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點整,宿舍區晨起的音樂準時響起。

林嘉七迷迷糊糊睜開眼,寝室裏已經有人在洗漱,有的跟她一樣在和被窩作鬥争。林嘉七的床位就在陽臺邊,這時間,陽光正穿過紗窗灑在被子的一角,

“曉寒呢?”林嘉七揉揉眼。

“好像已經出門了。”宋巧睡在崔曉寒上鋪,她睡眠淺,說自己六點不到的時候在睡夢中聽到關門的小動靜。

難得春夏秋冬四季常困的崔曉寒能早起,林嘉七預感今天是個神奇的日子。

**

踩着早讀的鈴,林嘉七和同寝的幾個女生準時到了班級。

剛一腳跨進班門,忽然間,嘭——

“嘉爺!生日快樂!!”

班門口早有埋伏。

班上的同學今天到的格外早,七八個女生手上拿着禮花炮筒站在門口,就等着宋巧她們幾個帶林嘉七走來。禮花噴出的瞬間,教室的頂燈齊齊熄滅,于是大家看到,黑板上用熒光筆寫了——Happy Birthday

大家的生日祝福全寫在上面。

原來崔曉寒今天起這麽早,是為了給林嘉七一個驚喜,畢竟她是這次生日驚喜的總策劃人。宋巧和寝室的其他女生負責裝成和平時一樣,實際上她們也是知道的。

經過這麽一出,高二一班的氛圍頓時像炸開鍋,熱鬧起來。

“咳咳。”

耿舍面無表情地出現在班級門口,只在那一站,大家連忙逃回自己的座位,都不帶反應,多可怕的條件反射。

“早讀之後,把教室恢複原樣,否則下節課通通站着上。”

耿舍放下狠話,坐鎮到講臺上監督全班早讀。

稀稀拉拉的朗讀聲響起。

林嘉七坐回到自己位置,意外發現她的後桌——顧雙舟同學的位置上,空空蕩蕩。

遲到了?

難怪剛剛給她送上生日祝福的同學裏沒看到他。

林嘉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想到他。

那位顧同學昨天才給她惹了一堆麻煩,今天要是笑嘻嘻地祝她生日快樂,她大概這新的一歲新的一整年都不會快樂。

掃了掃腦子裏亂糟糟的想法,林嘉七抽出語文課本。

**

今天是林嘉七的生日,也是正式開學第二天。一掃昨日陰雨綿綿,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灑進教室,落在幾個坐在靠窗同學的校服肩上,秋高氣爽的天氣別提多舒服。

昨天因天氣原因被推遲的開學典禮定在今天上午的三四節課。

第二節課一下課,所有班級的廣播裏迅速響起了高昂的入場音樂,每回大型集合的活動的必備曲目。班上同學聽到音樂後興致頓時提了起來,至少不用被迫拖堂了。

老師一離開教室,大家紛紛離開凳子,陸陸續續結伴往外走。

崔曉寒也站了起來,一巴掌拍在前桌錢進進的背上:“走了,錢大寶。”

錢進進唰地站起來,頭也不回自己走了。

崔曉寒石化在原地。

看着原先死地白賴要跟着林嘉七混的“跟班”,莫名其妙變成這個德行,崔曉寒氣不打一處來:“錢大寶吃錯什麽藥了?”

林嘉七理了一下桌面:“不明顯嗎?”

對比昨天在超市對顧雙舟那副屁颠屁颠的樣子,錢進進這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

崔曉寒也不是傻子,只是不敢确定,現在聽林嘉七點破,終于忍不住罵了句:“叛徒!”

她現在真是後悔剛剛沒用如來神掌的力氣拍死這個小叛徒。

林嘉七心情不錯:“別管他了,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說挺好都是客氣,簡直太好了!好翻天了呀!

狗皮膏藥終于走了,貼到了別人身上,這個別人還是顧雙舟,太和林嘉七的意。

說起顧雙舟,林嘉七下意識往後面看了眼,他居然一早上沒出現。逃課逃的也太離譜了點。

這頭崔曉寒還沒從錢進進背叛這件事緩過來,滿腔怒火:“哼回來再找他算賬。嘉七,我們自己走。”

“你先去吧。”

林嘉七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機靈。

崔曉寒眯了眯眼:“嗯哼?嘉爺你不去操場集合嗎?難道,要趁機?”崔曉寒似乎意識到什麽。

林嘉七眉梢輕挑,沒有否認。

耿舍沒收的可是她最寶貝的游戲機,林嘉七才忍耐不了太久。開學典禮全校師生都得參加,不光是耿舍,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不在。

所以,堅決不能錯過這天賜良機。

崔曉寒抿住嘴,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送別的姿态,鄭重地對林嘉七說:“嘉爺,加油!今天你生日,一定會有好運相伴的!”

