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雙舟的家位于A市老城區，緊挨着南湖區，從派出所出來後顧雙舟叫了車，帶林嘉七回家吃午飯。
出租車繞來繞去，駛進老城區一個上世紀的小區。
街道上自行車電瓶車行人不比新城區有秩序，道路又窄，讓機動車在之中無比艱難地穿行。
司機一路上嘆了無數的氣，到達目的地後打表結束，埋怨道：“這單虧死了。”
顧雙舟付了錢，下車，引林嘉七往家走。
穿過小區的綠蔭小道，停在了一棟老式單元樓前。林嘉七快速打量了一遍，樓只有四五層高，牆面老舊斑駁，大片大片地脫皮。單元樓門口的鐵門鏽得沒有一處是完整的，鐵門大敞着，形同虛設。
林嘉七看了足足有幾分鐘，猛然收回視線，發現顧雙舟已經走進了單元樓，停在第二節臺階那，在等她。顧雙舟也不喊她，害得他等半天，林嘉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趕緊跟上去。
顧雙舟家在一樓，上了幾步臺階後的第一戶便是了。
拿出書包裏的鑰匙開門，門也是老式的，一共兩道門。外面的是帶紗的鐵門，裏面是一扇嵌了幾圈鉚釘的那種老門。
顧雙舟輕輕打開門，讓出道給林嘉七先進去。林嘉七好奇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一進門沒有玄關，正對着狹窄的餐廳和客廳，客廳左邊有兩扇門，估計是兩個卧室。
家裏的面積可以說是一覽無遺。
“回來啦！”
廚房裏有個年輕的男聲傳出來。
林嘉七訝異地看了眼顧雙舟，顧雙舟不以為然，關上門換好鞋，再給林嘉七找了一雙剛拆封的拖鞋。
“謝謝。”林嘉七換上鞋。
顧雙舟朝廚房走去，恰恰好的是廚房裏的人也探出頭來。
“你怎麽才…”一個板寸頭的男生，哪濃眉細眼，長相周正的他正穿着紅色格子的圍裙，手裏還拿着洗碗布，話說到一半，他的眼珠從顧雙舟慢慢挪到門口的位置，緊接着吓了一大跳。
“怎麽有妹子？”男生充滿的怪異的眼色朝顧雙舟使去。
顧雙舟不理他，轉頭向林嘉七介紹：“葉一飛，我發小，我房東，就住隔壁。”
葉一飛一個跨步跑回廚房迅速關了水龍頭，解下圍裙，拿紙巾擦了擦手，這才走到門口林嘉七面前，伸出手：“你好，你是？”
林嘉七握了他的手：“林嘉七，顧雙舟的同班同學。”
一邊的顧雙舟，視線不知不覺緊盯着兩人初次見面友好的握手，抿了抿嘴唇。
葉一飛大方地笑着：“顧雙舟的同學，帶家來玩？你倆關系挺好的吧？”
林嘉七一時不知道怎麽形容和顧雙舟的關系到底算不算好，經過這半個月至少她覺得緩和許多。
沒等她回答，顧雙舟替她說了：“她就是來吃飯的，我欠了她一頓中飯。”
不折不扣的實話。
林嘉七把準備好的話咽下，無從反駁。
顧雙舟有意避開他倆關系好不好的話題，林嘉七不是聽不出，只是想不通。難道印證了崔曉寒所說，真把她當敵人了。
思慮間，顧雙舟已經進了廚房，林嘉七聽見他和葉一飛聊天。
“奶奶午睡了？”
“嗯，吃完就睡了。”葉一飛靠在冰箱上，“本來老人家硬要收拾碗筷，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哄午睡，叫她放心把活交我做。”
顧雙舟在鍋裏倒入蛋液，接過葉一飛遞過來的冰箱裏的冷飯。
葉一飛問起：“你中午到底怎麽了？電話裏也不說清楚，我怎麽聽到你打電話的時候背景有警笛聲。”
顧雙舟駕輕就熟地炒蛋炒飯，不想多說：“一句話說不清楚。”
“總之今天謝謝你救場，沒你，奶奶差點餓肚子。”
葉一飛是接到顧雙舟在派出所給他打的電話，讓他幫忙給奶奶燒午飯。
