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饕餮

一個人迎面走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閻煌, 君微甚至看見對方的喉結聳動了一下, 像在咽唾沫。

閻煌眼睛從下而上, 冷冷地一翻,最後落在那人的眉心,殺意淩冽,不加掩飾。

對方像是察覺到實力懸殊,不自在地躲開視線, 加快腳步逃了。

那些黏膩的視線,也随之漸漸散去了,君微緊繃的身子這才稍稍放松了,用極低的聲音問:“他們為什麽要這樣看你?”就好像, 他才是唐僧肉似的。

“因為我好看。”

君微一挑眉, 欲言又止。

“你這什麽眼神?”閻煌低頭, 親昵地在她耳邊說,“我說的不對?”

“對對對, 你說得都對。”君微牙疼似的嘶了一聲, “……鲛人怎麽會被關在這裏?他們要買鲛人幹什麽,像那天的那個人一樣……帶回去奴役嗎?”

“被奴役怕是算好的了。”閻煌邊說着,目光卻從兩側關在琉璃櫃裏的鲛人身上掃過, 一個不漏。

君微随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又撇開視線不忍心再看。

這些被關起來的鲛人實在太可憐了,他們分明都是俊俏少年的模樣,膚色冷白, 肌膚之下有青澀的血管隐約可見,從脖子直到耳後,青澀越來越重,就像被鱗片所覆蓋一般。而他們長長的魚尾則從青到灰色,顏色深淺不一。

少年鲛人都有着姣好的容貌,出塵的氣質,睜開的眼猶如琥珀,倒映着穹隆的碧藍。

他們的美脆弱而單薄,雌雄莫辨,像是一只手就能輕易掐碎。同樣是美,閻煌雖然生得桃花相,下颌線、肩寬與身高卻都不會給人陰柔之感,加上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戾氣,更叫人不敢輕慢。

忽然,一直看起來漫不經心的閻煌頓住腳步,眯眼看向旁邊的琉璃櫃。

比起其他攤位前絡繹不絕的看客,這處堪稱冷清,幾乎無人駐足,大抵是因為這裏關着的鲛人少年相比起其他同伴來,實在是遜色得太多。他的肌膚泛着冷青色,沒有半點光澤,長長的魚尾像被抽了骨似的,以古怪的姿态扭曲着。因為垂着頭,白色無光的長發遮擋了他的面容和瘦骨嶙峋的上半身——比起其他夜明珠般耀眼的鲛人少年,他顯得蒼老羸弱,自然不受歡迎。

若是再關在這裏,他怕是熬不了多久,就要油盡燈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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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撐不住了……”君微扯了扯閻煌的袖子。

她開口的瞬間,那個垂死的鲛人突然擡起頭來,目光從淩亂的發絲縫隙裏看向她,像迎風的燭火,亮了一瞬。

“不想他死?”閻煌輕描淡寫地說,“那就買他好了。”

君微倒是意外了,她本以為大狐貍會怪自己多管閑事的。

“你們要買他?”一個侏儒模樣的男人也不知道打哪兒蹦了出來,聽說他們要買這鲛人,頓時貪婪地跳上琉璃櫃,“他這麽醜,為什麽要買?”

“閑話少說,開價。”閻煌凝着櫃子裏已重新伏下身的鲛人。

侏儒眼珠直轉,然後伸出三根手指,“三十。”

“你既也說他長得醜,如何還值三十,”閻煌收回視線,“二十。”

侏儒一愣,他本以為這客人看着富貴,不會還價,“二十五,買不買随便你,不買就走吧。”

閻煌低頭,在君微頭頂蹭了蹭,“你說,本少爺是買還是不買?”

大狐貍……是想買的吧?況且,以這鲛人的怏怏病體,怕是再也沒人會買他,豈不是要病死在這兒了?能買回去,找個醫館治一治總是好的。

“買!”

“聽你的。”說着,他長指相對,将一簇靈力彙聚在指間。

君微驚道:“等下,剛剛說的二十五,不是銀兩?”

侏儒不屑道:“當然是二十五年修為!”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竟然用修為作交易!君微看向四周,可那些人看起來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啊。

侏儒雙手捧着,打算接過閻煌的修為,沒想到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道光,竟生生把修為球給打落在地。

“這鲛人我要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過來,指着櫃子裏的鲛人說,“我出一百,歸我。”

侏儒沒想到這萬年賣不出的貨色突然就成了搶手摸摸,高興得顧不上受傷的手,立馬颠颠地爬回琉璃櫃頂上,奸笑道:“這做生意嘛,價高者得。客官要想買,就加價吧!”