“借你吉言!”

游戲機!她林嘉七來接你回家!

**

十分鐘後,林嘉七深感她被崔曉寒的毒奶給奶死了。

魔頭耿居然把辦公室門給鎖住了,還鎖了兩圈,林嘉七用發卡撬了五分多鐘,怎麽也撬不開。

不遠處的操場傳來教導主任“大喇叭”熱情激昂的發言,衆所周知,主任不僅嗓門大,話也很多,一般發言時間都是以小時為單位。林嘉七敗給鎖了兩圈的門鎖後,心煩意亂,暫時沒有念頭返回操場,于是,她在辦公室門口嘆了口氣,扭頭往樓梯上走,漫無目的地一直走,走到沒有臺階才停下來。

高二教學樓的最高層是一塊面積不大的天臺,是南高地勢第二高,視野第二開闊的地方。這兩個第一在高三教學樓頂,符合南高設計教學樓時“節節高升”的寓意。

剛走進天臺,林嘉七腳步頓住了。

居然有人在天臺。

一個男生,沒有穿校服的男生,大熱天套了件長袖衛衣,也不嫌熱。男生戴着鴨舌帽,帽檐壓的很低,遮住大半眉眼,只露出一張白淨俊俏的側臉。即便如此,林嘉七還是認出了他。

“你怎麽在這?”

林嘉七朝男生走去,她當然認得出,這張好看的皮囊正是顧雙舟,作為害她游戲機的兇手,做夢都忘不掉這張臉。

顧雙舟聞聲,立馬拉起衣袖像是急于隐藏什麽,慌忙整理了一下袖子,然後才轉過頭。

“哦,原來是你。”

顧雙舟認出是林嘉七後,不知覺松了口氣,神色變得輕松起來,更別提剛才的緊張了。

林嘉七走過來,靠近天臺的護牆,環視一圈,這個角度正好能将綠茵場望盡眼底,穿着藍白校服的南高學生,上千人,整整齊齊地站在陽光底下。這個角度看不到主席臺,但能清楚聽見,“大喇叭”還在慷慨陳詞。

“顧同學,不簡單吶,”林嘉七沒回頭,安然吹着天臺上的風,語氣像是随口提起,“昨天起,開學第一天到現在,你已經翹了六節課了。”

晚自習三節加今天早晨的三節課。

沒翹的幾節課還都在睡覺。

“這才開學第二天。”林嘉七轉過頭看着他。

顧雙舟微怔,像是在認真回憶:“有嗎?我都不記得了。”

林嘉七有點無奈,看不出他是裝的,還是真臉皮厚。

她提這些純粹想試探他,試探看他對于昨天的事情到底有沒有一點廉恥心。

“林同學,沒想到你還挺關注我。”顧雙舟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

林嘉七咬住唇瓣:“并沒有。”

可以确定,他沒有!沒有廉恥心,逃課也好,上課睡覺也好,害她游戲機被沒收也好,他根本毫不在意。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客氣了。

“你翹不翹課,聽不聽課,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過,昨天早晨你借着自我介紹的勁,賣了我,坑了我的游戲機,這件事總和我有關系了吧。”

繞來繞去原來是因為這件事,顧雙舟不禁笑了起來,兩彎下垂眼笑起來的時候不僅無辜,還流露出頑童的單純。

更氣人了!

林嘉七從他白白淨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愧疚,只有得逞的快意。

“顧同學,有個問題很想問問你。”

“林同學請問。”

林嘉七壓制住火氣:“我們之前認識嗎?”

顧雙舟認真地回答:“沒有,昨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天。”

林嘉七點點頭,重複了一遍:“嗯,第一天。”

是啊,才認識的第一天,是什麽仇什麽怨讓他一來,就偏偏針對了林嘉七呢。那個被沒收的游戲機,對她而言有多重要,這位才認識第一天的顧同學必然是不知道了。

想到這,林嘉七心裏的火彌漫開,臉頰慢慢變紅,硬生生氣紅了幾個度,一記眼刀掃向若無其事的顧雙舟,由于他比林嘉七要高十幾公分,林嘉七迫不得已還得稍稍揚着頭看他。

為了扭轉這樣不利于她的局面,林嘉七一個轉身,一腳踏上了旁邊天臺的護牆。

顧雙舟被她吓一跳,連忙上前:“你不用想不開吧。”

林嘉七:“?”

顧雙舟:“沒必要跳樓吧。”

林嘉七:“……”

你才想跳樓呢!

