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月份由于七天長假的關系，仿佛時間調成了1.5倍速，一眨眼就過去了。

迎來的十一月份，南高學子公認的地獄月。

南高每個月都會有一個官方名稱，比如九月是迎新月，剛開學又有中秋節又有運動會，日子比較輕松。又比如十月是宣傳月，愛國主題核心價值觀主題的板報設計比賽、征文比賽等活動都在這個月。

而十一月，叫教學月。

教學聽上去目标對象是老師，但操作起來，當然是學生。

這個月，大小考試會堪比一日三餐那麽頻繁，考到文科生一天用掉一支筆芯，理科生一天薅掉一把頭發。考試之外，課業更加繁重，年級組周周組織教學突擊檢查，導致每個任課老師都豎起12分警惕，每天的作業絕不含糊。

地獄月，南高每個學生起碼憔悴三分，連蔣聞銘這種高三釘子戶也滄桑很多，沒精力找林嘉七麻煩了。

在這個度日如年的月份裏，唯一能振奮人心的活動就是選節目——12月新年晚會的節目。

每個班都要報一個節目，還不能雷同，必須體現創意。

高二一的宣傳兼文藝委員宋巧，從十月中旬開始籌備這件事，又是問卷調查又是集思廣益，最後終于确定了節目形式。今年打算準備一場舞臺劇。

十一月底某天晚自習前，高二一的同學們吃飽飯聚集在講臺四周。

宋巧站在人群中，講臺上平時耿舍站的位置，一本文件夾被她拍在講臺上。

“各位，你們眼前這本就是我嘔心瀝血半個多月創作而成的——我們高二一全體同學都要參與的舞臺劇劇本——”

“到底是什麽？可以翻開了嘛？”崔曉寒趴在講臺正下方，最激動不過。她和宋巧明明是一個寝室的，可宋巧寫劇本的半個月硬是不給她劇透任何信息。

“嘿嘿，”宋巧看着大家期待的小眼神，“準備好咯！”

“當當當當！”

宋巧翻開文件夾。

“假如穿越到紅樓夢中。”和宋巧讀出的一樣，打開文件第一頁就是這幾個大字，劇本名字就叫《假如穿越到紅樓》。

劇本選取紅樓夢中三個經典片段，三個片段中的主角作為宋巧劇本設定的穿越者來到場景中，在原著的基礎上加入現在爽文的套路。比如第一場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主角當然是劉姥姥，一改劉姥姥進大觀園洋相百出，發生一系列打臉劇情。

“這個好玩！”崔曉寒看了片段一的梗概，舉起手對宋巧說，“導演導演，人選定了嗎？”

宋巧：“沒呢，這不今天讓大家看看有沒有主動報名的。”

崔曉寒撲到講臺上抓住宋巧的手：“我報名！”

宋巧不太确定她積極報名為了哪個角色，寫劇本的時候宋巧就一直擔心有些角色沒有主動選，比如劉姥姥。

“我想演劉姥姥。”崔曉寒說。

“真假的？”宋巧大吃一驚，她以為最不容易被選的角色居然第一個被選走了，“你确定要演劉姥姥？”

崔曉寒打有鬼主意，點點頭：“順便我幫錢進進也報個名，他演王板兒。”

圍在講臺左邊的錢進進突然被點名，擡起頭莫名其妙。

“王板兒是誰？”

其他看過紅樓的人一聽瞬間笑出聲來，崔曉寒打的主意他們秒懂。

宋巧把劇本挪到錢進進的方向給他細看，點了點場景人物介紹當中的王板兒——與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小孫子。

“什麽？？”錢進進奪過劇本，眼睛裏倒映這兩個字，左右眼一邊一個“孫”“子”，他放下文件夾，大喊：“崔嬷嬷你做夢，我不演，我才不演你孫子。”

崔曉寒理直氣壯：“你不演誰演？”