“先來後到啊!”君微不忿地說。

那橫刀奪愛的大漢聞言,看了她一眼,先是滿眼嫌棄,漸漸的像是看明白了掩在灰頭土臉之下的真容,突然嘴一咧,“這小倌,老子也要了。”

侏儒一愣,這小倌可不是他的貨物,賣不得啊。

君微先沒意識到對方說的小倌是指自己,等對方看向閻煌,言出不遜的說“怎麽賣,要多少老子給多少”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頓時氣得臉色潮紅,“你!”

閻煌捂住她的額頭,攔住氣得跳腳的小妖怪,長眸微斂,藏住了鋒芒,“她是我的。”

“老子知道是你的,”那人鼻孔出着氣,“讓給老子,開價多少老子都認!老子就想要這樣兒的,比這些長尾巴的東西看着嫩多了。”

說着,他竟咽了口唾沫。

君微膽寒地拽緊了閻煌的袖子,他拍了拍她的腦袋,像在安撫。

“收好,遺失不補。”他說着,重新凝起修為幻化的球丢向侏儒,而後不等對方接穩,廣袖已卷起一陣風,眨眼将侏儒身下的琉璃櫃摧得粉碎。

侏儒躲閃不及,摔了個倒栽蔥,還要捧着修為球,狼狽至極。

而櫃子裏的鲛人則摔進了琉璃碎片裏,被割開的肌膚立刻滲出血來,可他卻恍若未覺,一雙青灰色的眸子靜靜地看向趕來扶自己的君微。

君微怕這傷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稻草,毫不猶豫地凝氣替鲛人止住了血。

“你最好別離他這麽近,”閻煌負手身後,涼涼地說,“當心被——”

吃。

最後一個字,他只比了個口型,但君微還是看懂了,她瑟縮了下,卻感覺到手臂被人攥住了。

鲛人的手又瘦又白,肌膚下的青筋猶如震怒的龍,她順着看向對方的臉,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老人!不過是因為膚色晦暗、滿頭華發,才顯得尤其蒼老,但那雙眼睛分明沉靜而有神,甚至比其他櫃子裏的鲛人更加有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君微輕聲說,順手又斂起他的另一處皮開肉綻的傷口。

“敬酒不吃吃罰酒!”強買不成的大漢勃然大怒,從身後拔出開山斧來,兇神惡煞地說,“今兒這小倌和鲛人老子還都要了!”

閻煌撣了撣衣袖,眼眸半垂,“本少爺素不喜喝酒,更不喜割愛。”

假如在此之前,他還故意收斂殺氣,刻意低調的話,現在則是渾身淩厲盡顯,眼角眉梢俱是冷戾。

那大漢口中咆哮,一邊将開山斧砸了過來——

君微睜大了眼睛,卻一點也不慌。

閻煌也是。

斧刃一路破風,卻在閻煌面前像被根無形的線給鉗制住了,定格一瞬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回旋去!

那大漢避之不及,半片耳朵與開山斧一起,飛出丈遠。

君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默默心道真是不開眼,得罪誰不好?偏在大狐貍頭上動土,也真不怕明年墳頭長草……

大漢按着殘耳,目眦欲裂。

接着,他渾身的衣服一點點迸裂開來,露出虬結的肌肉,原本雖然看着粗犷但起碼還是正常的人類模樣,此刻五官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了變化——雙目向着腦袋兩側分離,腮幫下生出尖銳的骨刺來。

君微想起書中所見,不由驚道,“羅剎!?”

琅嬛大陸的西荒流放之地,千萬年來妖鬼橫行,各族都将十惡不赦之人流放之西荒,時間久了,那些不容于世的異類交叉繁衍,竟産生了新的魔物——羅剎。

羅剎兇殘好戰,無所不食,從不被允許踏出西荒,更別說像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鬧市了!

顯出真身之後的羅剎,身高足有十尺,他拾起開山斧,口中咆哮着沖向閻煌。

原本毫不擔心的君微不由繃起身子,手也探入乾坤袋,捏住一張符咒,以備不時之需。

閻煌用來束罰的玉帶被羅剎帶起的風揚起,長眸卻仍舊冷淡而銳利,直到被泰山壓頂般籠罩在陰影之下,他才陡然振臂,金光硬生生地将巨斧連同魔物一起震出三丈開外。

不等羅剎重新爬起身,閻煌已掠上前,單足踩在對方胸口,指間撚着一片琉璃碎片,俯身刺在對方眼珠上方,口吻卻雲淡風輕,“跟本少爺搶人,就不怕絕于六道?”

說罷,碎片如镖,直直入地三寸——離羅剎的天靈蓋僅僅半指距離。

作者有話要說:  本少爺平生最不喜……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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