林嘉七站定在護牆的邊緣,雙手叉腰,低頭看着她身前的顧雙舟。這下,足足高出顧雙舟半個身子。嗯,氣勢足夠了。

“顧同學,鑒于我們剛認識,有些話我事先和你說清楚。我林嘉七不太好惹,這一點全校都知道,昨天那個游戲機對我很重要,是你故意害得它被沒收,所以拿不回來就別怪我針對你。”

這個場景倒蠻有趣的。

一個長相甜甜的女生,雙手叉腰,站在高他半個身子的臺面上向他宣告自己不好惹,像極了被惹炸毛的貓。對于顧雙舟而言,沒有任何威懾力,反而,想薅一把貓毛。

顧雙舟又想起什麽:“聽錢進進說,你在南高赫赫有名,出了名的跋扈。”

林嘉七一頓無語,錢進進這人,倒戈得快不說,還真能添油加醋倒打一耙的。此時此刻她還是比較想沖到操場上,拿着顧雙舟的原話,往錢進進面前一站,看他敢不敢當面把話重複一遍。

護牆上積了昨天的雨水,沒有幹徹底。混着年代悠久的青苔,林嘉七腳步挪了一下,結果一滑。

直直地往前栽去。

幸好栽的方向是前面天臺,不是空蕩蕩的後方。

更慶幸的是顧雙舟就在她跟前。電光火石之間,顧雙舟成了人肉墊。兩個人雙雙摔在地上,林嘉七整個人倒趴在了顧雙舟的身上。

少女柔軟的身體疊在自己身上,顧雙舟被壓倒吃痛的同時,嗅到鼻尖處好聞的洗發水香味。林嘉七的馬尾辮甩在他的脖子上,又擦過耳尖,讓這一片地方又紅又癢。

就是這一瞬間,一股電花閃過林嘉七的腦中,似曾熟識的一幕。林嘉七擡起眼,正打算從顧雙舟身上爬起來,忽然撞見他額頭上有一處醒目的傷口。

之前顧雙舟戴了帽子,沒看見,這一摔把帽子摔掉了,額頭的傷口露了出來,是新傷,淤青又伴着一道劃口。

“你……”林嘉七緊縮眉梢,“昨晚公寓樓下,我是不是撞到了你?”

顧雙舟瞳孔一震,眼神開始飄忽。

林嘉七盯了他一會兒,趁其不備快速拉開他的衣袖,衣袖裏抖落出一包棉簽和小瓶裝的酒精,他剛剛匆忙間沒藏好。拉開衣袖後,露出了裏面皮膚,青一塊紫一塊遍布了半截手臂的幾乎每一處。手臂上貼了兩張創口貼,其中一個大概是貼急了沒貼好,翹起了一邊。

沒有等到顧雙舟的回答,林嘉七見此情狀心裏已經有了論斷:“真的是你!”

“你受傷啦?”

“去醫務室了嗎?”

“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被人揍了?”看傷勢幾乎可以排除是他摔了一跤。

“怎麽不說話?不想說就算,擺什麽臭臉。”從林嘉七發現他傷口後,無論她問什麽,顧雙舟始終一言不發。

“嗯,我不想說。林大小姐放過我吧。”顧雙舟低語。

林嘉七臉色沉了下來:“你叫我什麽?誰教你這麽叫我的??”

顧雙舟凝重的神情陡然放松,像是被林嘉七突然的嚴肅給逗笑了:“大家不都這麽叫你嗎?之前錢進進和我說,你是個父母兄長從小疼到大的大小姐,學校所有人都要顧念你的脾氣,不然後果會很嚴重,這不,雖然我不知道你現在為什麽突然發脾氣,但确實一點就炸。”

聽到這,林嘉七狠狠地甩開顧雙舟的手,這猝不及防的力道,害得他傷口複痛。

“顧雙舟,沒有人教過你怎麽說話嗎?你說你不喜歡說謊只說實話,是啊,你倒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有話說話你是舒服了,請問你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顧雙舟愣了,黑豆般晶瑩的眼珠直直盯着冒火的林嘉七,不明所以。

“行,以後無論你怎麽說我。我就是從小在家被慣到大,爸媽哥哥和所有人都寵着我讓着我,是我作威作福,是我大小姐脾氣缺少管教,那麽你的爸媽一定很欣慰,把你管教成那麽誠實從不講假話的孩子,對吧!”

林嘉七總算發洩完一肚子的火。

與此同時,顧雙舟擡眸,眼底盡是冷酷。

“沒有人管教我。”他說。

林嘉七疑惑地看向他,嘴邊的話通通咽了回去。

相比起之前拽酷拽酷的小男生性子,林嘉七覺得剛剛的顧雙舟像換了個人,沉默之餘他的眼底黯淡失神,沒了一點光澤,整個人像籠罩于黑暗中。

“抱歉。”

顧雙舟收拾起地上的酒精和棉簽,丢下這句話後徑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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