一起長大到現在十多年了，這點小忙葉一飛從沒放在心上，他拍拍顧雙舟的肩：“今天什麽情況，矯情什麽。”
“還是我認識的顧雙舟嗎，跟我說謝，你饒了我的雞皮疙瘩吧。”
顧雙舟淺笑，确實，因為黃毛幾個人的話影響了他的心境。
鍋裏飄出了香氣，快要起鍋了。
葉一飛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往餐廳瞄去，看見林嘉七站在餐廳的照片牆，認真欣賞那一排相框。
“喂顧雙舟，你這個林同學模樣真心不錯，看起來性格也應該挺好，是個小甜心吧。”
林嘉七在賞照片，葉一飛在品她。
顧雙舟盛起蛋炒飯，聽到“小甜心”幾個字憋不住了。
“這麽跟你說吧，”顧雙舟解下圍裙，勾住葉一飛的肩，“中午我又遇到黃毛堵我，他這回帶了七八個人。”
“我去？！”葉一飛一驚，“你怎麽不喊我，是不是兄弟。”
顧雙舟揚了揚下巴，給他指了林嘉七：“是林嘉七幫我解了圍，不僅報警，還趕在警察叔叔來前，一腳把黃毛踹飛了。”
葉一飛的表情凍住了。
木楞似的扭頭看向林嘉七，校服褲下藏着的大長腿，居然是雙能把男人踹飛的腿。
“聽錢進進說，從小練跆拳道的緣故，南高上一個制霸估計就是這麽被她踹下去的。”
顧雙舟拍拍葉一飛肩，略過身體僵直的他，把盛好的蛋炒飯端上桌。
半個小時後，一盤蛋炒飯被林嘉七消滅幹淨。顧雙舟讓她去沙發坐會兒，等他收拾好，送她回家。
葉一飛本來想跟着去客廳，繼續與林嘉七聊天，剛才在飯桌上聊得不錯。然而，被顧雙舟無情地使喚到廚房說要幫他忙。
就一個盤子一個鍋要洗，幫什麽忙？
到底誰是房東！
葉一飛認命地跟進廚房。
林嘉七沒有去沙發坐下，而是留在餐廳走到照片牆面前。
最顯眼的是中間挂的一張全家福相框，其中有顧雙舟和奶奶，爸爸以及一個被擋掉臉的女人。照片的顧雙舟大約十歲出頭，是個奶白奶白的小男生，笑得十分燦爛。
都說顧雙舟和錢進進是表兄弟關系，錢進進也經常宣稱親戚都說他倆長得像親兄弟，但一點都看不出像在哪。現在，林嘉七似乎感覺到兩個人的相似之處了。
十歲左右的顧雙舟确實和錢進進很像，尤其在笑得沒心沒肺的時候。
“這張是我們舟舟十二歲本命年照的。”
林嘉七身後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
轉過身，是一位老太太。
顧雙舟也聽到了聲響，從廚房探出來：“奶奶，這麽快睡醒了？是不是我們吵到你了。”
顧奶奶笑得很和藹：“沒有沒有，沒有吵到我，我都已經睡了半個多小時了，當然醒了。”
顧奶奶解釋完，扭頭看向林嘉七，臉上洋溢着可親的笑意，問道：“舟舟，這位是？你朋友呀？”
“顧奶奶好，我叫林嘉七，是顧雙舟的同學。”
“你好你好。”顧奶奶笑得合不攏嘴，感嘆一聲，“哎喲好漂亮的囡囡。”
林嘉七有些手足無措，她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情狀。她家也有老人家，但家裏的老人家與顧雙舟的奶奶大相徑庭，別說誇她一句了。林嘉七朝顧雙舟看去，目光中呼喚着讓他幫幫她。
顧雙舟會意：“奶奶，林同學就是來吃頓中飯，現在已經吃完了，我待會送她回去。”
顧奶奶一聽，連忙拉住林嘉七的手：“別急別急，不急着走。”
“奶奶要給你看樣好東西。”
好東西？廚房門口的顧雙舟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葉一飛撞他一下：“難道你家有什麽傳家寶？”
顧雙舟白他一眼，返回廚房。難得奶奶有興致，看她挺喜歡林嘉七的。
