現她哭成淚人的小臉,還有被熱水熏得氤氲的眼……

“傻瓜。”

******

翻過最後一座山,兩人總算入了景都國的地界。

君微站在坡上俯瞰城門,“看起來很安寧啊……”她還以為,會是兵荒馬亂的模樣呢。

“小妖怪。”

她才剛回頭,就被抹了一臉灰。

“你幹嘛?”君微發懵地雙手抹着臉,結果越抹越髒,活像挖煤歸來的小可憐。

閻煌眼角帶了笑,又捏住她幾許發絲,從束帶裏拽了出來,“這樣差不多了。”

君微想哭,她先前好不容易拿山泉洗幹淨,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頭發給綁好,現在倒好……又被打回原形了。

“為了你好。”閻煌把弄髒了的手在她的肩頭揩了揩。

手幹淨了,衣服更髒了。

君微:“……大狐貍!”

“改口,叫少爺。”

君微撇撇嘴,氣咻咻地想把發絲給塞回束帶裏。

“不想找先生了?”

“……少爺。”不情不願。

閻煌這才頗為憐愛似的在她頭頂一揉,“乖。”

然後在被弄亂了頭發的小妖怪發飙之前,他就大笑着離開了。

兩人下山,順着人流往城內走,君微把腦袋埋得低低的,不好意思讓人看見自己這幅灰頭土臉的模樣。

“剛見到你那會,你頂着個尼姑頭也沒見不好意思,”閻煌低聲笑話她,“如今不過是頭發亂些,這麽在意作甚?”

“如今不一樣了!”

“怎的不一樣?”

“我——”當初剛出琅山,她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女孩子。

在山裏,有些神獸甚至沒有雌雄之分,性別于她來說也毫無意義,畢竟她本來不過只是一株金芝。可如今她知道自己和大狐貍是不同的……憑什麽他羽扇綸巾、風度翩翩,她就要被弄得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的?

眼見着身邊的人都有意無意地打量大狐貍,君微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是嫉妒我的美貌。”

閻煌憋了又憋,才忍住笑,“此話是我近日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入得景都,君微走在街頭東張西望了許久,“怎的一個鲛人也沒見到?”

身邊來來去去的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可這兒不是鲛人的故土嗎?

閻煌背着手,微鎖眉頭,沒有說話。

……确實太過于平靜了。

流亡到大沣境內的鲛人都無法自保,景都國內竟還如此平靜?怕只是暗流湧動吧。

“海國,海國,可這兒看不到海。”君微邊走邊說,“還有,那執戟公子真的在這兒嗎?”

路過的商賈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見是個髒兮兮的小厮,翻了個白眼,轉身離開了。

君微被那個眼神看得渾身發毛,乖乖地躲到閻煌身邊,“我們要上哪找執戟公子?”

“不知道。”

“……那就這麽,滿大街的轉嗎?”

“嗯。”

君微嘴角微抽,礙于自己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只能陪着“閻少爺”亂晃。

若不是知道這已是景都國內了,她還真看不出有什麽與沣國不同的地方……直到,走到一處巷子,她突然頓住了腳步。

“怎麽?”

“這裏有些奇怪,”君微靜下心,盯着路邊的一個長廊,“跟那天的鲛人身上的氣息有點像。”

那是個木質的長廊,朝着院落裏蜿蜒,用一張波紋的藍布遮擋着。

街巷有風,但那藍布卻紋絲不動。

閻煌将扇子一合,“進去看看。”

君微跟在他身後,只見他壓根沒有伸手撩簾子,就穿了過去,她試探着伸出手,仿佛探入了幻境,什麽感覺也沒有,人就跟着踏進了長廊。

只見閻煌的左右各立着個年輕侍女,濃妝豔抹,低眉順目的,“公子,請。”

閻煌瞥了君微一眼,擡手用扇子将她攬入懷裏,親昵地附耳道:“跟緊,別丢了。”

君微一愣,但很快配合道:“是……少爺。”

那兩個侍女一前一後,閻煌摟着君微走在中間,四人一起順着長廊往內走。

從外面看,廊子不短,但君微也沒想到這長廊竟一眼看不到頭,綿長無絕期似的,一路走也不見走到底。

走了兩炷香的時間,越發冷了起來。

君微摸了摸手臂,被閻煌察覺了,他手掌凝起靈力,渡了些許熱量給她,這才稍稍緩解了冷意。

她本想道謝,一擡頭卻看見閻煌緊抿的唇。

……他在緊張嗎?竟還有能讓他緊張的事?

長廊兩側的景致太過單調,仿佛是幻術變出的綿延竹林,毫無變化,以至于君微對究竟走了多久一無所知。

直到最前面的侍女推開了一扇門,他們跟着走出去,兩側的竹林突然就變成了碧藍水幕,海草與游魚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

君微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從陸地走入海底——鲛人真正的國度。

路依舊只有一條,随着他們踏進來,走在後面的那個侍女就将門重新關上了。

君微總算清楚了——這兩個侍女與其說是陪同,倒不如說是監視。監視他們只許進,不許退。

在那海底通道裏又行了許久,突然,眼前毫無征兆的豁然開朗。

就像,有什麽結界被突破了。

寂靜到詭異的海底世界在紮眼前變成了嘈雜的市井,各種聲音不絕于耳,而頭頂約莫十丈開外的地方仍舊是被隔離的碧藍海水,眼前則是通往四面八方的長長通路,源源不斷的客流從哪些通路裏彙入這偌大市集的人潮之中。

長慶城最大的夜市,也不過如此。

只除了,這市集上售賣的東南西北未免太過可怕——

所有人頭攢動的攤位上,都放置着幾尺高的琉璃櫃子,櫃子裏關着的……全都是鲛人,高矮胖瘦,不一而足。

“怎麽會這樣?”君微失口道。

就在她開口吐出第一個音節的那一瞬,四面八方的商旅行人突然全都将目光投了過來,一個、兩個……他們一下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原就摟着她沒放過的閻煌低下頭,在她耳邊嘆息,“你其實不是金芝妖,而是麻煩精吧。”

那些眼神看得君微毛骨悚然,如果眼神能殺人,她現在大概已經被抽筋剝骨、吃得渣都不剩了的感覺。

“行了,去挑一個,仔細着挑,本少爺可不是什麽貨色都收。”閻煌勾着她的脖子,領着她往販售鲛人的攤位走去。

直到那些貪婪的視線近在眼前,君微才發現,竟都是朝着大狐貍去的?!她本以為,是因為自己本體的緣故才會惹來這些,沒成想,這些人在看的竟是閻煌?

大狐貍長得确實俊俏,加上風度翩翩,确實很惹人側目——但一路走來,也沒至于讓這麽多男人垂涎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狐貍這張嘴,往後追妻跑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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