大家紛紛笑倒在課桌、牆壁和講臺。

宋巧仗義地助攻：“好的，那麽第一幕兩個角色定下來了，其他人有意見嗎？”

大家笑得肚子疼：“沒有沒有，很好很好。”

錢進進氣得呆毛豎起，左看右看找不到靠山，連平時的兄弟也在背後憋笑，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最後一排：“我舟哥呢，舟哥救我。”

林嘉七正好從最後一排走過來看熱鬧，她順道回答錢進進：“顧雙舟去老師辦公室了。”

一盆涼水潑到錢進進頭上，他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像個悲催的雕塑。

宋巧依舊站在講臺上主持大局：“大家快看看三個場景的角色人物，有想演的趕緊報名，名額有限，演員滿了之後其餘人就跟我做幕後咯。”

“我我我宋巧看我！”

“我演賈母！”

“王熙鳳是我了。”

搶角色大戰如火如荼地展開，崔曉寒不同，第一個拿到角色後一身輕松地靠在講臺瞧熱鬧。迎面走來的林嘉七手裏藏了包小零食，走到崔曉寒面前，在第一排不知道是誰的位置坐下，座位四周都有人圍着，正适合偷吃零食。

崔曉寒湊過來熟練快速地把QQ糖塞進嘴裏，邊嚼邊問起：“嘉爺，巧巧寫了舞臺劇紅樓的劇本，你想演什麽角色。”

林嘉七不動聲色在嘴裏嚼糖，搖搖頭。

她才不演。

“跟去年一樣，我加入巧巧的幕後組好了。”

參加文藝彙演得不停地彩排，快到正式表演的前一周還需要經過學生會的三次審核，太麻煩了。運動會已經把她折騰夠了，類似的大型活動林嘉七在期末考前不想再參與。

“嘉爺！”講臺上的宋巧看到林嘉七就坐在下面，叫了她一聲。

林嘉七擡起頭。

宋巧激動地告訴她：“我幫你報名了第三幕的主角，林黛玉。”

林嘉七驚呆了，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崔曉寒在一邊倒是很開心，給宋巧在線點贊：“林黛玉好啊，第三幕演的是什麽我看看？”

崔曉寒拿過劇本，剛才選好劉姥姥的角色後沒看後邊的兩幕。她迅速翻到最後，看見第三個經典片段——黛玉焚稿斷癡情。

竟然是這一幕。

崔曉寒原以為是林黛玉奚落別人發揮“毒舌”攻擊的某些片段。

既然是焚稿斷癡情，立即在崔曉寒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柔弱、油盡燈枯的林妹妹形象。

和林嘉七的反差似乎有點大。

崔曉寒肚子裏憋住笑，她無比期待這一幕反差，要讓大家開開眼界她們嘉爺也是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這個好這個好，”崔曉寒把劇本傳遞給在下面如坐針氈的林嘉七，“嘉爺，十分适合你。”

林嘉七一臉見鬼的模樣接過劇本，目光呆滞，掃了兩眼梗概。

宋巧把這經典的一幕也“魔改”了。

穿越者是賈寶玉。

原書裏，在黛玉焚稿的同時，寶釵出閨成大禮。直到林黛玉香消玉殒，賈寶玉還傻傻的與別人拜堂。宋巧設定了賈寶玉為穿越者，迎親禮上不惜一切沖到了潇湘館，見到了黛玉最後一面，與之話別，情緣由此而終。

林嘉七兩彎眉緩緩皺起，她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已經在備戰，當今瑪麗蘇界沒有宋巧的加入真是損失了一枚人才。

林嘉七看完後正要推辭“打算還是後臺搬磚”，“我”字才說了一半，被打斷了——

“我感覺不太合适吧。”

林嘉七循聲看去，話是站在宋巧身旁的一個女生說的。

高二一班人送外號“第一才女”的女生，叫陳斐曉。

不僅平時語文老師喜歡評點她寫的作文，各類征文比賽也總有她的身影，她的文章引經據典，考場上随手就可以寫出一篇文藻華麗的作文，向來是語文年級組打印模範作文的首選。

上回運動會3000米比賽時，秋伊人念的那篇将近千字的通訊稿就是她寫的。

宋巧側身看着跟前的陳斐曉，詢問她：“為什麽不合适？”