顧奶奶讓林嘉七坐在沙發上等着，她回了房間。房間裏傳來翻弄抽屜的動靜，沒過一會兒顧奶奶又出來了。
手裏抱了一本相冊。
是那種鍍銀邊的，林嘉七小時候也有這種樣式的，一看就是影樓做的，她隐約記得這價格在當時可不便宜。
顧奶奶打開第一頁。
林嘉七的眼睛頓時被吸住了，為了看得最清楚身子往前傾去。
“噗——”林嘉七雙唇顫抖，拼命憋出不笑出聲來。
她看到了什麽，她居然看到顧雙舟兩三歲時穿着小裙子的照片。
裙子是當時很流行的蓬蓬裙，頭上還紮着一個沖天小揪。
顧奶奶笑開懷，指着這張照片描述道：“當時帶舟舟在影樓拍生日照，影樓拍照的一個小姑娘拿了條裙子逗他玩，哄他換上。”
“換上之後，大家都說比小女孩還漂亮。”
顧雙舟從小皮膚白，生來一雙水靈靈的狗狗眼，孩童時期臉上又肉嘟嘟的，這張照片确實嬌俏的很。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舟舟別提多不願意了。”
照片上的确像在生悶氣，都不笑了。
廚房裏的顧雙舟原來聽到相冊被打開的聲音就要沖出來，結果葉一飛攔得快，堵住廚房門不讓他出去。
此刻葉一飛靠在門上抱着肚子笑到不行：“小甜心看到那時的你，不知道哈哈哈哈不知道有什麽感想。”
“奶奶真是幹得漂亮哈哈哈。”
從小玩到大的損友每到這種時候最是幸災樂禍。
現在再沖出去也無濟于事，隔着一道牆都能聽到林嘉七在客廳努力憋笑。顧雙舟賭氣：“還不是因為‘黑心’攝影師慫恿我媽給我換上——”
顧雙舟一愣，他剛剛提到了什麽。
顧雙舟這一停，葉一飛的神色也立刻緊張起來。
好幾年沒聽顧雙舟主動提起他的媽媽了。
沙發上，顧奶奶拉着林嘉七看照片。
幾本影樓拍的生日照翻完後，拿起一本厚厚的相簿，裏面記錄了顧雙舟從剛生來起的點滴。
“他爸爸以前會搗鼓拍照，沒事就把相機挂脖子上，拍好了給洗出來，我就裝在了一起。”顧奶奶講起顧雙舟爸爸時，表情依舊很愉悅，似乎沒有受任何影響。
國慶假期時，林嘉七從錢進進那得知了一些顧雙舟爸爸的事情。
在顧雙舟讀初三那年，他爸爸暴雨天開車連人帶車跌進郊區的湖裏。
人雖然救回來了，但進入了不可逆的昏迷狀态，也就是成了大家所知道的“植物人”。
相簿中，顧雙舟不多和爸爸的合照，因為拍照的人就是他爸爸，有許多和奶奶，和媽媽的照片。
顧雙舟的媽媽，林嘉七第一次聽到是在中午黃毛那夥人的嘴裏。
照片裏，顧雙舟的媽媽是個美人。
“嘉七你看，我們舟舟那會兒笑得多開心，在他媽媽懷裏笑跟個傻小子似的。”顧奶奶褶皺的手指緩緩撫摸着相片裏的顧雙舟。
顧奶奶提起顧雙舟媽媽的時候表情也沒什麽變化，還是笑。
“我們舟舟打小就是最聰明的孩子，鄰裏親戚都誇他，他是老顧家最好最好的小孩。”
顧奶奶心裏嘆了口氣：“誰曉得，他媽媽突然就離開了這個家，他爸爸也不争氣，開車出了車禍。”
林嘉七很意外，顧奶奶居然和她說了這些。
廚房裏的兩個人皆是一怔，顧雙舟要奪門出去：“奶奶跟她說這些幹嘛？”
葉一飛拉住顧雙舟：“奶奶又不是見人就說，她有分寸。沒看出來奶奶蠻喜歡小甜心的嗎，說出來總比憋在心裏好。”
“而且，”葉一飛打量着林嘉七，“小甜心看着不像多事的人，她聽了也不會在外面到處說的。”
顧雙舟：“你才認識她吧？了解她多少？”言外之意，聽起來很了解林嘉七一樣。
葉一飛反問：“沒你了解，那你說她是到處亂說的人嗎？”
顧雙舟沉默了幾秒，說——
“确實。”
顧雙舟的回答叫葉一飛以為他在說，林嘉七确實不是亂說的人。
事實上，顧雙舟在回答他前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