陳斐曉抿抿唇有點為難的樣子，感覺是在宋巧的“逼問”下才不得已講出自己想法：“嘉七和黛玉性格實在不太一樣，我怕觀衆看了沒有代入感融不進大家用心準備的表演，而且我也擔心嘉七表演起來會有困難。”

冠冕堂皇。

崔曉寒在講臺下認真看才女“表演”。

和錢進進一樣，陳斐曉也是她以往的同學，不過與錢進進十幾年的同學比起來，陳斐曉只是和她初中同班了三年，然而僅僅三年，崔曉寒早就覺得夠夠的了。

她就是看不慣陳斐曉這人。

尤其錢進進每回拿陳斐曉膈應她的時候，說什麽“但凡你有陳斐曉一絲絲文靜”，憑什麽要她跟才女比。

崔曉寒以為高中即便同校也不會同班，沒想到她也提前批招到理科重點班。

據說因為她的地理不太好。

陳斐曉一如既往用她口才好的優勢，說了一大段話，将人繞得雲裏霧裏又找不出錯處，變着法說林嘉七性格不好。

反正崔曉寒是這麽理解的，她早就看透了才女的說話技巧。

林嘉七當然也聽得出來，但誰叫陳斐曉正中她下懷，她确實不想演。

“我——”林嘉七想說我同意。

崔曉寒嘴快了一秒：“為什麽非要一樣啊！”

“誰規定的演員和角色一定要性格一樣啦，黛玉焚稿的時候都快挂了，難道你要找個快挂的人來演啊。”

陳斐曉表情很委屈：“我只是提一下建議，畢竟嘉七和黛玉沒有一點相同的地方，會很難——”

崔曉寒打斷她：“誰說沒有？黛玉姓林，嘉七也姓林。”

陳斐曉語塞，被怼的說不出話來，臉頰通紅像是快哭了一樣。

班上的其他同學大多在看戲，幾個男生有點看不下去想幫幫文弱的陳斐曉，但懼怕崔曉寒的盛氣逼人。不敢動作。

陳斐曉的一個室友上前來安慰她，語氣不善地沖崔曉寒說道：“你那麽大聲幹嘛，斐曉說的又不是沒有道理，再說了人林嘉七都沒說話你急什麽？”

室友替她說話，陳斐曉更加委屈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馬上就快掉出來了。

宋巧看不下去了：“好了大家都是同班的，演節目是為了大家玩的開心，不要搞成這樣嘛，多大事就掉眼淚又不是林妹妹。”

宋巧話裏有話，只有一個上下鋪一年多的默契才能聽得出。

崔曉寒恍然大悟，明白了。

她正要開口的時候，只見餘光裏林嘉七站了起來。

林嘉七走到講臺前面朝陳斐曉，對她說：“斐曉，你不同意我演黛玉的理由我完全接受。”

崔曉寒兩眼瞪大，緊接着她聽到了下一句。

“那麽，你想演什麽啊？”林嘉七笑盈盈地望着陳斐曉，等她的答案。

霎時間，教室裏的空氣凝固成冰霜，一個個都成了冰雕一動不動，大氣不敢出。有的人是因為聽懂了林嘉七的話才不敢吱聲，而有的人完全是被她的鋒芒給吓住了。

崔曉寒和宋巧臺上臺下默契地對視一眼，嘉爺幹得漂亮！

陳斐曉說那麽多拐那麽多彎，無非是自己想演林黛玉。

林嘉七最初也不想演黛玉，陳斐曉愛演就讓她演呗，可她偏偏在教室裏就演上了，明知道崔曉寒藏不住話，一次次激她，還做出弱者的姿态。

林嘉七她，也看不慣。